性侵案未定，好莱坞抵制，伍迪·艾伦还能拍多久？

前不久，西班牙媒体《先锋报》称伍迪·艾伦将从电影界退休、专注写小说，引发舆论关注。

随后，伍迪·艾伦发言人发布声明：“伍迪·艾伦从未说过将退休，也没有说在写下一本小说。他是说他不打算拍那种迅速制作上流媒体的电影，他不喜欢这样拍电影，因为他是影院观影体验的忠实粉丝。目前，他没有退休打算，正兴奋地在巴黎拍摄自己的第五十部电影。”

八十七岁的伍迪·艾伦，还没有进入他的“赛末点”。

五十六年的导演生涯里，伍迪·艾伦以几乎一年一部的频率保持着输出，至今仍有创作热情。

只是现今的他面临着一些尴尬的局面：

当性侵养女疑云仍未消散，好莱坞正在疏远他，他不得不再一次回到欧洲；廉颇老矣，前作又反响平平，伍迪·艾伦是否还能再创佳作？

黄金时代的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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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我所有的作品都是自传性的，但经过夸张和扭曲之后，我再读起来就像是看故事。”伍迪·艾伦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如是说。

在七八九十年代，这些带有自传性质的电影都是发生在同一个城市，即伍迪·艾伦成长的纽约。

故事背景里的中央公园、第五大道、帝国餐厅、百老汇剧院和无数的小酒馆，组成了伍迪·艾伦天然的片场。

《曼哈顿》（1979）

从布鲁克林到曼哈顿需要多长时间？伍迪·艾伦说，拿着一张报纸走进地铁，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了曼哈顿。

“一旦到了曼哈顿这边，你从前只在好莱坞电影里见过的一切都涌现出来，但你根本进不去那些地方，能把你带进那些公寓旁、小阁楼和夜总会的只有电影。”

伍迪·艾伦说，“看到那些房子，摇一摇镜头，就会发现A公寓里有一场惊人的风流韵事，B公寓里有个歌曲作者在写下一出百老汇音乐剧，镜头再摇，又会看到下个寓所里有个刚到纽约的年轻模特，正热恋着谁。你把小时候看的那些东西一股脑收紧心里，眼前的世界就显得大不相同。”

在纽约这个传奇大都会里，伍迪·艾伦拥有戏剧般的童年。

他的爷爷曾经买下许多辆出租车、好多家戏院，包括历史悠久的Midwood影院，伍迪·艾伦在这家影院度过了许多童年时光，后来爷爷在华尔街掷下重金，在某个周四，股盘大崩盘之后，一家人从云端跌入赤贫，伍迪·艾伦的父亲必须自己张罗三餐，到处奔忙，开过计程车，经营桌球室，甚至设计过各种骗局和赌博。

伍迪·艾伦的电影《无线电时代》有一幕，孩子钻进出租车，惊讶地看到开车的是他爸爸，而他爸爸显然也很尴尬，这是当年发生在伍迪·艾伦和他爸爸之间的真事。

十六岁，伍迪艾伦为纽约几家报纸撰写段子和俏皮话；十九岁，伍迪·艾伦被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聘请，成为他们新晋作家发展项目的一员；二十二岁，他为西德·凯撒写剧本；二十四岁，伍迪·艾伦的薪水已经比初入行时翻了八倍。

到了1965年，三十岁的伍迪艾伦受雇在《风流绅士》中演出并撰写剧本，该片一举成为当时最卖座的喜剧片，但最后成片出来与他的剧本几乎没有任何一致之处。

后来伍迪·艾伦说，如果他们忠于他的剧本来拍：“我会让它比现在有趣一倍。”这次经验告诉他，如果他要继续创作电影，就需要取得自己作品的全部控制权，因此他至今为止创作并执导的电影都拥有这种完全的控制权。

进入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之后，刚刚经历战后经济发展高峰期的美国，文化流派多元，伍迪·艾伦电影呈现出与传统学院派不同的风格。

在电影《安妮·霍尔》当中，伍迪·艾伦喋喋不休的台词风格已经确定，除了大量的旁白，他甚至会用字幕解释人物内心。

在电影的开头，伍迪·艾伦还会突然走向镜头，与观众直接对话，这种打破第四面墙的手法在片中多次运用，有时人物还会离魂式自我观看，比如安妮在与艾维尔做爱时，会来到床下观看此时的自己。

《安妮·霍尔》（1977）

1977年，这部自编自导自演的《安妮·霍尔》获得了第50届奥斯卡金像奖五项提名，最终影片斩获最佳影片，伍迪·艾伦凭借获得最佳导演；

次年，伍迪·艾伦自编自导的《内心深处》再次获得奥斯卡以及金球奖的最佳导演提名；

1979年，伍迪·艾伦自编自导自演的《曼哈顿》为他带来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提名和英国电影学院奖电影奖的最佳导演提名。

这是伍迪·艾伦导演生涯的第一个高峰期，也奠定了他在影坛的地位。

那时候，伍迪·艾伦一度认为自己已经没有兴趣再去展示一个绚丽迷人的纽约了，然而在接下来的几部电影《星尘往事》《仲夏夜绮梦》《西力传》《百老汇的丹尼·罗斯》依然将故事发生地放在了纽约。

《开罗的紫玫瑰》《汉娜姐妹》《无线电时代》《另一个女人》《丈夫与妻子》《非强力春药》《人人都说我爱你》《解构爱情狂》······2000年之前的伍迪·艾伦奉献了太多优秀经典的作品，这些作品共同的主题是爱情，而当中一些关于爱情的态度，他夹杂了很多个人经历和感受，也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我努力不去预测大众的态度，避免倾向于那些简单随意的大众娱乐的东西，我试图放纵我自己的趣味去决定接下来拍什么，而我的全部本能告诉我要拿出一个真实的故事。”

去欧洲拍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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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之后，伍迪·艾伦连续几部电影受挫，既有的范式开始出现疲态。

他把《玉蝎子的魔咒》（2001）形容为“我拍过的最差的电影”，他觉得自己让一个天才的演员班底失望了，而最为主要的原因是他自己不该主演，“我应该找个老实点、强硬点的人演主角，我觉得我把所有人都淹没了，我看样片的时候就发现这点了，但我不知如何补救。”

谈起《好莱坞式结局》（2002）时，伍迪·艾伦认为已经失去观众，“他们要是来了就会觉得有趣，但是他们根本没来”。

而《奇招尽出》（2003），“它又是一部没人看的电影”。

《好莱坞式结局》（2002） 

“你知道，想我这样的导演要很靠运气，我很依赖影评。碰到一个喜欢这部片子的人，写了个不错的评论，可能这个片子就能卖钱了。有很多不靠影评赚钱的人，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都有观众，就比如说《蜘蛛侠》。”伍迪·艾伦曾自我总结。

《蜘蛛侠》为什么不靠影评？因为它是有明确类型的商业片，它的漫画基础、动作特技、视觉特效和紧张刺激的剧情会引导观众进场。

而伍迪·艾伦的电影，虽然有着爱情这一永恒主题，本质上却是知识分子的观点输出，它们区别于主流商业院线里的那些美国电影，它们甚至被认为是美国导演拍摄的欧洲电影。

“我只能说美国电影里有大量叙事，情节繁多，而那是讲故事最简单的方式。其二，电影公司有许多工厂流水线制作的电影，所以确保零失误的生产方式也就应运而生，每个人都要达成既定目标，所有人的妆容都精准无误，主镜头局部镜头都不能少。

对制片人来说，尤其重要就是每个明星都要有足够的特写。如今，你会听见制片人抱怨明星的特写镜头太少，他们希望他们的投资能够物超所值。”伍迪·艾伦说。

《解构爱情狂》（1997） 

一直被认为是在美国拍欧洲电影的伍迪·艾伦，终于在2005年开始前往欧洲拍电影。

欧洲的投资方给了伍迪·艾伦大大的怀抱，让他有足够的钱把片子展开，拍得更从容一点，使得《赛末点》这个美国故事，转移到了英国。

这部电影不仅在欧洲收到了较好反响，还让伍迪·艾伦时隔八年再度拿到奥斯卡提名。

《赛末点》之后，伍迪·艾伦在伦敦还拍了《独家新闻》和《卡珊德拉之梦》。

在欧洲创作时，他也面临着一些困难，一是想拍一部电影讽刺某种现象，然而却发现这个现象在伦敦并不存在；

二是想写一部黑色喜剧，但他把剧本给选角导演和妹妹看了之后，她们觉得这些太个人化、自传化了，这样的片子不管拍出来多好，人们只会把目光集中在自传性上，对影片本身的欣赏就被分散了。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伍迪·艾伦创作出了“欧洲三部曲”《午夜巴塞罗那》《午夜巴黎》《爱在罗马》，尽管这些影片也会被质疑太游客视角，但这三部电影还是造就了伍迪·艾伦导演生涯的又一高峰。

《午夜巴黎》（2011） 

争议中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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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伍迪·艾伦吃海底捞火锅的照片曝光，坐在他对面的是与他相恋三十多年的妻子宋宜。

宋宜是安德烈·普列文和米娅·法罗的养女，他们于1979年离婚。

第二年，米娅与伍迪·艾伦相恋，在接下来的12年里，她出现在伍迪·艾伦的每一部电影里。两人领养了迪伦·法罗，又生有一子，但并没有同居，也没有结婚。

伍迪·艾伦没有在宋宜的面前担任过父亲的角色，然而两人却在1991年产生了情愫，并在1992年被米娅·法罗发现。

米娅·法罗与伍迪·艾伦

在与宋宜的情事曝光之后，伍迪·艾伦被指控涉嫌性侵养女迪伦·法罗，然而这期案件审理过程疑团重重，最终检察官决定撤诉。

2014年，成年后的迪伦·法罗在《洛杉矶时报》发布《一封来自迪伦·法罗的公开信》，第一次公开写下自己遭遇养父伍迪·艾伦性侵犯的过程。

“你最喜欢伍迪·艾伦的哪部电影？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需要知道：在我七岁那年，伍迪·艾伦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我们家二楼的阁楼。那是个昏暗、狭长的空间，他让我趴在地上玩哥哥的电动火车玩具。也是在那里，他性侵了我。

他边做边小声对我说，你是个好女孩，这是我们的秘密。他向我保证会带我去巴黎，会让我成为他电影里的女主角。我只记得自己盯着那辆玩具火车，专注地看着它绕圈，一圈又一圈。直到今天，我仍然无法直视任何一辆玩具火车。”

起初，伍迪·艾伦并未受到太大影响，2015年，他的新片《无理之人》获得第68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提名。2016年，《咖啡公社》成为第69届戛纳电影节开幕片。

《咖啡公社》（2016） 

2017年10月，针对美国金牌制作人哈维·韦恩斯坦性侵多名女星丑闻，好莱坞发起了metoo运动，养女迪伦·法罗对伍迪·艾伦的控诉再度被提起。

伍迪·艾伦新作《纽约的一个雨天》被亚马逊放弃发行，随后许多演员纷纷发声，表示不会再与伍迪·艾伦合作。

伍迪·艾伦曾在自传里回忆道：“《纽约的一个雨天》之后，我着手下一部电影，但是发现非常难找演员，男女演员接二连三地拒绝与我合作，有些人真的认为我就是一个性侵者。

很明显地，有一些演员自认为拒绝在我电影中演出是一件高贵的事情，如果我真的有罪，他们的姿态是真的很有意义，但因为我不是，他们的做法就只是迫害无辜。”

《纽约的一个雨天》（2019）

2019年，伍迪·艾伦被迫转战欧洲，拍摄和制作新片《里夫金的电影节》，这部电影于2020年9月在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首映，但反响平平。

如今伍迪·艾伦正在法国拍摄他的第五十部电影《WASP22》（暂定名），这部电影还会让人们失望吗？

年龄可能不是核心的问题，阿涅斯瓦尔达九十岁时还拍出了《脸庞，村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在89岁高龄拍出了《理查德·朱维尔的哀歌》，山田洋次近些年不仅拍出了《家族之苦》系列，还为松竹映画公司成立100周年拍摄了纪念电影《电影之神》。

在伍迪·艾伦的电影里，爱情、城市与人的关系是永恒的母题，这两者的重要性不会变，但爱情的表现方式，城市与人的关系，一直在变迁。能否洞察这些变化，是对伍迪·艾伦真正的考验。

但伍迪·艾伦可能并不在乎成败，他只是想拍电影。

在自传《凭空而来》的最后，伍迪·艾伦提到别人会问的这样一个问题“你真的对历史地位没有半点兴趣吗？”他说自己会这样回答：“与其生活中大众的心中或思想中，我宁可活在我自己的公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