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性独行百国游记之二-基辅 ｜旅行

建议去乌克兰旅行前读两本书——哈佛大学乌克兰研究所所长浦洛基的《欧洲之门》和英国历史学者奥兰多.费吉斯的《娜塔莎之舞——俄罗斯文化史》。

推荐后者的原因是俄乌历史文化关联甚多，如文学巨匠果戈里、画家列宾、前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都是乌克兰人。

基辅机场出来后搭公交，票价十乌克兰格里夫纳（hryvnia），折0.4美元。

车子破旧但尚可使用，就像持续多年的亲密关系，千疮百孔又牢不可破，一路响叮当地在并不平坦的路上急驰。我没零钱，一脸难堪。照片上黑皮衣男子示意不要急，他帮我付车费，言罢就上前付了款。

机场到市中心的路漫长而拥堵，男子说他年轻时也喜欢旅行，但婚后只有一地鸡毛，好在偶尔想想年轻时也出过门，聊以自慰。就是现在前妻离开了，每天下班回家总是百无聊赖。他是机场工作人员，其实有更快的班车，但回到家里做什么呢？总是一个人对着毫无新意的电视节目，那还不如搭公交，破旧而漫长，就像自己的人生，看着人来人往，上上下下。

他说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疲惫但兴奋的孤勇旅行者。这种疲惫与兴奋他曾经也有，但现在荡然无存。他来自南部的敖德萨，年青时来基辅求学，在学校食堂遇到惊为天人的前妻。几经努力抱得美人归，可后来还是把她弄丢了。他有点想不通为什么，总之她就是走了，可能为什么也不重要了吧，虽然自己偶尔在夜深人静里不免扪心自问，得出的结论是无论做什么她都不满意。

父母还在敖德萨，那里气候温暖，他们希望他回去。他不是没想过，可人都有容易养成习惯的习惯，回去做什么？再说少小离家，偶尔回去，也发现和发小们话不投机半句多，还不如留在基辅，最多退休回去养老，就是怕到时退休金不够过日子，毕竟通货膨胀就像爱情，早就成为永恒的主题。

乌克兰多年来经济不好，通货膨胀严重，1996年不得不发行新货币。北溪1号建成前俄罗斯输送到欧洲的能源，绝大部分途经乌克兰，还能收点过路费。

临下车前他嘟囔说，基辅并不大，但十年了，他从未偶遇前妻，其实她就住附近，这么多年居然从未偶遇，就像两条不可能交叉的平行线，简直难以置信。

他下车往前走，步速很慢，与其高大身躯全不匹配。秋日斜阳拉出他很长的影子，无限寂寥。是啊，走那么快做什么，回家后不过也是江湖夜雨十年灯。

旅馆就在第聂伯河边，我是慢游，每天清晨徒步到山丘顶部，看着它在秋日渐变的红叶中流淌。这是欧洲第四大河流，流域面积超过50万平方公里。它将奔腾2000公里后安祥注入黑海，就像年轻时充分活过的人，暮年时平静地接受死亡。上游是切尔诺贝利，当年核泄漏事故对基辅造成极大污染。它也因众多的水坝水电站而闻名，最著名的是下游的扎波罗热水电站。

圣安德烈教堂附近有个知名的“下坡路”，是徒步的好去处，许多路边摊，工艺品十分养眼。

这些木制工艺品年轮清晰紧致，木头本身的油脂在夕阳下泛着奇怪的光，看上去极为光滑，苍蝇爬上去都摔断腿。

摊主是年轻高大的女子，即使坐着看上去也和我差不多高，风大时她的金发随风飞扬。她的故乡在乌克兰西部的利沃夫，本属波兰，二战之后归苏联。收入不足以体面生活，周末来摆摊，反正自己没事也要晒太阳，遇到闲着的游客还闲扯一下。她打算去波兰工作，波兰经济比乌克兰好得多。波兰年轻人，又去德国、爱尔兰打工，就像一个食物链，而她处于食物链底端。她说出生在经济落后的国家运气真差，但她不会抱怨，毕竟是故乡。

集市墙上的涂鸦，会让人想起出生于哈尔科夫的乌克兰艺术家列宾。说到列宾，多数人想到的是《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但他还有另一名作《扎波罗热哥萨克致土耳其苏丹的回信》。

16世纪20年代后，奥斯曼土耳其控制了黑海沿岸，但扎波罗热哥萨克不断袭扰土耳其人。画作描写扎波罗热哥萨克们在接到土耳其苏丹要求他们投降的书信后，聚在一起，绞尽脑汁地写了一封最下流且粗鄙的回信的故事。每个人的表情都颇为生动，或狡诈或狂放。这副名画最终被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以35000卢布高价购得。

哥萨克是乌克兰文化的图腾。中国读者对哥萨克的印象可能多在《静静的顿河》里。作品中哥萨克人在十月革命及内战中的生活与命运，血腥灰暗。作者肖霍洛夫籍此获得1965年诺贝尔文学奖。

在基辅市中心，有个规模不大的大饥荒纪念馆，纪念乌克兰历史上最惨烈的事件之一——1932年-1933年大饥荒，据称约数百万人在大饥荒的死去。它和切尔诺贝利一样，成为乌克兰人无法忘怀的过去。

周末离独立广场不远的地方有集市，年轻人在乌克兰传统乐器班杜拉琴（Bandura）里尽情起舞，姑娘裙角飞扬，小伙眼波流盼，集市的空气里都是他们若隐若现的荷尔蒙。

班杜拉琴弦很多，最多可达惊人的68根，在拨弦乐器中实属罕见。

大家正谈笑风声，突然有个起舞的小伙子在舞伴面前当膝下跪，看来是要乘胜追击求婚。大家都在等待漂亮姑娘say yes，不曾想姑娘一言不发，绝尘而去。

这算被拒绝了?简直就是车祸现场！难道不事先沟通一下就鲁莽公开求婚？

整个基辅上空都是小伙子破碎的心脏。他摊坐地上许久才由同性同伴扶着蹒跚离开。

基辅之后的旅行路线，我本计划从基辅到赫尔松，陆路进入克里米亚，造访雅尔塔、塞瓦斯托波尔，经刻赤大桥进入俄罗斯，陆路到索契，坐大巴沿黑海沿岸去格鲁吉亚的巴图。

我深信那一路，黑海、亚述海略带腥咸的风会吹平我在水泥森林里熬出的满脸皱纹，抚平我无处安放的灵魂。

这是地理爱好者的夙愿。

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比如克里米亚、南奥塞梯纠纷，这条路线并不可行，最终我决定前往黎巴嫩，再去格鲁吉亚。

政治不仅发生在电视上，它最终会影响生活的方方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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