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的“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要过年了!过年什么最重要?吃!困难时期过年也有点凭票的吃食特供。六十年代的事了,太远。回忆点近的吧!那就七十年代。
七十年代初前方吃紧,什么林彪叛逃、什么批林批孔、什么...,上面下面多得眼花缭乱的乱掐恶斗。老百姓天天看也学会点,不时也掺和一下。但只在上班时,就是掐得最凶的也只在上班掐。
看掐斗和掺和也挺累,下班得补养补养,回到后方要紧吃。
七十年代处西安的供应很差,肉鱼糖等都要从北京上海带。出差的一项任务是搞物流,每天从北京上海来的火车都受到国宾般的夹道欢迎。西安也不是铁公鸡,鸡、当年的新大米和夏天的大傻西瓜也往北京上海送。所以西安发的车也是欢送外宾一样热烈。知道吗,带活鱼活鸡可要给它们灌口酒。
陕西人不吃鸡,这对外地来的吃货是大好事。农民兄弟经常提个篮子装着鸡和蛋到宿舍来卖,一声不吭地“陕西蹲”蹲在楼下。赶大车进城的也在车辕上挂几只,他们只吼秦腔不吼“卖鸡咧...!”。三五毛钱就能买只一两斤重的童子鸡,老母鸡贵点,也就几毛钱一斤。
南山秦岭脚下是小江南,出好吃的桂花球大米。陕西人不爱吃米而南方来的爱吃米。于是农民兄弟就把米送到城里换面粉和包谷面。开始米面对等,后来要出点血。米和包谷面不对等,一比二。老大哥吃当年的新米,农民老弟吃得到点银子或加倍的带味陈粮,皆大欢喜。进城换米的农民兄弟是大车或自行车来,在楼群间他们不吼秦腔吼“换大米咧...!”。
老大哥的收入也不高,1958年以后进厂的每月也就420大毛,一切要勤俭。农民送上门要赚点,要不想被坑就自己赶集或下乡买鸡换大米。
附近有三桥集、鱼化寨集和斗门集。集市很早,天蒙蒙亮农民就从四面八方拎鸡提蛋和推着蔬菜往集市赶,连小脚老太婆也一扭二摆地凑热闹。想好价钱就要狙击,要把农民堵在赶集的路上。堵的人多了,只好把狙击点往远挪,有时就挪到了村口。一般可以捡点便宜,一块钱可以买到五六只一窝的童子鸡。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一次买了一只大公鸡,交钱把鸡往车把一挂走人。没想到鸡腿是用稻草绊住的,一上车它就挣开飞进包谷地了。不远,人进鸡退,一个人抓不住。见个农民请他帮忙,给钱也不帮。哪能为蝇头小利去做为资本主义长尾巴的事?要赶回去上班,不要了。鸡嘛?那农民还在那里,我猜那只鸡又去赶集了。
集市是根据农历的初一十五的一套定的,厂休是礼拜二,平时只有赶早集。逢到厂休和集市在一起的日子就可赶远处的大集了,西到咸阳,北到草滩,南到杜曲、秦渡和户县,东南到大雁塔那边王宝钏寒窑的曲江。赶集是买鸡加郊游,秦渡的风景最美,寒窑那里的黄土深沟一点也不好看。
赶集有危险,要严防割资本主义的稽查队堵截和搜查。可恨,只抓买的不抓卖的。买了鸡就赶快往大口袋塞,忙中出错有时不小心把鸡倒栽葱地种在口袋里。鸡也老实,挣几下就安静了。到家一看,不用杀了。后来知道只没收活鸡,那就买了就地镇法。一次在户县买了只大公鸡马上钻进青纱帐斩立决,连宝贵的鸡血都不要了。
厂休碰不上赶集怎么办?老毛不是叫着要重回井冈山打游击吗?响应!厂休日西郊大厂的工人阶级,臭老九和走资派组成的自行车大军就浩浩荡荡向南山进发。车后驮着面粉包谷面,一袋、两袋、加重红旗可驮上四袋,车把还挂着空篮子。
有丈八沟路线,有西工大路线,最后汇合成到风雷厂的往南山的大路。真是不闻机杼声唯闻车轮叹息声。去得早的已往回了,都是买鸡换米人,互通消息交换行情和敌情。去的要行情回的要敌情。敌情比行情更重要,行情不好也就出点小血,敌情不对就全军覆没了。
二十七公里那里的小江南到了,游兵散勇进村后不用吆喝,看那家门开着就进那家,一讲要什么自有人到外面吆喝“收鸡的来啰...!”或“换大米的来咧...!”。跟来人讲价验米捉鸡和易手,驮着米袋提着一串装在口袋的鸡和鬼子扫荡回据点一样离开了。临走不忘问今天哪里有卡。
飞也似地往回逃,一路走大路绕小路,东兜西藏,目的就是躲过稽查队的封锁线。要过了丈八沟或西工大才能松口气。
清晨离家下午回,赶快烧水杀鸡做饭炒菜烧汤,一会儿筒子楼楼道飘香,家家户户门口的炉子上飘起鸡香桂花球香。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四十多年了,每想起这“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就兴奋,一点不觉得骑车百里是苦差事。十多年前去南山脚下,还是小江南,但已楼宇成群,再想换大米已是楼深不知处。
庸猫,2018年二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