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嫁指南》138 你是谁
陈红叶发出一声呻吟,守在她身边的红叶妈高兴地叫:“醒了醒了,红叶醒了!”她冲出门去叫医生。
陈红叶出事被送进医院的时候,现场只有李小曼和陈明快是闲人,所以柳丹红委托她们俩跟进医院打点一应事务。医生把事态说得很严重,什么脑震荡脑损伤,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就算抢救过来,也可能失去记忆什么的,把李小曼吓的不轻,以为她九死一生,命悬一线。她赶紧跟柳丹红请示,是不是让陈红叶的爸爸妈妈过来。
柳丹红不在现场,听她说的这么严重,也怕万一有什么意外担不了这个责任,于是让陆安安打电话给红叶妈,公司报销飞机票,让她和红叶爸当天就飞北京。
红叶妈接到电话,三魂丢了七魄,以为女儿到了最后时刻要见最后一面,赶紧把老公叫回家,收拾收拾行李急匆匆地往飞机场赶,见女儿在观察室里昏迷不醒,扑上去大哭。
陈红叶在观察室里睡了半天,悠悠醒来,看见医生板着的扑克脸,红叶妈焦急兼惊喜的脸,恍若隔世:“我在哪里?我死了吗?”
红叶妈喜极而泣:“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你怎么会死?你从小就是福人天相,属猫的,有九条命呢!”
陈红叶一生下来就多灾多难。红叶妈怀她的时候反应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脾气也非常大,把红叶爸吓得不知所措,有一日被老婆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他不关心不体贴,说他为了自己一时痛快害她受这种旧社会的罪,说他不是东西,男人没有好东西。总之那天红叶爸站着是错,嫌他碍眼,坐着更错,嫌他没有眼色,在跟前乱走是错,嫌惹人心烦,躲进房间也错,心中没有老婆,不知道体贴。红叶爸没有办法,只得说:“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打掉吧。人家说头胎反应厉害,二胎能好些。”
红叶妈闻之大怒,说:“你以为打胎是流鼻血啊?那不伤身体啊?再说肚子里的孩子难道不是你的?俗话说虎毒不食儿,你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要,你什么意思啊?”
这,这,红叶爸有理说不清了。这段历史,变成陈红叶九死一生的第一个坎。
因为孕期反应大,吃不下东西,她生下来只有四斤半,像只小瘦猫,全身上下除了皮就是骨头,蜡黄的脸,哭都没力气哭。那医生护士都以为是死胎,抓住双脚倒拎着往屁股上狠命地拍了一下,这才吭吭出声。因为实在太弱,她被放进保温箱去护理,一周后才算确认一条小命能够存活。
一岁的时候她还在喝奶,红叶奶奶看见人家的孩子都吃饭了,怎么自己的孙女不吃呢?于是大着胆子喂了一块包子皮,就把陈红叶的小脸噎成了紫色,赶紧送医院抢救;三岁的时候去乡下探亲,看表哥在河里游泳,不知怎么一下子掉进水里,倒没被淹死,喝的河水差点撑死,拉肚子拉死。
总之陈红叶磕磕绊绊提心吊胆地长大,大人怕她出意外什么都不愿意让她冒险,不愿意让她尝试,养成了她的逆反心理——你越不让我干的我越要干。上大学,父母让她在身边上,她偏偏把志愿填到北京;毕业了,父母都希望她回家乡,什么潜规则明规则暗规则都试了个遍,给她铺好路找好单位,甚至未来的女婿都偷偷准备了好几个候选人,偏偏女儿就是不回家,留在北京做北漂。
你看看,现在漂进了医院,差点送命——青花花盆砸在后脑勺上呀,这是闹着玩的吗?你说这孩子干什么不好非要搞影视?!上次跟着摄制组给一个古装片拍外景,差点从悬崖上掉下去,你说这孩子怎么让人这么不省心呢?
红叶妈激动万分,用温热的手掌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颤抖着声音说:“红叶啊,你,你可醒了——”
陈红叶抬头疑惑地问:“你是谁?”
红叶妈的手滞在半空,当场石化。
陈红叶又问:“你到底是谁啊?”
医生和红叶妈面面相觑。
陈红叶又被推去做各类检查,CT、核磁共振等等,查她的脑袋到底有没有水肿,有没有血块,检查完毕,她直接从观察室进了病房。
红叶妈的脸几乎贴在女儿的脸上,不相信地问:“红叶,你真的不认识妈妈了么?”
陈红叶困惑地反问:“妈?你是我妈?不可能啊,你要是我妈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红叶妈一屁股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呜呜地大放悲声。
红叶爸去商店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回到观察室,发现人不在,听人说女儿醒了,转进病房,一阵惊喜,一路找到病房,听到老婆在哭,还以为是高兴的,连忙进来说:“孩子醒了,你还哭什么?你别吓着孩子。”
陈红叶转头疑惑地问他:“你又是谁?”
红叶爸没听清楚,把耳朵凑上去问:“孩子,你说啥?”
陈红叶把头扭过一边,厌恶地尖叫:“讨厌!你是谁?一个大老爷们往我跟前凑什么凑,耍流氓啊?”
红叶爸呆若木雕。
李小曼办完各种手续走进来,看见红叶爸和红叶妈一个发呆一个淌眼摸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来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红叶爸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李小曼的手拖到陈红叶面前,问:“红叶,你还认识她不?”
陈红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耐烦地问:“你们到底是谁?怎么没完没了地来问我认识不认识,老的小的,有完没完?!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躺在这里?我不是在拍电影吗?我要回片场,耽误了档期你们赔啊?你们赔得起吗?你们知道我的片酬是多少一集吗?”
这回轮到李小曼目瞪口呆了。
天哪,她不但把以前的事全忘了,居然还幻想自己是个女明星,电视剧的女主角!这青花瓷是厉害,看来如果不被什么东西砸了脑袋也就罢了,真要是被什么东西砸,最好选择青花瓷,还可以过过做明星的瘾!
片场缺人,第二天一早李小曼被柳丹红叫去做场记兼管理内务,这边让公司里的打杂小妹过来照看,负责联络红叶爸妈和医院里的各种杂事。
李小曼过去把陈红叶醒来以后的表现讲给柳丹红听,柳丹红陆安安和陆泉全部傻眼,异口同声地问:“医生怎么说?她这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李小曼道:“我问过医生,医生说不清状况,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并且建议再观察几天。医生说,脑震荡患者有可能出现暂时性失忆状况,但是一般来说都可以恢复,快的两三天——”
陆安安问:“那慢的呢?”
李小曼吞吞吐吐:“慢的,呃,医生也说不准。”
当天下午陆泉回市区办事儿,遵照柳丹红的嘱咐特地去医院转一下,看看陈红叶再跟医生谈谈。谁知道陆泉这天下无敌的电眼再眨呀眨的也没用,陈红叶看着他疑惑地问:“你是谁?你长得蛮帅的!”
陆泉就算是平常再看不惯她,也跟她同事了那么多年,没有爱情也有感情,没有感情也有亲情,没有亲情也有同志战友情,就好象多年的兄弟姐妹,关起门来打打闹闹鸡飞狗跳,一旦有人跟外人掐了起来,或者是被父母痛责,未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感同身受,挺身而出。此时看到平常伶牙俐齿,到处掐尖逞能的一个俏丽女孩完全忘了自己是谁,不免悲从中来,凑下身去低声说:“哎,我是那个茅坑里的石头,死硬分子,天才愤青啊!你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呀!”
没想到陈红叶一把推开他,几乎把他推个趔趄:“你离我远点!干什么呀你?!你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到处吃豆腐?你再调戏良家妇女当心我给你吃大耳刮子!”
陆泉一阵晕眩,差点仰面倒下去。
红叶爸扭过头去落泪。红叶妈一边扶住陆泉一边愤愤地说:“自从我来后就没见到你们领导。我们红叶好好的人,在你们那里工作,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们领导连个说法都没有,躲着不见我,什么意思?!”
陆泉赶紧拉着红叶妈走到门外,小声地说:“阿姨,我们领导不是故意躲您,她在外面拍戏实在走不开。您看,前几天是我们编导亲自在这里跟医生商量抢救方案,等红叶醒了她才离开,今天我们领导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问问医生到底怎么回事。我们领导不是医生不是专家,红叶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住院费治疗费都是一笔大数字,她不拍戏,怎么出钱给红叶治病啊!阿姨,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红叶妈想想也是。红叶工作的公司又不是事业单位,国家机关,这钱要赚来才能给员工发工资发福利支付医疗费用,没有钱什么也干不成。可是对于病人,医生有医生的角度,亲属有亲属的感受,老板有老板的立场,位置不同态度不同。红叶妈现在只是个母亲,如果医生和老板都能围着女儿团团转,哪怕帮不上忙对家属也是个心理安慰。可是作为老板来说,陈红叶只是员工之一,她病了,公司还要找人顶她的缺,这么多没病的人还要吃饭,陈红叶作为工伤,公司还要支付她的医疗费,她的庞大的赚钱机器还要继续运转,不能生锈不能停顿,否则大家都要去喝西北风。
陆泉别的本事没有,哄人的功夫,尤其是哄老太太的功夫一流,三言两语,再加上那能电死人的长睫毛一闪一闪,保证说领导一有空就来探望老人家,没多久红叶妈一腔怒气消了一大半,陪着陆泉去找医生。
晚上八点的时候陆安安又过来,陈红叶折腾了一天,眼睛半睁半合,听到红叶妈说:“红叶,你看看这是谁!安安来看你了!”
陆安安跟红叶同事时间最长,以前红叶妈来北京看女儿,跟她认识,也相处得不错,所以对她青眼有加。
陈红叶勉强睁开眼看,不耐烦地说:“这不就是一个路人甲嘛!烦不烦啊?这一天让我看这个看那个,没一个我认识的!你是谁找来的护工?怎么这么认真这么敬业啊?!有这空你倒是给我去问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陆安安即使早已有心理准备,也似给棒槌猛击了脑袋,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