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和泵兄
堂姐是父亲哥哥的女儿,当然与我同姓,因只比我大一岁,所以我们便特别亲。彼此都不会藏什么小秘密。
待长到20有余时,堂姐的出众样貌引来无数蜂蝶,其中就有牛哥和泵兄。
牛哥展现的是自身的实力:离休干部的儿子,闹市地段的婚房,坐办公室的职业,能自己支配的单位小车的资格。每次约会,牛哥就开着小车来接堂姐,看得我们都瞠目结舌。要知道,八十年代有驾照开车的人是不多的。我们简直羡慕极了。堂姐美滋滋地坐上轿车约会去的背影,会引得我们目送和议论很久----不知道花前月下又是怎样的精彩。
泵兄家住附近,是普通工人的孩子,家里住的是没有煤卫设备的私人棚屋,嫁给他,当然的,每天刷马桶、生煤炉是逃不了的。而且泵兄不善言语,三两下就把自己兜底翻了---一点神秘都没有。由于近水楼台,隔三差五地,泵兄就会来到堂姐的家里,干坐着,或帮忙家务,或等待被驱逐。
从形象上来说,牛哥是冷峻型的,如严肃的黄晓明;泵兄是憨厚型的,如年轻的郭凯敏。都是帅的级别。
“要吃零食吗?自己去买。”这是约会时牛哥对堂姐嗔怪的回应,同时丢出一把钱,自顾自地抽烟。
“要吃什么,告诉我,我马上去买。”这是泵兄来见堂姐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常常是摸不着头脑地捧着各种零食堆放在桌子上。
随着约会时间的增长,堂姐约会后的眼泪越来越多,委屈也越来越多,但是,她从不细说;而泵兄出现在堂姐家的频率也越来越多,他似乎感到了形势的紧张,但束手无策。
“谈就谈,不谈就算。”当堂姐对牛哥有点滴微词,牛哥的态度很明朗。“我就是这样的人,不会讨好女人的。但,若谈下去,我就娶你。”堂姐看到了牛哥憔悴的母亲未来的婆婆的身影-----一直在厨房忙忙碌碌,从来不上餐桌;也看到而未来的公公却抽着烟,喝着白酒,沉默寡言,什么也不做。堂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我会对你好的。家务活我全包,不会让你吃苦受累。”这是泵兄最质朴的表白,他想不出任何其它的辞藻。
人往往就是这样,越难得到的,便越在乎。而且嫁给泵兄就是嫁给平凡,嫁给现有的同样的生活。
终于,在堂姐24岁那年冬天,穿着大红呢大衣,戴着毛茸茸的冬帽,坐上了迎新的轿车---俊男美女,风光无限,我们都说她像美丽的草原小姐妹。堂姐很快住进了洋房。
每次去闹市逛街,我总会去堂姐家歇脚,在堂姐高高的天花板下的沙发上美美地坐一下午,还可以吃似乎永远也吃不完的小零食。
后来,堂姐生了个儿子,泵兄也平静地结婚了。
直到伯伯病重时,牛哥和泵兄才同时出现在我们的话题里。
伯伯住院需要陪夜,大家轮流,轮到牛哥时,他邀请了一帮牌友,在走廊里打牌,置伯伯于不顾,伯伯喊破了嗓子(其实声音是虚弱的),也得不到回应,尿了一床。而泵兄得知伯伯病重时,已经是药店总经理的他,想方设法,配药送药,让伯伯起死回生。
“还是泵兄体贴啊!”这一刻,我们全家都忍不住感叹。
“他从来都不顾我痛痒的,家务活一点都不做。连我坐月子都不闻不问,玩自己的。”堂姐终于倒出了她积压20年的苦水。眼泪长流。但是,见泵兄到,马上拭去。
“哎,早知今天-----”
如今的泵兄依然挺拔帅气,而牛哥已经大腹便便头发稀疏满脸横肉----他为自己的放纵的生活付出了代价,从来不听妻子的任何好言,为所欲为地生活,连KTV女坐在他腿上,也能在餐桌津津乐道,视堂姐如空气。
“不要让泵兄知道我的情况。”堂姐抱怨的最后如是说,我们都默默地点头。
明天,生活还要继续。泵兄的好,泵兄的侠义,大家都有目共睹,但年轻时的堂姐的选择注定了她今天一身的病一脸的泪。
女人啊,到底要选择虚荣酷气,还是要选择温暖踏实?
不轻言爱你的,你却对他情意绵绵;把爱挂在嘴上的,你却嫌他平庸无价。
在最困难的时候,最可见爱的真挚和真切。泵兄对堂姐的爱,关怀,在乎,一辈子不变;而牛哥对堂姐的呼来喝去,不当回事,也是性格使然----结婚几十年,连名字都未曾叫过她,更不要说在众人眼里流露一点爱意了,尽管他享受着堂姐无微不至的照顾。
伯伯去世后,泵兄再次消失了,而牛哥则养起了金鱼,每天默默地看着千姿百态的金鱼,不屑与越来越胖的美丽不再的堂姐说一句话。
20多年来,我们去堂姐家聚餐时,她从未坐上餐桌。
堂姐和堂姐的婚姻将就此逐年老去。我们都只是看客。
他们的儿子结婚后搬出去了,留下了满屋子的空、静、病、痛。
人活一场,谁的内心深处没有苦涩?如堂姐,如泵兄,如心底有爱的你我,除了没心没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