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木头人和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在《盼着二十大赶紧开,但会有变数吗?》一文中说到和来子打赌,刚刚过去的周末结果出来了,中国梦变成了一人梦,来子输了倍觉郁闷,麦子赢了感到失望,这赌打得真是无聊无趣又无语,天公也有感应,懂得我们的心情,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在国内该是秋风瑟瑟,在这里是春寒料峭。
在大名单出来的周六,大家就都已经知道大势已去,我看了一下微信的圈友们,基本是这里的深夜静悄悄,唯有一向胆大的大学同学群里有人说:洗洗睡吧,南墙不远。另一个同学说:心里哇凉哇凉的。
周日的小名单又震动了一下,其实小名单里有谁也不重要了,只是往伤口上又撒了把盐。周日的会议出了些状况引起了热议和猜测,成了世纪悬案,涛叔到底是被离场还是因身体不适主动离场?如果说身体不适,估计也是急火攻心被离场。真正的原因得等几十年后再解密了,令人更为震惊的是现场所有人的表情,是不是太太太奇葩了?感觉所有人(除了栗叔)都被葵花手点了穴: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如果在大街上,一个陌生老人突发状况引起骚动,大家是不是也会转头注目一下关心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当然现在民风日下,自从有了以碰瓷来借机讹诈这类事件出来后,很多人不敢围观,不敢救助,怕老人是装的,怕被碰瓷。那么堂堂的大国中央会议上,也怕被碰瓷吗?
看到这场景,我的脑海里出现的就是四个字:至暗时刻。最可怕的还不是一尊连任,更可怕的是现场这种诡异的安静气氛。这种时候,我怀念两个人:鲁迅和王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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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在这里重温下王小波那篇著名的杂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文章不长,文中的背景就是众所周知的那个专制年代。
“插队的时候,我喂过猪、也放过牛。假如没有人来管,这两种动物也完全知道该怎样生活。它们会自由自在地闲逛,饥则食渴则饮,春天来临时还要谈谈爱情;这样一来,它们的生活层次很低,完全乏善可陈。人来了以后,给它们的生活做出了安排:每一头牛和每一口猪的生活都有了主题。就它们中的大多数而言,这种生活主题是很悲惨的:前者的主题是干活,后者的主题是长肉。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可抱怨的,因为我当时的生活也不见得丰富了多少,除了八个样板戏,也没有什么消遣。有极少数的猪和牛,它们的生活另有安排。以猪为例,种猪和母猪除了吃,还有别的事可干。就我所见,它们对这些安排也不大喜欢。种猪的任务是交配,换言之,我们的政策准许它当个花花公子。但是疲惫的种猪往往摆出一种肉猪(肉猪是阉过的)才有的正人君子架势,死活不肯跳到母猪背上去。母猪的任务是生崽儿,但有些母猪却要把猪崽儿吃掉。总的来说,人的安排使猪痛苦不堪。但它们还是接受了:猪总是猪啊。
对生活做种种设置是人特有的品性。不光是设置动物,也设置自己。我们知道,在古希腊有个斯巴达,那里的生活被设置得了无生趣,其目的就是要使男人成为亡命战士,使女人成为生育机器,前者像些斗鸡,后者像些母猪。这两类动物是很特别的,但我以为,它们肯定不喜欢自己的生活。但不喜欢又能怎么样?人也好,动物也罢,都很难改变自己的命运。
以下谈到的一只猪有些与众不同。我喂猪时,它已经有四五岁了,从名分上说,它是肉猪,但长得又黑又瘦,两眼炯炯有光。这家伙像山羊一样敏捷,一米高的猪栏一跳就过;它还能跳上猪圈的房顶,这一点又像是猫——所以它总是到处游逛,根本就不在圈里呆着。所有喂过猪的知青都把它当宠儿来对待,它也是我的宠儿——因为它只对知青好,容许他们走到三米之内,要是别的人,它早就跑了。它是公的,原本该劁掉。不过你去试试看,哪怕你把劁猪刀藏在身后,它也能嗅出来,朝你瞪大眼睛,噢噢地吼起来。我总是用细米糠熬的粥喂它,等它吃够了以后,才把糠对到野草里喂别的猪。其他猪看了嫉妒,一起嚷起来。这时候整个猪场一片鬼哭狼嚎,但我和它都不在乎。吃饱了以后,它就跳上房顶去晒太阳,或者模仿各种声音。它会学汽车响、拖拉机响,学得都很像;有时整天不见踪影,我估计它到附近的村寨里找母猪去了。我们这里也有母猪,都关在圈里,被过度的生育搞得走了形,又脏又臭,它对它们不感兴趣;村寨里的母猪好看一些。它有很多精彩的事迹,但我喂猪的时间短,知道得有限,索性就不写了。总而言之,所有喂过猪的知青都喜欢它,喜欢它特立独行的派头儿,还说它活得潇洒。但老乡们就不这么浪漫,他们说,这猪不正经。领导则痛恨它,这一点以后还要谈到。我对它则不止是喜欢——我尊敬它,常常不顾自己虚长十几岁这一现实,把它叫做“猪兄”。如前所述,这位猪兄会模仿各种声音。我想它也学过人说话,但没有学会——假如学会了,我们就可以做倾心之谈。但这不能怪它。人和猪的音色差得太远了。
后来,猪兄学会了汽笛叫,这个本领给它招来了麻烦。我们那里有座糖厂,中午要鸣一次汽笛,让工人换班。我们队下地干活时,听见这次汽笛响就收工回来。我的猪兄每天上午十点钟总要跳到房上学汽笛,地里的人听见它叫就回来——这可比糖厂鸣笛早了一个半小时。坦白地说,这不能全怪猪兄,它毕竟不是锅炉,叫起来和汽笛还有些区别,但老乡们却硬说听不出来。领导上因此开了一个会,把它定成了破坏春耕的坏分子,要对它采取专政手段——会议的精神我已经知道了,但我不为它担忧——因为假如专政是指绳索和杀猪刀的话,那是一点门都没有的。以前的领导也不是没试过,一百人也逮不住它。狗也没用:猪兄跑起来像颗鱼雷,能把狗撞出一丈开外。谁知这回是动了真格的,指导员带了二十几个人,手拿五四式手枪;副指导员带了十几人,手持看青的火枪,分两路在猪场外的空地上兜捕它。这就使我陷入了内心的矛盾:按我和它的交情,我该舞起两把杀猪刀冲出去,和它并肩战斗,但我又觉得这样做太过惊世骇俗——它毕竟是只猪啊;还有一个理由,我不敢对抗领导,我怀疑这才是问题之所在。总之,我在一边看着。猪兄的镇定使我佩服之极:它很冷静地躲在手枪和火枪的连线之内,任凭人喊狗咬,不离那条线。这样,拿手枪的人开火就会把拿火枪的打死,反之亦然;两头同时开火,两头都会被打死。至于它,因为目标小,多半没事。就这样连兜了几个圈子,它找到了一个空子,一头撞出去了;跑得潇洒之极。以后我在甘蔗地里还见过它一次,它长出了獠牙,还认识我,但已不容我走近了。这种冷淡使我痛心,但我也赞成它对心怀叵测的人保持距离。
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原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王小波的这篇杂文里有四个角色: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认为它不正经的老乡,对它进行专政的领导,以及不敢对抗领导的我。在一个荒谬的时代,特立独行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大多数人选择接受现实,对生活安之若素。这只猪兄出逃后的前途未卜,但你能不敬佩它奋不顾身追求自由的精神吗? 王小波已经去世25年了,如果他在天国知道他笔下的这只猪依旧是国人眼中特立独行的一只猪,我们依旧在怀念这只猪,该作何感想?
麦子本不是个关心政治之人,又不惦着回天朝升官发财,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相信很多海外华人都是这样。但我们为什么还要谈政治说政治,文城这两天也是铺天盖地的政论文章,各抒己见,心有戚戚。为什么呢?因为人生而有大脑的目的就是用于思考的;还因为这是我们的母国,母国发生的事情不可能不牵动你的心;还因为我们曾经历过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宽容和开放。所以我们心存梦想,希望在有生之年,母国人民都能感受到真正的民主,即使不能,至少也能享受到阅读之自由,坚持精神之独立。
校友朱兄昨天在视频里说:面对势不可挡的力量,坚定信念,保持自我。
也许这就是我们现在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