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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伤的中年,外婆离世三十年祭(2)

哀伤的中年,外婆离世三十年祭(2)

博客
 
 
固执的外公,最后还是和大舅大舅母到乡下去分田地,要圆祖祖辈辈拥有田地的梦想。外婆则带着二舅我母亲和小舅留在了镇上,摆小摊维持一家的生计。
 
二舅时年十六七岁,六年制高小毕业后因镇上当时还没有中学,只好呆家里,有时打几天零工。母亲上女校,学校在街尽头,是民国时期由供奉观音菩萨的莲池宫改建的。小舅上的男校在正街那边,后来合并女校改名镇中心小学,也是我们兄妹四人的母校。外婆自幼苦,不识字,但知道知识的重要,单亲一人支撑全家也要保证子女就学。
 
五零年秋天朝鲜战争爆发,闲了两年的二舅再也按奈不住了。兄妹四人中他最像外祖父,不安份,喜欢折腾。好不容易挨到51年满18岁,就和对面李家的老大一起报名参军去了朝鲜。二舅不幸运,没活到战争结束,而李家老大不仅活了下来,而且一直留在队伍最后官至团级。73年裁军他退伍回家乡,县里安排了一个县文工团付团长的虚职养老。
 
二舅阵亡,家里得到了噩信但沒见到遗体,可能一直长眠在北方或朝鲜的某个公墓里。外婆的感受不得而之,她很少提起二舅,即使有时因別的事提及时也只是短短的一句,你二舅在朝鲜战场牺牲了。我们只知道事后外婆患了眼疾,秋冬季节一到,她常常是泪满眼眶。
 
53年十四岁的母亲高小毕业,在镇上粮站找到一份比较稳定的零工,也算是镇政府对烈士家属的一种照顾。外婆外公祖辈是客家人,几百年入川后还保留了身材高大的基因。当年十四岁的母亲,身高和当地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差不多,別人都当成人相待。
 
两年后农村开始合作化,到处都在办初级社高级社,各级组织大量需要干部职工。高小文化程度的母亲不满足粮站的临时工,参加应聘后得到了一份工作,去镇外乡下做妇女工作。现在会觉得是天荒夜谈,但那个时代确是如此,十六岁的未婚大姑娘分得的工作,却是要为比她年长很多的大姐大婶维权。这份工作她在乡下一直做了二十多年,直到四川帮倒台不再唯成份,入党后才有机会去到了县上。
 
58年全国兴起大炼钢铁运动,在中国史上这是一场灾难,但因此也有了我们的家庭。事情就像是电影五朵金花的翻版,只不过作为男主的我父亲不是爱做好事的阿牛,而是一个随时注意眼色的可教育好子女。49年林彪大军到了广东,年纪20岁作为林场主大少的父亲入伍,然后随军进入四川。父亲高中毕业,算是文化人的他分配到成都空军做了一名文职参谋。
 
据父亲不多的回忆,那几年是一生最欢乐的日子,军部到周末舞会不断,夜夜笛歌。只是好景不常,到了三反五反清理队伍,有林场主父亲背景的他虽无任何失误,也下放到我们县的武装部。大炼钢铁时高中文化程度的他成了技术指导,到各地乡镇指导炼铁炼钢,机缘巧合遇上了我母亲。
 
母亲当年十八岁,要身高有身高,说相貌有颜值。父亲也是人材一表,面庞清朗,轮廓分明,广东出靓仔的说法不无道理。几十年后兄弟我们几人看到父亲母亲当年的照片,感叹没完全承继到双亲样貌的长处,儿媳们也不及母亲的身高。不多的宽慰是自己的学历更高,弟弟在当地政界走得更远,但这些更多的是得益时势的助力。那句话说的,只要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
 
59年秋大跃进的顶峰,我来到这个世上,是家中的老大。这几年自己当上姥爷后,才体会到当年自己何等幸运,何等幸福。家中自己是唯一的小孩,除父亲母亲外,还有外婆和小舅照应。虽然当时父亲又给调出了县武装部,去了位于邻县的地区钢厂,说是才尽其用,但实际不让呆在权力机关。不过工资沒变,六十多元的月薪有一半寄回家,加上母亲二十几元的工资,在小镇生活还是很富足的。当年自己玩过的玩具,比下面弟妹三人合一起还多,当然他们生长在文革也是一个原因。
 
可惜好景不长,翻年到了六零年,人民公社吃大锅饭的后果出来了。当时像外婆这样的居民和当干部的母亲,每月的口粮还有供应,但肉油等副食不算必需品,则大大减少。后果之一就是母亲没了奶水,肉食之类蛋白质吃得太少,当然不可能有母奶了。母亲没奶我只能吃米糊糊,喂养全靠全婆了,所以她老人家常说我是她养大的。
 
外婆常说那时会又特別多,乡镇的会近,还可以住家里。如果遇上进县城开会,她也要跟着同去,帮助母亲照管喂养。冬天一次又去县城开会,外婆揹着我在城里天主堂围墙外避风处搭了一个土灶为我熬米糊。母亲散会过来时米糊刚好,这时旁边过来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妇女,指着奶锅的米糊说她女儿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求母亲分点。多年后外婆常常抱怨,说母亲心太软,那个妇女接过奶锅后居然一滴不剩全喂了自己女儿。外婆说我饿得哇哇乱哭,不过我从来不怨母亲。自己只是少一顿米糊,而对年轻妇女来说就是保住女儿一条命。
 
在乡下的外公和大舅大舅娘却没有逃过这场劫难。外公六十来岁,当时已经算老年人了,加上前十年生活在乡下,劳累辛苦,沒过上年就走了。幸好之前打好了棺木,死后下葬在镇外祖坟旁边。又过了33年,外婆过世后也和外公合葬一处。外婆外公结婚后共同生活了23年,然后分开10年。前33年,后33年,也许外婆外公命中和33有一种缘份吧。
 
翻年到了61年春天,在农村的大舅一家生活更加艰难。他们有四个小孩,老大儿子仲辉,51年生,当时10岁。下面三个女儿中二女仲琼8岁,三女仲蓉6岁,最小的仲英4岁。他们那里是平坝,田土很规整,任何角落都开垦了,在政府那里挂了号。大跃进放卫星,粮食亩产起劲往上夸,过后政府也按这个产量征收公粮,但大家伙也不担心,反正吃公共食堂,以为政府到时会保障供应。
 
没想到真正缺粮时沒人管了,大食堂早已解散,各家自谋生路。大舅他们平坝地区只种庄稼,沒多少树也沒草,冬天光秃秃的,不多的几棵树树皮很快剝光了。61年早春一个逢场天,大舅大舅母带着四个小孩来镇上外婆家。看着有气无力的大小六口人,外婆也沒办法。家里除了母亲有收入,外婆和小舅也没其它来源,另外还有一岁多的我。
 
老大仲辉和最小的仲英留下了,大舅夫妻俩和中间两个女儿回去了,四人最后都没熬到当年小麦收割季节。老大仲辉和老小仲英留下来的原因,后来每次俩人惹外婆生气时都说是他们心眼多,死活不愿意回去。不过真实的情况可能是,大舅知道外婆沒能力接济全家,决定只留下老大和最小的。想来令人伤感,每逢生离死别之时,老大和老幺总会有更多的机会。我自己是老大,明白遗传了千万年的这种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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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五湖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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