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院 (二)武鬥的日子
上學不久,連紅領巾都還沒戴熱,毛大爺“炮打司令部”的大字報發表了,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正式宣告開始。學校停課鬧革命,部分教師被揪鬥,我記得兩個喜歡的教師,李主任和楊老師,都沒有逃脫被整的命運。沒有學上了,我們只好在家呆著。
住十棟的時候,一單元三套房子共住有五家人,只有金家是自個兒單住一套,其餘的均為合住。金家是個大家庭,三代同堂,除奶奶和父母外,他們有五女一兒共六個孩子,在這裡常住的只有三個小孩,雖說獨自一套,但也並不寬松。這一單元里我們有四個年齡相仿的子,我最小,金家老五最大,平時大家一起相處極為和諧,玩得也很開心。記得有一次,四個小孩與金伯伯下圍棋,他的棋藝並不高明,但我們四個更是初學。我那時家裡有一付六十子兒的玻璃圍棋,用它,我們與金父開戰,說好要是能連贏他三盤,他就給自己的孩子們也買一付圍棋,為了一付來之不易的小小圍棋,我們成天纏著他下棋,有時候大人眼看棋局不妙,就托故推到第二天再下,天真的孩子哪裡能夠看出其中的奧妙呢。棋子我們最終還是買成了,總之那陣子的時光既快樂又幸福。比起如今動哉便是雲子的孩子們來講,我們的歡樂毫
不遜色。
隨著文革的深入發展,各類造反派慢慢分為兩個大的群眾組織,西南院漸漸成了兵團或稱八二六的據點,紅成,是紅衛兵成都部隊的簡稱,亦稱紅衛東的一派,在東郊的成都電訊工程學院成立了總部,我有幸去過那裡一回,當時的感覺像是進了蘇聯十月革命前夕的東宮,滴滴答答的電報聲,加上行色匆匆、臉色嚴峻的人們,就跟電影裡的一莫一樣。
兩派的分歧在於誰是正宗的無產階級革命派,從大字報大辨論開始,直至後來發展到了兵戎相見,大打出手,武鬥升級,槍砲不斷。
一日,從東郊傳來消息,紅衛東一輛拖拉機改裝而成的裝甲坦克,向八二六佔領的市區發動了進攻。兵團總部,當時位於同是府河沿岸的四川大學內,戰報不斷傳來,紅衛東的坦克從建設路到二號橋,所向披靡,沿府河一路南進,前線的西南院戰況吃緊,辦公樓四樓平台製高點的重機槍手們,手忙腳亂,俯視望平街節節推進的敵方坦克,掩蓋不了心裡的驚慌。
坦克最終還是沒能對西南院造成威脅,它止步於水東門大橋,有人用妙招讓坦克的履帶離開了地面,至使強大的引擎在空中吼叫而無法施展它的威力,就這樣坦克成了活靶子,機內人員全部壯烈。翌日,我們這些膽大的男孩們跑到水東門,親眼目睹了被打得千瘡百孔的紅衛東裝甲坦克。這次戰役,是真槍實彈的文革武鬥中,我離得最近的一次。
西南院的大人們,除了參加造反派的,還有很多兩邊都不介入的逍遙派,我的父親就是這麼個逍遙派。其實別人武鬥期間,他們一點都沒閒著,我就常常跟父親一起,去人民公園買金魚,騎自行車到紅牌樓、石羊場趕集,買來航雞、巴白雞種蛋來孚雞子兒餵,隨著小雞的一天天長大,我們也進入青少年時代。買金魚回家的一天,順道春熙路一家著名的縫紉店,替媽媽取回做好的褲子。突然街上槍聲大作,春熙路的店鋪紛紛關門,街上逃命的人們魚貫而入,幾條被擠掉到地上奄奄一息的金魚,咋把咋把著眼,至死也沒明白髮生了什麼。外面的槍聲停息後,店主打開舖門,人們相互了解得知,原來是打擊投機倒把,動不動就用槍桿子說話,唉,那個動亂的年代,要是挪到現在,還不得有多少投機倒把的股民冤死槍下。
這段時間,除餵雞、鬥雞外,我還經常跟在金家獨子屁股後邊,捉蟋蟀、鬥蟋蟀,什麼大王,二王,上鉗、下鉗,烏牙、飛奔啦,不一而足。這些玩法,相對還算安全。為了造火藥槍打鳥,一硝二磺三木炭,從電影地雷戰裡學了技術,我們自己造火藥,就像開兵工廠。有一次,試驗過程中,不小心引燃了半成品,我的眉毛、頭髮給燒掉不少,一雙小手燒得鳥黑,硬是活生生的脫了層皮,那次事故,我差點就成了瞎子,媽媽爸爸為此沒少受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