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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故事《定风波》卷二(15):执念

战国故事《定风波》卷二(15):执念

博客

【本文故事发生在战国末年,秦、楚、越、赵、齐五国争霸。楚国疆土辽阔却制度陈旧,如何在强邻的虎视眈眈之中自救、自强?又如何结束弱肉强食的残酷战争游戏,开创一个新的格局?我们拭目以待。】

本集人物关系:

屈童(字又贞):大工尹,定南侯。已故白虎大将军屈远(有菊)的独子。

熊鲤(字伯灵):楚王熊岚的弟弟,分封江北花田、江门。屈童好友。

白麒:秦国名将,武安侯。五年前战败屈远手下为囚,现关押在楚国郢都大巫山地牢。

屈童陪家人用过了晚饭,把爱菊月如两个小囡哄睡了,又和屈平聊了聊大巫山军工厂的几个新项目,觉得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便让周管家备了马,回工尹局去了。

贵喜望着他高瘦的背影,不无担忧的和林玉琴嘀咕:“奶奶,小侯爷里里外外要操心的事也太多了,要我说啊,如今也出了老爷的守孝期了,是时候给小侯爷寻门亲事了。以后大小姐出了阁,至少还有少奶奶能帮衬着。”

“嗯,” 林玉琴半躺在软藤椅上,腿上趴着的三色猫在她手指的轻抚下惬意的打起了呼噜。她轻描淡写的说,“我知道了。如今几个孩子都大了,就算我们不提,他们也未必心里就没有什么想法......,不过童童还不急,先把婵儿的事忙完再说吧。”

贵喜抬眼看了看林玉琴,觉得大奶奶家里的摊子撂得久了,说起话来恁欠考量了。“不急?” 贵喜心想,“童童今年二十了,家里世袭了老爷定南侯的爵位,外面又年纪轻轻的被陛下佐以大工尹的重任。这但凡官职上带着个‘大’字的,谁家里没个正妻小妾的?早前还在守孝期,不提亲事还有情可原,可如今出了守孝期两年了,再拖下去,可就有人要嚼舌根子了。”

不过嘀咕归嘀咕,贵喜还是有眼力劲的。见林玉琴没想继续话题的样子,便自我消化了一下,下去收拾去了。

 

屈童将赤焰马拴在工尹局空荡荡的马厩里,怜爱地捋了捋它棕红色的鬃毛,抱歉说,“对不起,害得你夜深了要一个人孤零零的。” 赤焰马亲昵的拱了拱屈童肩头,仿佛在和他同病相怜。

七年前熊鲤出使越国之前,把爱骑赤焰赠给了屈童。那时它青春少艾,娇傲不驯,着实给屈童吃了不少苦头。而如今,五年的光阴和生死别离,把一人一马的棱角都抛光磨净,看起来都温驯老成了不少。

屈童塞给赤焰一只青苹果,又拍了拍它的脖子,身形轻盈地迈进了工尹局的大门。

朴实无华的桃木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叠竹简。一叠用红丝带系着,是紧要文件需要大工尹亲自处理的,另一叠则系着蓝色带子,是手下官员已经处理过,等待工尹批复发放各个下属部门的。办公桌后面一面画着水墨山水的六屏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小床,公务繁忙时就在这里过夜。

屈童聚精会神,半个时辰就处理完了两叠文案。时候尚早,他揉了揉眼睛,打开右手边第一格上锁的抽屉,从里面的红丝绒套子里抽出一个小小的竹简。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略微粗糙的竹简背面,把玩了良久,缓缓展开,露出一行俊秀有力的小字:“昨夜雨打芭蕉,久不能寐。遂拾落花几瓣,聊慰相思。见花如见君,思君不得言。” 短短三十个字仿佛有某种神奇的魔力,把他的三魂七魄都收了进去,度到了另外一个时间空间。

他紧搂着竹简坐在床上,眼前出现了一张不太真实的,艳冠桃李的面孔。微微上扬的长眉之下,琥珀色的双眸里露出一丝戏谑的神色,轻启朱唇道:“又贞,你可喜欢我写的家书?如今四海不定,风波骤起,待我坐稳江北,收回江南,便遣人抬着八箱子聘礼,上你家提亲去。你且等着。”

屈童急了,直起身来:“你混说什么?哪里有个王公大夫的模样。收回江南?这是你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就能解决的么?我父亲一身的伤病,多半都是江南一战落下的。还有,江北人流离失所,近来又灾荒连年,坐稳江北?你要如何才坐得定、坐得稳?”

面前那人见他急了,微微一笑,解下发冠来在他身边缓缓躺下。一头乌亮发蓝的青丝如同上好的缎子一般在烛火中闪闪发亮。

屈童一个恍惚,忽然忘记了应该如何呼吸。

那人托起腮帮子,笑意盈盈地凝视着他,伸手去抚向他的衣襟:“又贞,抽刀断水水更流,明日之事明日再去烦恼,不如我们......”

就听“啪”的一声,书简重重地掉在地上。屈童闻声惊醒,摸摸身边,枕榻微凉并无半点有人来过的痕迹,再摸摸身上,宝蓝色的官服坚挺无异,方知是黄粱一梦。他轻叹一声,失望之余又如释重负。

小寐之后,屈童觉得这工尹局是片刻也呆不下去了。解开赤焰,踏上了通往城北的甬道。胯下的赤焰马在初夏的夜风中纵情奔跑着,在清冷的路面上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

不到小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了大巫山连绵的轮廓。

赤焰长啸一声,弃了官道,驾轻就熟地踏上了一条砂石小路。不过几里山路,一片裸露的赭红色的山石突然闯入眼帘。在此守夜的年轻王卒兵士见到赤焰马和宝蓝色镶着月光石的官服,起身来见了个礼道:“见过定南侯。定南侯深夜前来,可要小的去唤醒杨大人吗?”

屈童摆了摆手:“不必惊动杨大人。我去趟地牢。”

巫山铁矿和军工厂几经易手,从景阳到熊鲤如今又重新回到了景阳手里,唯一没变的,就是工头杨忠勇。杨忠勇被景阳发掘,从王卒的铁匠一路提拔到了兵工厂的总工头,又在熊鲤继任期间,协助熊鲤在大巫山修建了一个极其机密的地牢,专门关押棘手敏感的政治要犯。

屈童在有王卒把守的大巫山南麓铁矿山体之前,提起缰绳往西走去。山路越行越窄,渐渐被两旁生长得铺天盖地的初夏藤木所湮没。屈童下了马,牵着赤焰在小径上缓缓前行。绕过一个弯之后,一人一马进入了两山之间的狭窄通道。走了十几步,这通道开始往下倾斜,露出草木掩映之下一个黝黑的洞口来。

屈童拍了拍赤焰的脸颊,低声说:“好了,你先去吧,在外面等我。” 赤焰听懂了似的低鸣一声,依依不舍的往后退去。

他孤身来到洞口,拨开藤曼,露出一扇黑色的铁门来。铁门上几排排列整齐的青铜凸起在月色下闪着寒光。仔细查看,这青铜矩阵竖有十列,横十二行。屈童一笑:果然还是沿用了伯龙的设计。他口中默念了一会儿,右手在凸起上摸索了一阵,从左到右数到第八个凸起时停住,改变方向往下摸去,从上往下数到第六个时,暗暗提了口气,将精气凝聚在拇指尖上,往下用力按去。

就见六行八列的青铜凸起在受力之下慢慢的陷入了铁门之中,铁门里面传来轰隆隆的齿轮转动之声,随之在门下方出现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屈童就地一滚,灵巧无比的从缝隙之中蹚了进去。

里面的石壁上点着两盏明亮的油灯。左面石壁上一扇小门应声而开,一个梳着总角的小童坐在车上缓缓的走了出来。仔细看时,这小童面色红润平静,细长的双目并不曾眨动一下,而胸口也没有起伏的痕迹。原来竟是一个制作得惟妙惟肖的真人玩偶。这小童坐的三轮木车在一条单线轨道上慢慢向前转动着,来到屈童面前停住,手中递上一个红漆盒子。

屈童脸上几乎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低呼道:“成婴!你还在!” 说着摸上玩偶的头顶,在百会、前顶,和后庭这三处依次轻按一下,就见玩偶手中的漆盒打开了,里面赫然是一串黄铜钥匙。

屈童用随身的短刀小心翼翼的挑起钥匙来,在玩偶肩上轻拍一下:“谢啦,婴哥。”

这地牢本是熊鲤和屈童在军工厂任职的堂弟屈平通力配合下的杰作。熊鲤无论有什么异想天开的脑洞,精通奇技淫巧的屈平都能在图纸上画出来,再做个样品出来。按照熊鲤的想法,这个地牢,既然要保密,那么就要尽量少用人工,“只有不会呼吸的东西,才不会背叛”。门口铁门的密码,是按照十天干和十二地支设计的。而这个会行动的机械玩偶,则是屈平按照熊鲤贴身侍卫成婴的样貌,花了整整五十八个日夜做出来的。

如今虽然熊鲤早已不在其位,这个由他一手设计打造的机密牢狱显然得以延续了下去。

屈童推开第二道铁门,沿着石壁上的油灯往深处走去。方才惊喜的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凌厉的肃穆。他莹白如玉的面孔在油灯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色,让他年轻的面容竟有了几分狰狞。潮湿的石头地板上在他的皮履之下发出“咚咚咚”的回响。

这地牢之中所住都是楚国和其他国家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这时听到了脚步声响,两边牢房之中人声大作。有人大声拍门,有人低声啜泣,还有人高声怒骂楚王熊瑜是乌龟王八蛋的,显然并不知道楚国已经翻了片儿,如今的新王是熊岚。

屈童不为所动,走到左手边第十间也是最后一间牢房前停下,从钥匙串里捡出一把刻着“癸丑”字样的插进锁孔里,轻轻来回一转,铁门“呀”的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他站在门前,不知怎的,突然有些踟蹰。

缄默了片刻,里面传来一人低沉却雄厚的声音:“既然来了,就进来说几句吧。我已经半年没见过个真人了,过得都快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了。”

屈童闻言脸色一沉,推门毅然走了进去。

就见牢房里相当宽敞,宽四五米,深约七八米。屋里有一套简易的木床、木桌,和木椅。靠里面墙边是一个红漆的马桶,大约清洗得十分勤快,并没有什么异味儿。

木床上一个身躯伟岸的男子以打坐的姿势盘坐着,这人一头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胡须长至胸前,头发和胡须都点点斑白,手脚上各有一副铁链。他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出体格匀称雄壮,身板厚实,筋骨强健,是个常年习武之人。

这人不见外的撩起眼皮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屈童:“定南侯一向可好?”

屈童并不看他,冷笑一声,道:“有劳武安侯记挂。武安侯在我大楚也有五个春秋了吧,看上去一切都好,不如就这样住下去吧。”

这人不以为意的一笑,手掌在大腿上“啪啪”拍了两下:“定南侯说笑了,我住得久了,这里的肉都松了。”

屈童眼里现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武安侯,我要是你,就该知足。你大腿上如今还有肉在,那些被你害死的楚国将士们呢?他们早就马革裹尸,只剩下黑土里的白骨和坟头的青草罢了。”

屋里沉默了一阵,床上那人叹了声气,道:“你果然还是耿耿于怀。我早说过了,你父亲并不是死在我的手上。当年我两军交战,若真要下手,大可以明着来,何苦要去做那用毒的龌龊事?”

屈童脸上的厌恶此时已经化成了愤怒,额头上青筋暴起,厉声骂道:“你们秦人卑鄙,什么龌龊事做不出来?我查过了,我父亲所中之毒,无臭无味,人死后身体也无异状,偏偏你府上便有一位用毒的高手。这,难道仅仅是个巧合?”

床上人无奈地咽了口吐沫。

这牢房里囚禁的,是秦国大名鼎鼎的武安侯白麒。五年前,白麒假意投诚,在丹阳摆下鸿门宴,意欲生擒楚国的白虎大将军屈远。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屈远早有准备,不仅没有让他奸计得逞,还反客为主,拿下丹阳、武关这两座秦楚西北边境的军事要寨,为楚国一雪前耻。让人意难平的是,打了一个漂亮仗的大将军屈远,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丹阳城白麒的牢狱里,成了丹阳一战最大的遗憾,也是屈童心头深埋的一根倒刺。

五年来,屈童从未停止过追查真相,也打通了关节,不时去探访狱中的白麒,希望能从他口中探知一二。

今天,朝堂上为了秦相张宜闹得不欢而散,下了朝又得到女官漱玉带来的齐国的消息,几事并发,让他突然十分怀念已经走了整整五年的父亲,大将军屈远。于是在亥时的人定时分,找到了深山的地牢里来,似乎只有和白麒对峙上几句,才能聊以慰藉自己对父亲的思念之情。

屈童正盛怒,却听走道里传来一阵密密的脚步声。他马上警觉地贴着铁门后的石壁站好,手里攥着明晃晃的短刀。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圆咕隆咚的脑袋探了进来:“小侯爷?”

 

本文深受吕思勉《先秦史》和易中天《中华史》的启发,就不一一引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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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Anthropolog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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