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一年(32)东京第一天
在东京住了四天。
翻翻日记,每篇写得都不长,四天加起来也就两三千字,想着正好凑成一篇。名字都起好了,就叫东京印象。没想到打开照片,发现这张我有话要说,那张得加个注解。。。只是把照片简略删选一遍,一篇游记就承载不下四天的行程了。
我又想,干脆把名字改作“东京漫游”,分上下集,每篇记录两天,大概会比较从容。昨晚开始写上篇,写了将近两千字,一家人还坐在从机场到东京的火车上。。。只能老实承认,我就是个啰里八嗦的中年妇女。
所谓游记,就又变成了日记。
9/19/2023
抵达日本的第二天早上,一家人醒得此起彼伏。
前一晚去便利店给大家买完预制餐,我回房倒头就睡。凌晨一点多,蒋先生去了趟洗手间,不小心拧亮了房间的灯,把我惊醒,就再也没能睡回去。
听着一家人酣睡中的寂静与呼噜声,我在黑暗中起身,打开了电脑。
房间里有三张床。蒋大核睡在靠窗的小床上,蒋先生和女儿睡中间的大床。我的那张,紧贴卫生间那堵墙。我靠墙而坐,感觉屏幕上溢出的灯光比较可控,就放心上起了网。不知怎地,还是把蒋小诗晃醒了。
彼时刚过两点,她爬上我的床,说要和我玩游戏。我赶紧关了电脑,也没用,她似乎醒得很彻底,跟我聊起她梦里的浣熊,还有昨夜在Minecraft里建起的城堡。讲到兴奋处,还用超常分贝大笑几声。
我催她睡,跟她解释说,现在还是半夜,她说话太大声,会吵醒爸爸和哥哥,还有隔壁房间的客人。她似懂非懂,在黑暗中反复扑腾,时不时呢喃几句,再咯咯笑上一番。
三点,蒋大核醒了。根据他那直冲满格的清醒系数判断,想来不会是因了蒋小诗那沧海几声笑。大概率是时差了。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成功唤醒了蒋先生。他把兄妹俩赶去靠窗的床上,让他们躲进被窝玩iPad,说是好让妈妈再睡会儿了。他自己则拿了本书,关上卫生间的门,泡澡去了。
我一看表,凌晨四点。得,开灯起床吧,也不用让孩子们蒙头躲被窝了。
四点半左右,我倚在床头写日记,只感觉床不停摇晃。幅度不大,但足以分神。我以为孩子们又跑回我床上来捣乱,正要制止。一扭头,发现蒋大核躺在靠窗的床上玩游戏,蒋小诗则歪倒在哥哥身边,睡着了。
蒋先生还泡在浴缸里。
所以,这是地震了?
我下床,跑去卫生间,问蒋先生:“你感觉到地震了吗?”
他一脸惊异,说:“是啊,太神奇了!”
早就听说,日本位于环太平洋火山带,地震异常频繁。当地民众早已训练有素,对于某些级别之下的地震见怪不怪。小震怡情嘛。没想到,我们抵达的第二天,岛国就给我们异乡人殷勤示范了一番,着实热情周到。
醒得虽早,一家人吃吃喝喝上上网,又等蒋小诗醒来,还是磨蹭到了将近十点,才搭乘酒店班车,返回了成田机场。
我去JR(Japan Railway)的服务中心,用之前在网上购买的JR券,换了三张JR Pass。
JR Pass是日本铁路公司的优惠通票。众所周知,日本铁路线四通八达,而JR Pass除了东日本的两条特定线路,其他火车随便坐,可谓一票在手,全日本通行。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只有短期(小于90天)到访日本的外国游客才有资格购买,本国公民就没这福利。
这可真是一项福利,因为日本的火车票价格昂贵,如果没有这张通票,我们二十多天的行程,交通费预算怕是要翻倍。
JR券是我在Klook上买的,三张券总共花费1090美元。这其中,包含了两张全价成人票,一张半价儿童票。蒋小诗五岁,属于免费儿童,为我们节省了两百多美元。话说,JR Pass在今年十月全面涨价,涨幅高达60%+,当然,也包含了一些其他福利。我们算是赶上了平价票的末班车。
JR Pass不退不补。这三张其貌不扬的小票,要跟随我们整整21天。考虑到家中两位男士漏筛般的财务看管技能,我从拿到车票的那一刻起,就宣布:三张票全程由我保管,他们只在进出车站时,才拥有临时使用的权利。
规则介绍完毕,我把JR Pass郑重放入了随身携带的挎包夹层。
JR柜台的工作人员很热心,知道我们的第一程是由成田机场赶往东京,立刻给我们预定了15分钟后那趟Nartia Express的席位,并递给我们三张与JR Pass似孪生姐妹的车票。
想着只有十五分钟的间隔,我们抓起行李就往外跑。
指示牌上的信息跳跃闪烁,一会儿英文,一会儿日文,但我们根本不知道要在哪里乘坐Narita Express。在车站兜了一大圈,才战战兢兢找准方位。
第一次,总是这么艰难。
好不容易来到入口处,我们拿着席位预定票,在机器上左刷右刷,屏幕上始终不肯放出通行的标志,身前的那道护栏也是纹丝不动。真是急到冒汗,恨不得钻过去。
入口处的守门员赶来救场。他半用英文半比手势地告诉我们:你们拿错票了,还有没有其他的票?
不得不说,日本的英文普及率还是蛮高的,尤其是火车站这种公众场所,但凡开口,必有回应。说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大家都是第二外语,无非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差别。
我着急跟他解释:这是JR中心的工作人员刚刚给我们出的票,错不了的。而且我们得马上进去,不然火车就要开走了。
守门员结结巴巴地解释:预定席位的票只是参照信息。进出车站时,一定要用正式的车票,或者Pass。
我赶紧打开挎包夹层,掏出被我珍藏的JR Pass。
守门员喜笑颜开,说:对,对,这才是正确的票。用这刷!
总算进来了。站台上空空荡荡,完全配不起我们这一路的紧迫。
进到车里,还是同样的空旷。我们坐第一排,抬眼往后,几乎看不到其他乘客的人影。
蒋小诗没有Pass, 照理说应该没有座位。可是,车厢空成这样,不让她单独坐席,都对不起那些孤独的座椅。
事实上,我们在日本二十多天里,除了上下班高峰时段的JR地铁线,一家四口基本上都能找到四个空位,哪怕是在预定了席位的车厢。有时候,看着空空荡荡的车厢,我会替JR公司担心:卖出的席位,都不够cover这节车厢的油费/电费吧?可火车总还是准点来,准点走,误差从来不会超过一分钟。这一点,不得不佩服日本人的契约精神,排好的班次,哪怕是赔本运营,也一定会运。
从机场到东京站,Narita Express未作停留,一站到达。
去东京站的行李寄存箱寄存了行李,我们决定先找个地方吃饭。
人生地不熟,也不知哪里的东西好吃。我们的手机根本连不上Wi-Fi。Narita Express 上说是有免费Wi-Fi,我的手机却说“找不到IP地址”,在东京站也是同样的待遇。看来,日本的网络并不待见我这只带着加拿大三线电信运营商套餐的韩国手机。
当时在机场,我本有脱离“被歧视”阵营的机会。在换汇处附近的SIM卡柜台,我发现30天的SIM卡要八千日元。回想在网上购买JR Pass时,网站附带的购卡服务,一个月只要四十多美元,机场给出的报价明显要贵出许多。一念之差,cheap病犯,就没买,想着不如进城看看。结果寸步难行。
蒋先生坚持要找个像样的餐馆,说是好不容易来趟东京,得好好吃饭。话说日餐,是我们一家四口难得能吃到一起的料理。孩子们爱吃面条,蒋先生爱吃寿司。而我,只要是好吃的,除了生鱼片,统统都喜欢。
东京站外晴空骄阳,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写字楼,根本看不到吃饭的地方。
气温极高,得有三十多度。孩子们的反应最直接,箭步蹿回东京站内。里面好歹有冷气。
蒋先生眯着眼睛皱着眉,细读站前的交通导图。他喃喃自语:“这地图怎么回事?上南下北,不合常理啊。”
我被热浪炙烤得发晕,无心多看地图,只说:“这天气,只怕没找到饭馆,先中暑了。不如咱们先回站里,也许里面有卖SIM卡的地方,我们找准了方向再出发?”
在站内转了一圈,没能找到SIM卡售卖点,但信息台告诉我们,站内有食阁,很多不错的选择。
孩子们一眼就看中了食阁转角处的一家面馆。里面的顾客数量,多到足以证明这家店口碑不错,但又不至于让饥肠辘辘的我们排长队等候。
服务员及时送上冰水。在这酷热的初秋,还有什么比冰水更贴心的餐前招待?我们一通牛饮,喝了半饱,才有心思读菜单。一家四口,看图说话,各点一碗面,集体吃到撑,总共才耗费4230日元。
日本用餐的好处是没有附加税,也不收小费,菜单上的价格,就是你最终支付的价格。这一点,甩北美餐馆几十条大马路。 话说,北美餐厅的附加费匪夷所思,又是小费又是税,还有最近新增的信用卡费。一顿饭下来,七七八八,食客得多支付菜单价格的百分之三五十。多数顾客家里没矿,渐渐也就减少了外出用餐的次数。而通胀急剧的现如今,食材价格飞涨,法律规定的员工最低工资年年高升,餐馆老板也是亚历山大,只能不停涨价。这就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蒋先生预测,未来几年,大量餐馆会倒闭,取而代之的,将会是平价小馆的崛起,主打不收小费的外卖服务。慢慢地,也许小费文化就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这一天的安排,本来是要去浅草寺。蒋先生说,吃得太撑,不如去皇居(Imperial Palace)走走?根据他查到的地图,皇居就在几个街区之外,走路能到。
路程真的不长,天气也真的很热。商业区的大街上,竟然有不少西装革履的路人。从衬衫到外套,从发型到皮鞋,他们装扮得一丝不苟,且神态平和,步履从容,像是一群用耐热材料研制出的天选打工人。
我的目光,更多是落在了另外一些打着遮阳伞的行人身上。多想也来上一把!倒不是有多害怕被晒黑,本妇女从未跻身过肤白貌美的行列,没这包袱。主要是阳光没遮没挡地落到皮肤上,火烧火燎的,体感非常不舒服,这就很要命了!我像只大号蚂蚱,竭尽所能从一片树荫蹦窜到另一片树荫之下,我是说,在目光所及尚有树荫的情况之下。多数时候,走在空空荡荡的水泥地板上,我只能加快步速,力求发现下一片树荫。
孩子们早就走得垂头丧气。蒋小诗第一百遍地发问,还有几分钟能到?蒋先生只说,快了快了。看样子,他也热得不轻。如果人类的舌头能像狗狗一样散热,我们一家四口,早就把舌头吐出老长了。
蒋大核一个劲儿喊渴,可路边一个商店也没有。我只能安慰他,到了皇居就有水喝了。
皇居真有水吗?谁知道呢!但是,我知道望梅能止渴,前方挂颗胡萝卜,赛兔们才有往前奔跑的动力,不是吗?
还别说,皇居外还真配备了饮用水源。孩子们撒欢着跑过去,我也跟进,咕噜咕噜牛饮半天。说实话,比起餐馆的冰水,这里的自来水被阳光烤得热热乎乎,口感并不沁人。但是,在走得又热又渴之际,能喝到免费且无限量供应的饮用水,还想怎样?
孩子们喝完,走开几步,又回到磨盘般的池子边,比试谁能让水飙得更高,还能稳稳落进自己的嘴巴。俩人一扫之前烈日下的颓丧,咯咯笑着边玩边喝,边喝边玩。一时间,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一家人是来看皇居的,还是只是来喝个水?
好不容易制止他们,一家大小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个洗手间,孩子们又要往里冲。我想着,不如把吃喝拉撒做全套,好轻装上阵去皇居。蒋先生站在前方直摆手。他指着不远处一队刚刚启动的人群,说,他们要去皇居,咱们赶紧跟上,不然可能要等很久。
我们追到桥边,被入口处的警卫拦下了。他指向十几米开外的一个指示牌,说让我们去那里排队。
指示牌处站着另外一个警卫,看年纪大约四五十岁,脸上纹着一个浅浅的笑容,看着非常礼貌。他看见我们,笑容加深一度,又鞠了个躬,伸出右手朝指示牌一指,让我们自己看。
我匆匆扫了一眼,看到上面用日文英文中文三种醒目的文字写着:在这里领取免费的编号门票。
等吧,谁让我们晚了一步!
一家四口在警卫边上的树荫下站着,默默等候下一次发票时间。警卫也不说话,每次我们看向他,他脸上那层淡淡的笑容就加深一度,微微鞠躬,又恢复常态。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游客,同样在树荫下站着等票。
等了七八十来分钟也没动静,我忍不住问警卫:请问,下一个Tour 是什么时候?
警卫笑眯眯地点头鞠躬,说:明天。
我一读下面的小字,可不是嘛,每天只有两个参观团,分别是上午十点和下午一点半。我们到时,是一点半,刚巧是下午团的出发时间。
难道只是因为我们多喝了几口水,就完美错过了下午团?
再仔细阅读规则,参观皇居需要预约,取票,登记,手续一大堆,还需要携带身份原件。绝不是我们这种临时起意就可成行。
看不成皇居内部,就看看外围的亭台楼榭护城河吧。
回程,蒋小诗热到罢走,蒋先生扛了一路。
一家人都没了游玩的兴致,去东京站取了行李,不过两点多钟,直接就去了二十分钟开外蒲田区的旅馆。
这就是我们到达东京后的第一天。
我一直不好意思说我们的旅行有多累,行程有多繁忙,大概就是因为,我们的行程中,充斥着许许多多个这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