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谷雨立夏间》54 送礼的学问
立初霜从办公室开车出来去拜访谷家人，脑筋极速开动，想着应该带什么礼物过去呢？送大礼肯定不合适，空手又显不出诚意。都说送礼是门艺术------不一定用价值砸，但是要送到收礼人的心窝里。谷家的泰斗是谷爷爷，那么不如送给他一些东西吧？登门拜访送礼给长辈，怎么也说得过去的。谷爷爷喜欢啥呢？馅饼吗？哈哈哈，立初霜不由得笑出了声。别看万事无头绪，但是大战将至，她心情好极了。
再这么一想，立初霜有了主意------送给食神的最佳礼物就是食品，准确一点说，是食材，而给谷爷爷的，就是牛肉-----各种牛肉。他们来美国估计还不太清楚各种牛肉的等级和味道吧？等下就去Whole Food买一些全天然饲养的上好牛肉，让他老人家可以在厨房好好玩一下？这个礼物肯定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立初霜的车子往Whole Food驶去，才开了一小段，她就变卦了。不去大众店！要么试试San Mateo的Draegers？出了名的老店，好食材，高价格，是Frank的最爱。他顶喜欢买他们的蛋糕点心和水果肉类。连螃蟹都是organic的，曾经让立初霜暗地里笑话他冤大头。
待立初霜提着一袋子包装精致的各色牛肉来到南旧金山谷记饼家的时候，谷雨和妈妈刚刚回到家没一会儿，累得说不动话了，分头淋浴睡觉。谷爷爷自己在楼下餐馆坐镇。
“谷老先生，早上好啊！”立初霜用广东话说。
“好好，早晨！”谷爷爷看她脸熟，却并不记得她是谁。
立初霜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说：“我原来和你们住在一条街上，在旧金山列治文区。我认识Rain。”
“噢，好好。你找阿Rain？他昨天没睡觉，现在睡一下。有事么？”谷爷爷看着这个女仔很有礼貌，也笑着点点头。
“我是来看看你们的。我和Fred市长很熟，来吃过你们的馅饼。我女儿特别喜欢。”立初霜换手提着她买的高价牛肉，说：“我自己也喜欢琢磨厨艺。你们的馅饼好吃，很大原因是用料讲究。”
“嗨啦，你是行家！”谷爷爷更是开心了。
“谷老板，我今天就是来和您讨教的。我买了一些牛肉，这家店很不错的，有各种饲养方式、产地的鲜牛肉，也有在自然环境下熟成的牛排。我每样带了一点送给您，尝尝看，有什么差别，该怎样烹饪更好。“立初霜一边说，一边把礼品袋放在桌上，用心观察谷爷爷的脸色。
谷爷爷完全没想到有人会送这样的礼物。他好奇地说：“真的喔？好得意！我睇下先......”
他从礼品袋里拿出来一包牛肉，小心打开油纸包装，眼见一块发绿的牛排，脸都要绿了-------这是开玩笑吗？肉就是图个新鲜啊，这个带着一层硬壳的也是好肉？
看到谷爷爷费解的神色，立初霜心里高兴极了，要的就是这效果。她以尽量温柔而具有专业口吻的语气说：“这种是天然熟成的牛肉。屠宰之后在低温下熟成30天左右，生成酥脆外皮，去除水分，让味道更浓郁。而且牛肉本身的天然酵素打破肌肉内那种比较硬的组织，这使得肉质变的更软嫩。牛肉的天然酵素和其外在的微生物交互作用改进了牛肉的嫩度、风味和多汁性，口感更加丰富和饱满。”
谷爷爷赞许地点点头，好像遇见知音一样，笑着说：“哇塞，多谢你啊。今天开眼界咯。”
立初霜开心地说：“这种处理方式对牛肉的要求比较高，需要那种脂肪含量大而且分布均匀的。因为处理好的牛肉会减少三成重量，所以......”立初霜本来想说价格昂贵，但是打住话头，说：“所以外面一层需要切掉，吃里面的。”
“喔，浪费小小。我年轻时在德国做生意，很喜欢吃牛扒，比美国的味道好。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搞的。应该不会吧？这样应该很贵的。你破费了啊，你的牛肉我买下来好不好？这里还有什么好玩意？”谷爷爷好奇地看着立初霜的礼品袋。
立初霜没有接话，而是从袋子里面掏出来各种牛肉和牛肉末，一一展示。
谷爷爷眉开眼笑道：“我好钟意！几多钱啊？”
“哎呀，谷老板，我是来看望老邻居的。你们新店开张，我都没送贺礼呢。这些不算啥，就是一包生牛肉啊。知道您老喜欢，不然我可不敢随便送人这些东西，怕人家怪罪呢。”立初霜笑得眼角绽放细细的笑纹，让她看起来诚恳极了。
“这么说，我要好好谢谢你！”谷爷爷不好推辞。“我请你吃饭吧。我们开发了很多新口味的馅饼，你尝尝看。”
“好啊好啊，我就不客气了。对了，Rain昨天没事吧？我在新闻上看见他一直陪在邓安达身边，似乎是经历了情绪的极大波动。”立初霜喝了一口茶，悄然转换话题。
谷爷爷叹了口气，道：“唉。你不知啊，昨天被扣在最后的两个人质就是我的儿媳和她朋友。雨仔吓破胆啦。好在大家都没事。好恐怖，好疯狂！”
“啊？这样啊？太可怕了。他们没受伤吧？”立初霜没想到。
“轻伤，冇嘢了。不过，真係吓死我......”谷爷爷摇头叹气。
“这些枪手都疯了！唉！”立初霜附和着谷爷爷叹气，接着说：“邓安达推动枪支管制，应该支持这样的政治人物。对了，Rain在他那边干得不错吧？我看邓安达去哪里都喜欢把Rain带在身边。也是，这孩子人见人爱的，以后一定有出息。”
这话真真切切地拍马屁拍到了地方。谷爷爷眉开眼笑道：“嗨啦嗨啦。我乖孙係有出息的后生仔。邓生器重，不奇怪。”
“就是就是。我们都很支持邓安达参选市长，您看看，Rain有没有机会引荐一下啊？我想目前见邓安达一面不容易呢。我们真心是在做一个推动枪械管制的组织，希望和邓安达联合在一起，最大限度地教育民众，为社会安全出一份力。”立初霜小心地说。
谷爷爷毕竟是老江湖，他听话听音，于是没有马上应承，而是嘟着嘴巴“唔唔”了两声。
立初霜在他拒绝之前赶紧递上自己的名片，说：“没事，Rain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不过我相信他愿意为管理枪支出一份力的。要是可能的话，让他联系我哈。我还有事，先走了。谷老板多保重！”
立初霜起身抓起手提包要走。谷爷爷叫住她：“哎，馅饼还没吃呢？”
“不用不用，您留步！”立初霜适时撤离，心想：留下好印象比啥都要紧。
她在开回办公室的路上决定回家弯一下，看看女儿。到了家门口，发现一辆崭新的跑车停在车道上，心里一琢磨，应该是Patrick的。好嘛，才几个小时啊，就追过来了？
开门进去，立初霜就听见了少男少女特有的开怀大笑，昨日的惨案似乎对他们的影响已经过去。并不是说他们没有同情心和同理心，而是这种年龄，感同身受的能力还有待发展。他们健康、安全、快乐的特质，不允许他们在别人的悲伤里踟蹰不前。
“妈妈！你回来啦？”立夏从厨房料理台旁的吧椅上跳下来。Patrick也立刻站起来，问好立初霜。
“妈妈，Patrick......来给我送ACT的复习资料。他说我可以试试看，到底适合SAT还是ACT。”立夏解释道。
立初霜笑笑说：“谢谢你啊。你应该早就考好了吧？”
“嗯。我考了36分。其实是35.75啦。不过应该够了。”Patrick脸上带着略有稚嫩的自豪。
“哇，很棒啊！以后多帮助Summer吧。”立初霜转头对立夏说：“午饭还没吃吧？我去订外卖，咱们一起吃？”
Patrick在立初霜的眼睛里看见了带着保护性的审视，于是马上说：“谢谢Ms Lee，我要回家了。家里的保姆说已经做了菜的。而且等下还要和升学顾问开会。Summer，我先走了，再联系。”
立初霜满意地笑了：这孩子有眼力啊。
送走了Patrick，立夏立刻从冰箱里捧出来一盆“花”，对妈妈说：“这是Patrick送的。”
立初霜仔细一看，原来是用各式水果插的一盆花，上面写着:Edible Flowers。有草莓、葡萄、菠萝、蜜瓜刻成的花......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哟，这是从网上订的？”立初霜问。
“嗯。他说是的。”立夏摘了两支“花”递给妈妈。
立初霜吃了一口，心想：这应该是前几天就订了的吧？这个孩子心思缜密哦。
“好了，你在家乖乖的，妈妈还要去公司。你自己外卖吧？”立初霜说。
“不用了。我自己做就好。妈妈你要记得吃午饭，你胃不好，不能饿着。”立夏甜甜地提醒。
立初霜的胃扭了一下。唉，不是自己啊，是立晚秋的胃不好......
下午一点多，谷雨才迷迷糊糊地醒来------他是被厨房里的香气熏醒的。他揉着眼睛推开卧室的门，看见妈妈也起来了。
“爷爷在煎牛扒？”谷雨哑着嗓子问。
“好像是喔。闻到我就饿了。”郑秋宜笑了。“你都猜不到，这香气能飘多远？”
“呃？”谷雨没明白。
“Steve说他梦见好吃的，饿醒了。我叫他过来吃饭。”郑秋宜有点不好意思。
“好啊，他的伤没事吧？”谷雨倒了杯水递给妈妈。
郑秋宜接过杯子，摇摇头，说：“应该没事。他说左边膝盖肿，不影响开车。我就让他来了。”
“妈咪，我明白哒......”谷雨扬了扬眉毛。
“衰仔！”郑秋宜嗔怪道。
过了一会儿，谷雨听见后院关车门的声音，看见Steve左腿打着绑带，一瘸一拐地走到车子后面准备开后备箱，于是赶紧跑下楼去帮他。
Steve从后备箱里拉出来一个袋子。谷雨帮他拎好，扶着他上了楼。正好看见谷爷爷摆了一大盘牛扒和几个小菜，招呼大家坐下来吃饭。
“尝尝看，这个牛扒如何？”谷爷爷眉开眼笑。
“哇塞，真的好好味！”谷雨一边嚼着多汁好味的牛排，一边口齿不清地称赞。“哪里买来的？”
“有人送的餐馆新张贺礼。”谷爷爷说。
“现在还新张啊？”郑秋宜笑了。
“对了，是咱们的老邻居，立女士。雨仔，她话和你熟，说那个......要你引荐她，给那个邓安达。”谷爷爷话音未落，谷雨的嘴就停住了咀嚼，皱起来眉头。
Steve看了，说：“原来是有目的的啊。这也不出奇。我看了新闻回放。邓安达在这次枪击事件里风头很劲啊。估计想结识他、巴结他的人不少。”
“为啥？”谷雨吞下牛肉，脱口而出，但是旋即也明白了三分。
谷爷爷脸色沉下来，问：“唉！我怎么没多想，是不是给雨仔添麻烦啦？”
“没事的爷爷，不怪你！”谷雨赶紧安慰明显在自责的老人家，然后有点求助似的看向Steve。
Steve低头想了想，说：“Rain，你自己要清楚自己的位置。政治不单纯，也不干净啊。”
“我明白......”谷雨点点头。
“那么这些肉，点算（怎么办）喔？”谷爷爷有点垂头丧气。刚才被美食带动的高昂情绪一下子跌落在餐桌上了。
“这个......也没什么吧？”郑秋宜小心地说。
Steve不敢随便说话，低头摆弄他的餐巾纸和筷子，摆的横平竖直的。想了一会儿，他说：“能不能以其他形式，嗯，退回去？”
“这都到肚子里啦......”谷雨哭笑不得。
“嗨啦！还是你犀利！”谷爷爷一拍大腿，说：“我知了。你们继续吃。好在我才用了一块肉。剩下的我会处理好。”
“爷爷，我帮你。”谷雨起身跟着爷爷下了楼。
郑秋宜和Steve面面相觑，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还是郑秋宜先开口：“你的眼镜昨天摔坏了？”
Steve摸了一下包着胶布的眼镜说：“是啊。”
“家里没有备用的？”
“有。不过你说喜欢这副。”
郑秋宜笑了起来。
Steve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去拿带来的纸袋。郑秋宜去帮他。
“送给你的。昨天的约会一塌糊涂。虽然不是我搞砸的，可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Steve抿嘴点了一下头，说：“希望你喜欢。”
郑秋宜打卡礼品袋，拿出来一条米白色的大披肩。摸着柔顺的毛料，她的心立刻被温暖了几分，笑着点点头说：“谢谢！我喜欢。”
“对了，还害你丢了一粒纽扣。这算是赔偿吧。”Steve一本正经地说，让郑秋宜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她想起来Steve说过“多解开一粒纽扣更好看”的话，又有些害羞，于是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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