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子的记忆
碾子的记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家住在一个大杂院里的西房。大杂院一共有四进院落,我们住的是第四进也就是最后一进院落。
我们家的后房墙背对着第三进院子。北墙根儿也就是大院的西北角落有个小偏门,联通了第三进和第四进院落。在我们家的后房墙外面,立着一个碾子。碾子低矮,厚重的大园石板上面有一个更厚重的滚圆石板,两头用两根粗木棍串通起来。没有机械化的年代,碾子是人们用来碾压各种粮食的主要工具。七十年代中期以后,农民基本都到机器上操作了。所以记忆里那个碾子几乎常年空着闲置。记得偶尔有人家使用碾子,我们小孩子就乐不可支地帮着推磨,绕着碾盘一圈又一圈地转着,一边推一边数着圈数。后来使用的人家越来越少了,那个碾子便成了院子里小孩子玩耍的地方,我们经常爬到大石板面上玩。
我们家每年只使用一次碾子,用来碾压小米,原因是粮店只供应白面及各类粗粮包括小米,但并不供应小米面。每年过年前的腊月里,天气已经很凉了,父母就会在碾子上把黄灿灿的小米碾压成黄灿灿的小米面。我们就帮着推磨,记得母亲把碾压好的小米面在一个筛子里晒过,晒好的就放进一个箩筐里。留在筛子里的再倒回到碾子上,我们继续推磨碾压,直至把颗粒状的小米一遍又一遍地碾压成细密的小米面。每年一次的碾压小米是一件大事,从日出时分母亲清洗碾子开始,一直忙到夕阳西下。最后把碾压好的小米面放在一只箩筐里晾干,就准备过年了。那个年代,白面大米等细粮都是按人头定量供应的。为了节省白面,母亲把小米面和白面混合起来做花糕的底层。
七十年代末,我读初中时,大陆政策开放。突然之间白面大米就多了起来,不再控制了,我们家碾压小米面的历史就此结束了。那个碾子经年日久无人使用,自然也就无人清洗了。但它依旧厚重地立在那里,巍然不动。除了小孩子玩耍之外,也成了大孩子们学习的地方。院子里坐南朝北的房子里住着李叔叔和杨阿姨一家,他们都是小学老师。他们家的老二是个女儿,比我大一岁,但是与我同级,小名叫二毛。那年,我们刚刚开始读初中。
二毛喜欢学习,而且喜欢掷地有生、大张旗鼓的学习。比如每天清晨,天刚刚蒙蒙亮,二毛就站到碾子上,手捧一本书,开始大声背书。而那时我则睡得正酣。
每天晨曦微亮,二毛的郎朗读书声从后房墙外的碾子上传过来,犹如军营里的起床号,嘹亮清脆。父亲坐不住了,开始喊我起床。一声、两声,我仍然睡得香甜。而父亲的喊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愤怒。当睡意朦胧的我,迷迷糊糊的嘟喃:“爸,你发什么神经呢?”
母亲会含笑代父亲回答:“二毛又站在碾子上背书去了,你爸着急了。”
母亲的挪谕提醒了父亲。从此,每天早上,父亲会喊:“赶快起床啦。。。。” 而且啦的音调拉的很长,犹如绵延的山歌,回音缭绕。啦的后面,必定会再加一句:“二毛又到了碾子上啦。”而且为了显示其愤怒, 故意拉长了声调, 一字一顿地喊出来。
即使这样,也喊不醒我。父亲会愤怒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拉开窗帘,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我的母亲则很酷,会安慰父亲:“小孩子睡好了,才会学习效率高。况且也用不着大声背书,影响别人休息。”
多少年过去了,父亲那一字一顿的喊声“赶快起床, 二毛又到了碾子上背书去了”。依然回荡在耳边。只是声音犹在,人却已远去。而我们家在八十年代初期,也搬离了那个老院子。几十年过去了,故乡的变化实在太大,不知那个碾子是否依旧牢牢地立在那里?也不知它又在聆听哪个孩子的朗朗读书声?
02112019 刊登于《世界日报》上下古今版
刚才看了江珊参加跨界歌王长的一首歌《梦里水乡》,比23年前唱的还要好。画面、声音都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