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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有史以来的最大投资项目，意味德国巨头把未来彻底地押注在了中国市场。1970年12月7日，西德总理勃兰特突然的“华沙之跪”震撼了东欧、前苏联以及世界，为德国统一埋下伏笔。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一跪背后也意味着西德外交政策的彻底转向，从以意识形态为导向一边倒向美国，到主动改善与东欧国家及前苏联的关系，平衡美苏阵营关系，被称为“新东方政策”。西德成为最早放弃意识形态为主的外交准则，采取务实外交政策的国家之一。一年后，才有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开始解冻。勃兰特之后，施密特、科尔、施罗德、默克尔，历届西德以及德国总理一直贯彻这一理念，采取“经济利益高于一切”的政策。这一传统也深刻影响中国。中国近几十年来转型与发展轨迹与德国有相似之处。中德贸易额十多年来占中欧贸易比重约30%，中国连续6年成为德国最大贸易伙伴，就是最佳的注脚。
但去年底，德国新总理舒尔茨上台，却开始抛弃务实的外交传统。年初，换届不到半年的舒尔茨政府就决定改变与中国打交道的方式。简单来说，以经济导向的务实外交政策转变为以价值观为导向的外交政策。5月，德国经济部长、副总理哈贝克明确表态，要与中国保持更远的距离，减少对中国的依赖性。德国经济学家警告，欧洲的对华政策不应被“严重夸大的经济依赖性”误导。德国权威媒体也开始不断造势，“脱钩论”甚嚣尘上。《法兰克福汇报》发表文章说：“在经济生活中，没有任何市场和供货商是不可替代的。日本车企丰田在中国市场的汽车销量不及大众一半，但并不影响丰田成为世界第一大汽车厂家。”整个德国高层摩拳擦掌，并下了血本，选择拿“亲儿子”德国大众开刀。为了鼓励德国企业对外投资，德国政府会同德企对海外项目进行风险担保。而德国政府拒绝继续为大众的中国西部某工厂做担保。德国大众面临唯二选择，是关闭它与舒尔茨政府维系良好关系，还是与舒尔茨政府闹僵？该工厂是大众和上汽的合资工厂，是大众在中国西部地区的首个生产基地，有近十年历史。初始投资额为20亿元，规划产能5万辆，主要生产桑塔纳车型，并不算大众的核心工厂。2020年有自媒体报道，基地最高满岗700多位员工。比起维护政府关系，关闭这一工厂可能不算特别大的商业损失。但是，德国政府的算盘还是打错了。6月，德国大众汽车CEO赫伯特·迪斯选择了“硬刚”德国政府，表示“德国严重低估了中国对于德国繁荣所作出的贡献”。显然，大众明白，该工厂之于中国市场有更高更多的意义。最终，大众还是决定维持该工厂的运营。当然，内部明显做出了妥协。7月底，迪斯辞职。他的任期原本计划持续到2025年10月。这意味提前了三年时间。他的辞职被视为与此事件有关。随之走马上任的新任CEO奥利弗·布鲁姆也仍务实地保留该工厂。还用了一个略显狡猾的理由：“这涉及到将我们的价值观带向世界，也带到中国。”德国大众的核心市场在中国，每年约40%的产能在此消化，近一半利润来源于此。经济理性还是战胜了政治压力。随之而来的“黑天鹅事件”更加剧了德国企业界的务实趋势。6月中旬，俄罗斯输往德国等欧洲国家的天然气管道“北溪-1”的供应量减少近60%，每天供气量不超过6700万立方米。7月，管道供气量再降一半，降至3300万立方米。8月底，无限期关闭。9月底，“北溪-1”被炸，两条管线都被炸穿。
“北溪-1”天然气管道
欧洲极度依赖俄罗斯天然气，尤其是德国。EIA数据显示，德国占俄罗斯天然气出口量的19.19%，在欧洲国家中占比最大。这一现状是德国前总理默克尔一手促成的。她最近表态并不后悔。“这比从美国、沙特或卡塔尔等世界其他地方采购液化天然气要便宜。”她说。德国的务实传统随处可见。但是，天然气危机下的德国不仅仅是人们开始抢购柴火、电热毯那么简单，工业是最大的受害者。比如，德国科学家警告，由于能源危机，德国的基础工业，尤其是化学工业将面临终结。“我担心德国经济会逐渐去工业化。”一位德国制造业企业家对媒体说。减产、裁员、关闭、收缩，成了德国工业界的一致共识。德国工业联合会9月对近600家德国中型企业的调查显示，每10家中型企业中就有1家因天然气价格而减产或停产。对此，舒尔茨常常强装镇定。在一次辩论，他说：“不要低估我们的国家，不要低估这个国家的公民。”但是，他因为仍然保持每天洗澡的习惯，引起德国人的不满，支持率连创新低。他还计划将在2024年以前投入至多2000亿欧元——这一欧洲最大的单体能源援助计划以补贴受损企业和公民，却在欧盟内部引起“穷国”的不满，认为将加大欧洲贫富分化，是“人吃人”行为。终于，无路可走的舒尔茨对华低下高傲的头颅，似乎以此作为政绩与支持率的突破口。10月，他在德国机械设备制造业联合会的会议上明确表态说：“对我们的企业而言，与中国‘脱钩’不是一个选项”，甚至直言“在贸易领域与中国脱钩是一条错误的道路”，并计划11月访华。德国企业早就开始用脚投票。舒尔茨由被动接受这一趋势变为主动迎合这一趋势。德国务实的传统再度召唤了他。今年以来，德国企业对华投资大幅增加。据德国中央银行数据，今年上半年，德国对中国市场的直接投资为101亿欧元（约715亿人民币），去年同期只有62亿欧元。其中，最大的一笔是宝马以36亿欧元把华晨宝马的股份提高至75%。6月以来，一个个巨型项目不断震撼中国工业界。
华晨宝马里达工厂
今年6月，宝马的沈阳新工厂“里达工厂”开业，投资额达150亿元人民币，是宝马在中国市场最大的单笔投资。宝马还预计明年把MINI电动车型的生产线从英国转移到中国。9月，巴斯夫与中国化学签署合作协议，一个投资总额达到100亿欧元（约709亿人民币）规模的巴斯夫湛江一体化基地项目将不久后崛起于广东。这是巴斯夫有史以来最大的对外投资项目。两天前，大众汽车又宣布追加对华投资约24亿欧元（约170亿人民币）。其旗下软件公司CARIAD将与中国自动驾驶芯片公司地平线成立合资公司，从事自动驾驶领域的技术开发。这也是大众40年来对华最大一笔单项投资。据纽约研究公司荣鼎的一项报告，梅赛德斯-奔驰、大众、宝马和巴斯夫这四大德国巨头在2018年至2021年期间共占欧洲对华投资总额的1/3。而这几个有史以来的最大投资项目，意味德国巨头把未来彻底地押注在了中国市场。天然气危机只是起到催化作用，德国车企加大投资中国，更是中国汽车工业地位上升的必然结果。据中国海关总署统计数据显示，今年前八个月中国汽车出口量达191万辆，超越德国，跃居全球第二，仅次于日本，实现历史性突破。在智能新能源汽车赛道上，大众与地平线建立合资公司——进一步说明认可中国自动驾驶芯片实力。一位资深汽车工程师、Vehicle公众号主理人Jack对小巴说：“德国车企在欧洲生产，都没办法与中国的软件实现互通，这是现实问题。”10月，德国最大的汽车租赁公司SIXT将从比亚迪采购10万辆电动车。德国《焦点》周刊评价说：“SIXT给中国企业的大订单是对德国汽车制造业的一记耳光。”德国媒体《图片报》还说：“和中国做生意，就像卖国。”似乎心态上也开始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巴斯夫一体化项目
巴斯夫是全球最大的化工企业之一，大中华区是其全球第二大市场。另一方面，中国化工用品约占全球的40%，也可以一窥中国化工行业的影响力。
从2003年开始，德国就牢牢成为了欧洲对华投资的主力国，份额占比多次接近或超过50%。今年德国巨头企业对华重磅投资，将提高德国对华投资的份额，并强化德国巨头在中德经贸关系的地位。从大趋势来说，欧盟在中国外商直接投资中的占比从1999年的高点11.1%，一路下降至2020年的3.8%。2019年、2020年，欧盟对华投资总额分别为73.1亿美元、56.9亿美元，开始被东盟追赶并超越，后者的投资总额分别是78.8亿美元和79.5亿美元。另一主力投资来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2019年、2020年的投资额均为81.2亿美元。
中国欧盟商会联合罗兰贝格在4月21日到27日的调查显示，23%的欧资企业想要转移投资，比两个月前的调查结果（11%）增加一倍多，达到了十年来的最高值。另一项中国欧盟商会8月发布的《欧盟企业在中国建议书》说：“目前在华的欧洲人可能坐不满容纳8万人的北京鸟巢体育场。”中国欧盟商会主席伍德克9月还对纽约时报说：“他们（欧资企业）甚至不想考虑中国。”认为欧洲企业更倾向于东南亚、印度和世界其他地区。
中国欧洲学会理事赵柯告诉小巴，德国是出口导向性经济，一个人口8000多万的国家，但却常是贸易盈余第一大国，对外经济联系非常重要。而中国的市场足够大，经济成长性好，德国企业投资中国有利可图。中国欧盟商会也承认：“40%的受访（欧资）企业认为中国的研发和创新环境优于世界平均水平。为数众多、种类丰富的合作企业为首要优势，还包括市场规模、研发快速商业应用、市场需求等。”虽然欧洲对华投资形势总体弱化，但中国从2017年至今吸收外资的规模保持在全球第二，德国企业加大投资有助于加强中国与欧洲经济体的关系，降低外资来源结构失衡的风险。舒尔茨政府的转向，归根结底还是务实的外交传统再度战胜了意识形态的还魂。事实证明，中德两国经贸关系的压舱石不是其他，就在于两国的务实传统。只要我们继续夯实务实的发展理念和扩大竞争力基础，前途仍是光明的。本篇作者 | 林波 | 李梦清 | 当值编辑 | 杨帅责任编辑 | 何梦飞 | 主编 | 郑媛眉 | 图源 | VC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