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还能不能治愈精神内耗？

财经

2022-10-19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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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蝈 | 文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为什么还在意诺贝尔文学奖？

瑞典斯德哥尔摩当地时间10月6日，瑞典文学院宣布将2022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82岁高龄的法国作家安妮·埃尔诺，获奖评语为“因她勇敢、冷静、敏锐地揭示了个人记忆的根源、隔阂和集体压抑”。

随后，微信群里有朋友转发了她的小说《悠悠岁月》。不知道是语言的隔膜还是阅读习惯的不适应，匆匆两眼，实在看不下去。曾几何时，文学已经不能治愈精神内耗了。

文学其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它可以无比博大、有格局，比如雨果，大仲马，玛格丽特·米切尔，纵使在两百多年后我们还是会阅读得激情澎湃；它也可以照进生命中的某种幽微，看见平静生活水面下的绝望，比如爱丽丝·门罗，她的小说让人产生对日常逃离的冲动。

文学是一项悖论。文学始终倡导超越国家、民族的意识形态，寻找普世的价值。但作家本身无法逃离国家、民族的藩篱，必然会带着局限。只有不断突破局限、寻找到超越历史地理的“普世“，才是经典。

然而，文学奖又是当下的，它只是在寻找“可能成为经典”的作家。因为是颁给当下的作家，所以文学奖大多有自己的意识形态偏好，其中诺贝尔文学奖更加如此了。

诺贝尔文学奖尤其偏好某一些政见小众的作家，他们多是有一些独特的政治主张，偏好“左翼”，比如获奖的秘鲁作家萨略，他有很强的政治色彩甚至还竞选过总统，萨略还痛骂另一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马尔克斯是卡斯特罗的走狗；而马尔克斯也是个左翼，《百年孤独》这部小说是非常好的，但他的观点却让我这个普通人看不懂，因为作品里充斥着对落后、愚昧的过度美化，这种美化是为了什么呢？对我们普通人来说，贫穷和苦难都是痛彻心扉的，不值得赞美更不想去经历的。只有在拥有高话语权的作者手上，苦难才会成为“素材”。《百年孤独》故事好看，但观点，我是不能同意的。

还有，去年的获奖者阿布拉扎克·古纳，他是一位生活在发达国家的第三世界作家，作品多是关于难民、殖民主义、寻找新的归属感，也是话题感十足。

不仅西方作者，我们中国作家也一样，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除了莫言以外，其实还有一位华人作者——高行健，只是他入了法国籍，我曾经买过《灵山》的台版书，每个字都认识，但就是看不懂。

也是从《灵山》开始，我对诺贝尔文学奖敬而远之，觉得它满是傲慢，不是给我们普通人看的。今年国内大热的两位作者，残雪的小说，我多年前在大学专业课上看过，是先锋派，跟《灵山》一样，也看不懂。余华我也读过，他最有名的是“苦难三部曲”，最被大家称道的是《活着》，但我更喜欢他的《许三观卖血记》。因为《活着》这部小说过于赤裸，好像一个人被无限地“降解”，只有生物性的存在，失去了意义，看上去满篇苦难，其实苦难的背后尽是虚无。这种“活着”又为了什么呢？为什么要去承受呢？

反而是《许三观卖血记》，这篇小说解答了苦难的意义。小说写了许三观如何一次次为了家人、为了孩子去付出，最后得知最疼爱的儿子不是亲生的但还是为他去卖血的故事。这部小说远比《活着》更让人震撼。因为《活着》没有答案，但许三观的故事却给出了答案。

活着是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去承受苦难？许三观的答案是——因为责任和爱。因为你不只为自己而活，而是有一家子要养，你没有办法只能一次次去卖血，为各种不公、恶心事儿忍气吞声。到最后才发现深爱的妻子其实也绿了自己，最疼的儿子根本不是自己的。但此时，许三观的心量已经撑大了，他选择了原谅和理解，甚至在孩子出事的时候，再一次去卖血。

《许三观卖血记》是我觉得国内最好的小说，可惜国内没有勇气将其影视化，影视化的版权被韩国人买去了。余华没有获得诺贝尔奖，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余华的作品和地位已经无需任何奖项去证明了。

时至今日，诺贝尔文学奖仍然是大家最关注的文学奖，大概是因为它的奖金最多——折合人民币有600多万。在2012年，莫言的诺贝尔奖金是722万人民币。诺贝尔基金会一直在做投资，覆盖股票、固收、对冲基金、房地产等。回顾过去百年，诺贝尔奖也是一个投资故事。

放眼世界，文学奖奖金一直少得可怜，普利策的奖金只有7500美金。而我们国内，最重要的文学大奖——茅盾文学奖奖金是50万。去年大热的《人世间》，在2019年获得了该奖。这是一部多大的大部头啊，厚厚的三大本书，非常重。

茅盾文学奖其实早些年才5万，是从2011年起，由李嘉诚基金会赞助，才从5万提升到50万。另一项专门为优秀中短篇小说设立的鲁迅文学奖奖金更低，一等奖10万，这也是在李嘉诚基金会捐助后提升的。

《人世间》因为影视剧改编大火，后续的商业价值被放大了。但还有大量没被改编的获奖作品，只能淹没在时间的尘灰里，无人知晓。

这年头，去看文学作品也是要勇气的。因为阅读是一项投资，大部分阅读都是功利的，要学习技能。你说阅读文学、小说是为了什么呢？这项投资明明没有回报啊！

文学的核心价值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阅读是一项投资。所以文学小说类，是不符合回报要求的，它似乎是一项消费品。

我是一名文学爱好者，每年各种文学奖的小说都会买来看。一个年近40岁的80后中年妇女，还喜欢读小说，经常为了看小说忘记做家务，在身边人看来有点不可思议。

比如地产同行的朋友会说，“你怎么不去看看《原则》《价值》啥的？买本元宇宙、区块链看看也好啊。”

而我先生直接说是“借助小说，逃避现实。”在他看来，文学小说这种事物只有一个功能，就是逃避现实、不解决实际问题。

这些说法也有道理，文学是一种逃避的艺术。它告诉你一个故事，让你短暂地抽离，暂时告别生活的琐碎、枯燥和沉寂。这种逃避在一些流行小说、网络文学里更加显见。但文学的功能远不止在此，我总结了以下三点价值：

心流

毛姆说，阅读是一所随身的避风港。其实文学小说最表层的功能就是“逃避”。逃避其实也是有价值的，比如它提供想象、产生心流。在日常的工作生活中，我们经常被信息像瀑布般地洗劫，大脑始终万马奔腾不停歇。此时能够坐下来，喝一杯咖啡，进入一个虚构的世界，这种心流体验是很美妙的。

当然这种心流能量还比较微弱，跟人们打游戏获得的感受差不多。其实，文学还有更深层次的价值。

理解复杂

所有的阅读都是为了加深理解和认知。但文学是用故事的方式构建认知。这和别的学科很不一样。和其他经济管理、历史社科、自然科普相比，文学更加综合，它是一门复合学科。尤其是经典作品，它糅合了各类专业知识，并用讲故事而不是讲道理的方式，来分享作者的观察，观点。

它是一个作者，向人娓娓道来的一个故事，其中隐含他对世界的认知和理解。比如去年大火的《人世间》，人世间就是由作家梁晓声的讲述，来展开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的画卷。这里的人物关系、爱恨纠葛、无处不在的矛盾，从宏大到细微，枝枝蔓蔓，细细节节，让我们看到了社会、人性和改革开放的复杂。

那我为什么要读这个故事呢？我要理解这段历史，为什么不干脆去读经济、历史？因为跟别的学科相比，文学能够帮助我们去理解“复杂”。

在日常的工作生活中，我们是不喜欢“复杂”的，我们喜欢自己去定义一些事物，打各种标签有利于快速理解，然后下一些结论，做一些判断。这样的方式是经济、高效的。

但文学不遵循效率原则，它是“反标签”的，有时还“反立场”，甚至会带一点“圣母”。它写一个坏人如何变好，写一个好人如何变坏。它像剥洋葱一样，撕下人们身上的一件件标签，直击时代的创伤。

对“复杂”的理解，也是我们在这个越来越复杂的社会中必备的功课和技能。

寻找意义

“意义”在当下无比的重要和珍贵。因为时代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中，每一场大变局时期，都是旧价值观的土崩瓦解，以及新事物、新价值观乘胜追起的时候。

有些人抱持着旧价值，因日渐消解而感到虚无；有些人投身新价值，历经挫败后，也不断怀疑。

意义是什么？这个问题已经变得无比重要了。就像《人类简史》中所写，人类就是一群想象的共同体。

寻找意义，要么是从历史中寻找，要么是从故事中寻找。从历史中寻找，我们的感知有时候并不深刻。因为最终记入历史的，只有一系列的数字。被写下的，也是大人物的故事。

但故事中找到的，往往不是大人物，而是普通人。就像《许三观卖血记》《人世间》里那样普普通通、像卷心菜一样被卷的小人物，他们不会进入历史，但他们在虚构的文字里得到温柔和尊敬。历史记录大人物，文学关怀普通人。

文学故事是能让我们找寻意义的路径。但我们也不能只看一种故事，或者一个国家的故事，如果只看一种故事、一个地方的故事，我们找到的意义依旧是单薄、狭隘的。

文学是要告诉我们，古往今来、不同时空、东西文明各种故事都可以看看。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背景，人类有些精神的能量甚至危机是有共通的。比如海明威和村上春树都在写现代社会的空虚，二者的空虚却不一样，海明威对战争充满反思，他写“胜利者一无所获”，他站在战争黑暗的门口，却带读者眺望人性的明亮之处。

我曾经是不喜欢看海明威的，他是美国“迷惘的一代”作家中的杰出代表，他的小说里充满了各色酒精，作为女性读者是看不下去的。但时至今日，在全球俄乌战争升温的语境下，或许能读懂他笔下的苦痛。

而村上春树的空虚，我是很能理解的。他描写的空虚，是日本战后经济腾飞后人们置身在欲望都市中，从迷失、沉沦到失重和消解。他的小说里，充满了消费主义的都市生活，物欲、性欲和消费的关联，以及书中都市人物的“空心化”。这些都市人物不再被沉重的生活所压迫、也没有感动心扉的情感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联都是随即、散淡的。

这种失重一样的都市生活，就像虽然置身偌大的城市，又仿佛独自生活在月球火星。那么热闹，又那么孤独。这种虚无的感觉，也在东野圭吾的笔下若隐若现。

心流、理解最终是为了寻找、打磨我们存在的意义。好的文学作品，让我们和故事中的人物惺惺相惜。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大时代小人物，草芥的人生，浮萍的命运，当经济难以再给我们锚定之物，那么或许可以从文学中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