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里的口罩很快会比水母还多,艺术家也坐不住了
清洁海洋行动组织(Opération Mer Porpre,以下简称清海组织)在地中海里打捞垃圾时,发现了大量一次性口罩。
自 2019 年创立以来,清海组织一直在关注海洋的污染情况。他们每周都会乘坐小船到达适合浮潜的海域,然后穿着潜水服下水收集地中海里的垃圾。
由于规模有限,他们打捞回收的垃圾数量不算特别可观,但行动过程往往能带来一些发人深省的“规律”。比如他们发现 60% 至 80% 的海洋垃圾都由一次性产品组成,最常见的是塑料;再比如他们发现在法国最大的海港城市马赛,那里的大部分废弃物经过辗转,最终都会落入大海。
如今,他们发现海洋垃圾中多了“新品种”。在一次日常的浮潜打捞行动中,他们发现一个半透明物体的“头部”卡在石缝之间,剩余的部分在随着海水漂浮。
起初他们以为这是只水母、想上前解救,靠近才发现这是和塑料手套缠绕在一起的一次性口罩。
● 组员在水下搜集到的一次性口罩和手套
为了抗击新冠病毒,当时的法国政府已经订购了超过 20 亿个一次性口罩。基于这个数据,再加上他们在海域里的发现,清海组织在社交网络上发布了一条推文,为人们敲响警钟:
“地中海里的口罩很快就会比水母还多。”
一次性口罩正因为回收价格低、太难处理或太脏等原因,几乎不具备回收价值,大多被直接焚烧或丢弃到海洋中。
不过,考虑到医用一次性口罩仍然是成本最低也最有效的病毒防护方式,彻底拒绝一次性口罩是不切实际的空谈,类似的呼吁甚至容易引发争吵。
那么,究竟应该保护人类,还是保护海洋?
艺术家们站出来说,这并不是一道二选一的题目。
在一些激烈争执的话题上,艺术家具有“豁免权”——艺术不需在现实问题上给出具体方案,而应该用创作来唤起关注、提供灵感。
这一次,我们找到 9 位艺术家关于一次性口罩的创作,他们试图发问:让人头疼的一次性口罩,不直接扔掉还能干什么用?
主要原材料:塑料
在 2021 年,全人类平均每月使用的一次性口罩数量是 1290 亿只。其中 75% 会进入垃圾填埋场。由于主要原材料是高熔指聚丙烯材料(一种塑料)加工制成的无纺布,无法进行生物降解,口罩会在 450 年的时间内分解成越来越小的碎片,最终进入水道,伤害动物和人类。
❶
难以穿着
Barely Wearable
艺术家:Ruth Downes
● 加拿大艺术家 Ruth Downes 自己戴着伊丽莎白圈
对居住在悉尼的 Ruth 来说,整件事的荒谬之处在于保护了人们健康的口罩居然同时在污染环境,反过来给人们的健康带来了潜在威胁。自从新冠爆发,她在街区上看见越来越多的口罩缠绕在枝丫之间,在那里,它们“像树叶一样生长”,同时发黄变色。
考虑到这些口罩即便被回收也无法降解,它们会进入水道、污染海洋,Ruth 决定给她的新展《难以穿着》添加一件由一次性口罩制作的伊丽莎白圈。
● 展览上的“伊丽莎白圈”
新展原本是要反省过度使用一次性物品造成的浪费,因此展位上充斥着由咖啡胶囊、或者美妆个护产品的塑胶管串成的项链。口罩的使用虽然算不上“过度”,不过鉴于这种物品对环境的破坏,Ruth 依旧以口罩为材料进行了创作。
● 展览上其他展品,咖啡胶囊和一次性木勺串成的项链
❷
全球大流行
Global Pandemic
艺术家:Michelle Leone Huisman
温哥华艺术家 Michelle 发现口罩成为一种触目可见的垃圾之后,意识到自己“必须用摄影来记录这个事件”。她希望能在讲述事件严重性的同时,也让人们保持积极和希望。
● Michelle 时常将生机盎然的植物和口罩搭配在一起,传递希望
社区中的乞讨人 David 也启发了她,David 每天都在慢跑中用钳子把发现的垃圾装进袋子里,以此来清洁自己的社区。于是 Michelle 的收集方法变成了边遛狗边拾取街边被丢弃的口罩,然后带回家进行摄影。
为了让这份记录能够尽可能长久地保存下来,她使用了一项 19 世纪的照片印刷方法,三色树胶重铬酸盐印相技术,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彩色照片印相工艺,能让相片显像出水彩画的质感。
● 冲印完成的作品,具有水彩质感
❸
塑料罩袍
Plastic Abaya
艺术家:Fatima Mohammed
知道口罩无法降解之后 Fatima 非常惊讶,她已经在卡塔尔首都多哈的街道上看见了不少被丢弃的口罩。
她决定以“塑料”为关键词创作一件作品,希望人们可以在看见口罩的时候意识到它们是由塑料组成的,从而提醒大家不要随意丢弃,让它们污染水体。
● Fatima 穿着覆满塑料羽毛的长袍
Fatima 收集了两个月来自己使用的水瓶——它们和口罩一样由塑料制成——水瓶的塑料片被剪裁成成羽毛的样子,覆盖在罩袍上。她仔细观察人们看见这件衣服之后的反应:“我想知道人们对垃圾变成艺术有什么感想,以及当他们知道口罩会造成严重污染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 塑料薄片用曲别针钉在长袍上
第一反应:回收
和上述艺术家不同,另一些艺术家们回收口罩是为了重新利用,使用废弃口罩创作的作品不仅是为了让人们正视这个问题,更多地是想通过回收来处理堆积的口罩垃圾,让它们拥有二次生命。
正如环保主义者不断重申的那样:“如果可以被回收,那么塑料是无罪的。”
❹
面纱
Veil
艺术家:Joe Slatter
英国艺术家 Joe Slatter 通过实验发现一次性口罩可以拆分撕扯成柔软的纱线,也可以在融化之后在冷却成坚固的聚丙烯结构物。于是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只凳子,聚丙烯结构物组成凳子腿,柔软绵密的纱线则做成凳面。
● 坚硬的凳子腿和蓬松的凳面
Joe 在伦敦街头上收集了将近 4000 个口罩。喷洒上臭氧喷雾,紧接着口罩被放在阳光下消毒。随后重新拆分,经过处理组装成凳子。
对 Joe 来说,这只凳子超越了简单的回收设计,因为它指出了“回收”的文化意义——在废弃之物中看到美。
❺
无处可逃
No Escape
艺术家:Chaosteria、陈泰曦、王学钢
这是在米兰大教堂前展开的行为艺术,表演者身上穿着一件由口罩补缀成的衣服。这些口罩在回收后经过了彻底的清洁和消毒,在表演过程中却依旧紧紧束缚着表演者,使他行动困难。
随着在地上标记着“可行动范围”的红圈不断缩小,表演者不得不调整动作来适应越来越有限的空间,最终,他跌倒在地上。
这是一项绝妙的隐喻,不仅是病毒本身,连一次性口罩带来的污染也在压缩我们的生存空间。
同时艺术家也鼓励观众重新看待这些被丢弃的口罩,用“创意”把无法降解的口罩进行回收,保护我们共同居住的环境。
❻
后疫情博物馆
Museum of the After
艺术家:Marcelo Toledo
作为第一批感染新冠病毒并痊愈的人,阿根廷艺术家 Marcelo 认为新冠肺炎给他的生活留下了不小的印记。这样的经历引发了他一连串的创作,最新的一次是《后疫情博物馆》。
他委托医院、实验室和身边的朋友给他寄送回收的“新冠废品”——以口罩为主,还包括疫苗注射器和与疫情有关的剪报。Marcelo 想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在真空密封袋里做成胶囊,保存这段历史。
● Marcelo 收到的医疗废品和剪报
● Marcelo 把一片口罩放进真空袋里,他和助手正在制作胶囊,胶囊最终会被堆放成一座“回收岛”。
艺术家认为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减少一次性口罩废弃物,“《后疫情博物馆》是可以复制的,人人都可以制作自己的胶囊”。
● 已经制作好的胶囊。除了口罩之外,疫苗也是一个重点,Marcelo 特别使用了不同种类的疫苗来填充胶囊
其他尝试
有些环保主义者开始质疑回收的功效,毕竟每年被扔弃的 4 亿吨塑料中只有 9% 被回收。同时由于大部分塑料的原料是化石燃料,因此无论它们是否被回收,都会在提炼和分解的过程中造成相当大量的碳排放。
塑料在当前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但已经有艺术家正在为寻找口罩的替代材料提供灵感和想法。
❼
让世界盛开
Bloom the World
艺术家:Marianne de Groot-Pons
前平面设计师 Marianne 的灵感来自一个清晨:夹着花籽的生物可降解口罩。这种口罩在使用后可以被种植在土地里,它们长出鲜花来回馈土地。
● 挂耳绳的材料是可降解的羊毛
“花籽口罩”的主要制作材料是可降解的生物宣纸,来自荷兰的 7 种野花用马铃薯淀粉固定到位,夹在两张宣纸之间。这些花都是蜜蜂一类的授粉者喜爱的花,不需要精心打理就能盛开。
Marianne 在辞职前为消费品巨头联合利华工作,品牌每年生产 7 万吨塑料污染,她创作“花籽口罩”是为了抵消之前为塑料污染做的“贡献”。
❽
如何在致命的全球病毒中生存
How to Survive a Deadly Global Virus
艺术家:Max Siedentopf
德国艺术家 Max Siedentopf 的摄影作品《如何在致命的全球病毒中生存》不仅是一个提问,也给出了“解决方案”:不要使用口罩,球鞋、手提袋、甚至是蔬菜都可以用作防护。
这些触手可及的生活用品有各自本来的用途,在充当口罩之后可以回归“本职”,不会带来浪费和污染的风险。
由于用过度戏谑的方式来探讨严肃问题,Max 在发表作品之后引起了很大争议,为此他曾公开道歉,但他针对口罩效用提出的质疑是有科学依据的。
一些研究表明,口罩在防止病毒传播方面的用途有限:它们只能让病毒颗粒粘附在表面,不能使病毒失去活性。因此相较于健康的人,让已经患病的人佩戴,阻止病毒继续传播会更加有效。
❾
戴口罩的艺术
Masked Arts
艺术家:Poramit Thantapalit
泰国艺术家 Poramit 的想法混合了回收和新材料的发掘,他用缝纫机将衣料制作成口罩,一周内完成了 40 多件作品,用来制作口罩的衣料都是从废弃衣物中回收的。
这些口罩有着不同的设计和图案,代表和 Poramit 生活在同一社区,同时被隔离在家的每一个人。他制作的口罩既是艺术品,也是真正可用的口罩,在制作完成后送给了各自代表的人。
寄送完成之后 Poramit 依旧在用同样的方法缝纫口罩,它们被组装成了移动装置和墙面装置。“我会制作更多,将来会组建大型艺术装置。”
人类围绕着“污染”这个话题的探讨有着上百年的历史,但无数事实依旧在说明,有些负面影响是难以预料的,“新型污染”的产生也让人猝防不及。
每天佩戴口罩、希望保护自己的普通人,很难想象消耗的一次性口罩有一天会流入水体、污染海洋,进而在不远的未来反过来损害海洋生物甚至人类的健康。
好在与此同时,环保观念的进步也不可忽视,我们摒弃了“保护地球”一类的叙述方式,这一点从以上所有的创作中都可以窥见一斑——
艺术家们的创作都在诉说人类本身:人类使用物品的习惯、人类作为群体经历过的历史、和人类自己的生存空间。
或许他们想说明的是,在地球依旧是人类可以居住的唯一星球时,重视污染问题不是在保护地球,而是在守护自己的栖息地。☁️
编辑:
Andy
撰文:
M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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