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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倬云:不要糟蹋自己,要过正面的日子,对得起自己的角色

许倬云:不要糟蹋自己,要过正面的日子,对得起自己的角色

教育


“黄河九曲,夭矫如龙,先是昂首北上,接着俯冲南下,然后迤逦向东,倾注大海,带走了万仞黄土,铺散在千里平原。天玄地黄常为中国宇宙的本色。黄河带给中国肥沃的土壤,也挟来一次又一次的洪患劫难。中国人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也积聚了文化的创造力……

“长江源自巴颜喀拉山下的涓涓细流,先流向西南的深谷,袭夺金沙江,再流入四川接纳沱江、岷江、嘉陵江,汇集了藏边甘青的灵水,始成洪流。从此,大江东流,在冲破大巴山的拦阻时,奔腾叫啸,两岸峰高及天,神女雾掩,巫峡云遮,藤萝垂碧,滩险水急。江水又东,出峡之势,直泻千里,奔入湖广丘陵湖泊,于是浩荡奔放,始成大器……”
——以上摘自许倬云《万古江河·序》

许倬云先生进入大众视野,大概是从2019年伊始。那时,清华大学校长邱勇给每一个入学的新生送了一本《万古江河》。中国高等学府的这一行为,让不少学生和家长对《万古江河》及其作者许倬云先生产生了浓厚兴趣。

2020年,访谈节目《十三邀》对许倬云进行了采访。节目播出后,万人空巷。不少年轻人惊讶于许先生不同寻常的人生阅历,感慨许先生豁达的生活哲学,很多年轻人称在许先生的话语“往里走,安顿自己”中获得了内心的平静与开阔。

这位让众多身处迷茫和挣扎之中的年轻人甘心奉为“精神导师”的老爷子到底何许人也?

许先生如今已92岁高,被誉为史学耆宿,著作等身。其扬名世界的史学成就是如何养成的?背后又是何种难以想象的颠沛流离、饱受病痛折磨的一生?

从许倬云先生丰富的人生经历中我们能获得哪些启发?

今天上午,许倬云先生做客混沌,让我们一起走进许倬云先生的传奇一生。

授课老师 | 许倬云  历史学家  美国匹兹堡大学荣休教授
编辑 | 混沌商业研究团队
支持 | 混沌前沿课



家庭启蒙:耳濡目染,初通文理


我的读书过程非常不典型、不标准,跟常人的读书过程很不一样。我生下来就残废,所以没有办法很早上学,中间又经过抗日战争、逃到台湾,所以我的求学过程跟常人不一样。

我离开厦门的时候大概4岁,那个时候我只是跟弟弟两个人认识一些方块字,大概有四五百个字。5岁左右我就能看一点小孩的故事了。


我小的时候没有看那种小儿本,一上来就是看那种一章一章比较像样的儿童故事,英文翻译过来的或中文的都有,神话、游戏、传说类的都看。很快我和弟弟两个人就跳到我舅舅在看的武侠小说领域,记得我看的第一部武侠小说叫《武当剑侠传》。等到我弟弟6岁、7岁的上小学的时候,他肚子里已经有一些故事书了,他把功课带回来给我看,我就能很快跟上,没有太大问题。


农村教育:天人合一,尊重自然


在老河口的三年左右时间里我得到的教育,于我平生都是很感恩的。我平时就坐在门口的打谷场,北方人可能都知道,打谷场上面有个磨子,全村一起用,旁边一个水井,妈妈们、姑娘们都在那里打水、洗衣服、淘米,那边不愁没人,我就坐在青石板的磨盘上看人家怎么种田,看他们怎么吃饭,牛怎么上笼嘴,怎么拔草,小朋友在稻田里边抓毛毛虫,整个农业耕作的过程,我是一天看到晚,就等于我以旁观者的身份一直在学生活课,虽然不能下去,但是感同身受。

多少年以后我写《汉代农业》,我用在农村的实际经验告诉他们,肥料该怎么用,多了不好,少了也不好;用高量肥料,谷子、作物会枯死;根太密也不好,会闷死;种得太浅也不行,会倒下来;种得太深也不行,下面水太多上面不出来。

自然跟人类之间的循环是公正的。你给作物一分注意、一分心意,作物就回报你一分收获。农夫的工作绝对不浪费时间,劳力也不糟蹋。中国的农夫是最勤劳的农夫。

农夫将劳力给了土地,土地回报给农夫以作物,没有亏本。我种了稻子,向你换麦子,公平交易,谁也不剥削谁。所以农业社会的人,不糟蹋人,不糟蹋东西,也不夺人家东西。我们做农业其实不止5000年,公元前1万年人类就开始种植了,我们养成的民族性是跟自然亲近的,不是跟自然背反的。我们与天地的关系,不是主人跟仆人,是两者的协调,老天爷给我风和雨,大地供给土壤,人在中间,天地人曰“三才”,这是合作的东西,不是争夺,不是剥削。

我们5000年的这种天人合一的传统,跟美国要克服征服自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父亲教导:历史地理,研究之本


我们在战地的时间大概4年半到5年,时时刻刻在准备跑路,这个过程中我一直在听新闻、看报纸、听大人谈话。当听说敌人的炮声大概在哪里,父亲就会在地图上挂个红的小钉子。那些地名对我而言不是书本上的知识,是我们的军队抛头颅洒热血抵抗敌人的一道道坎,有山可依,有河可凭。地理名词对我而言是具有生死意义的,这跟一般读地理书是不一样的。

像平常聊天,你觉得我对地形地势非常注意,因为我们要知道紧急时候去哪个地方敌人不会来,老林的里边就是神农架,几千年没开发的森林。日本飞机来了要躲到河坎底下,汉水的岸边,拿背贴着岸边的沙土,用锹挖一个跟人身体一样深的人形的坑儿,小孩坐在坑儿里头就打不到,除非它对着你射机关枪,诸如此类。

这些地理方面的教育,是跟我的生命合在一起的。后来看历史书,这一带是河南或是湖北,《三国演义》上进退多少次,湖北的赤壁,新野的逃难,四川的瞿塘峡、白帝城,陕西的残栈道,这些书上的事情彷佛都在眼前。

我在赤壁之下搁浅了差不多3个月,所以我对赤壁有特别的感情,我不能忘记赤壁,也不能忘记浔阳江口,也不能忘记鄱阳湖。这些过程,不容易重新做的,是不能被安排出来的。

在老河口的时候,我看的都是一次送一星期的报纸,听爸爸的无线电收音机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我爸爸是个对西洋历史、地理非常熟悉的海军将领,他对我讲解非洲的坦克大战、欧洲的坦克大战,德国坦克车,苏联坦克车的打法,如何利用地形,这对我而言就是活的东西。等我到了重庆看见我舅舅的书房里的书的时候,如获至宝。

后来正式上学的时候,历史和地理我都不用看,眼睛一闭就知道哪个城在哪里,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儿。陈寅恪先生他们做的这些个专篇的论文,讲的都是政府结构,社会层次,国家的分合,都躲不开人名、地名,不能丢掉历史和地理。

在我舅舅书房里边,我开始能够读到联大的教授,费孝通、周鲠生等先生写的论文,报纸上写的论文都是时论和理论混合的东西。读到《大公报》的张季鸾的社论时,父亲告诉我这文章写得好,他读一遍给我听,读得铿铿锵锵,一篇社论千把字,他自己讲的时候我就听懂了。这些教育不是学校里可以提供的。

辅仁中学: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等到我进入辅仁中学读一年级时候,我第一次有程序地学习了英文,但是教我们英文的沈先生不是教文法、不是教读书,而是让我们造句,一堂课随机点一个人出个主词,第二人接下去加个动词,这样子就变成了一个句子,一堂课下来写了一黑板的几句话,到后来一个黑板一个小故事。大家联合创作小故事或者某个事件,这样子读出来的英文,不背文法书,不背英文作文,就是造句,跟别人的做法不太一样。沈先生很了不起,他1950(年代)以后调到苏州去做东吴大学的英文系主任,也就是现在的苏州大学,他从一个中学教员直接调到大学做系主任,非常了不起。

我们二年级开始读的课本是圣约翰大学一年级的课本,很有跳跃性。我们每天下课以后不回家,10人1组互相辅导,今天做的作业重来一遍,数学好的讲一遍数学,英文好的讲一遍英文,中文好的讲一遍中文,我常常被派到的差事是解释地理和历史,那时候学校的老师说我的地理、历史都不用学,但叫我看顾亭林(即顾炎武)的《日知录》,我看得挺有意思,这对我后来的学习有很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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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学台大:求学问道,不怕芜杂


到了台大,跟一般中学毕业的学生背景来比,我就变得相当特殊。主要特点是杂而乱,老师不知道你会蹦出来什么东西,所以他们就开始注意我,每个老师都特别注意我,让我做自己讨来的功课。但是他们也吩咐我说,你必须要看专业的论文,史语所的论文每一篇都要看,每一期的期刊都要看,《燕京学报》要看,《清华学报》要看,《东方杂志》要看,我每天都随机拿本书在厕所看。

到后来,董先生(董作宾,1895年—1963年,甲骨学家、古史学家、“甲骨四堂”之一)教我商周史,教我年历学。董先生问我愿意认字还是认年历,我说学年历比认甲骨文更重要一点,甲骨文只是商周一代,年历我可以弄到底,年历学又需要懂得宇宙群星之间的关系,董先生自己教不来,就请紫金山天文台的台长高平子先生教我星辰的位置,高平子先生把房间里边的书、板凳、砚台、电灯摆好,以电灯比作太阳,告诉我星辰的距离。

芮逸夫先生(原台湾大学历史系教授、考古人类学教授)是研究人类学和民族学的,他以民族观念去处理《春秋》,他让我将《左传》里边的一些事情一张张抄在卡片上,就这样我将整个《左传》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芮逸夫先生教我礼仪、风俗,等到我到芝加哥读博士学位的时候,我拿《左传》里边两千多张的人名卡片做本钱,排出每个在《左传》出现的人,他的身份的升和降,升降的时期、缘故,升降的周期等等,这个都是额外派来的差事。

李宗侗先生(原台湾大学历史系教授)在法国读的古代风俗习惯、希腊城邦历史等,他就拿城邦历史来教导,说怎样分析礼俗、信仰跟城邦本身的关系等等,对我来说不但是读了民族学,而且是读了希腊史,诸如此类。

深耕史语:追本溯源,稳打稳扎


等我到史语所做助理员的时候,那里要求我们第一年只许读书、不写东西。陈槃老师(时任史语所研究员)做组长,他说我知道你《左传》读通了,我说我没读通只是读过;他说我知道你四书五经不算事儿,我说读过而已。他说我(给你)拿最难的一本《周礼》注疏——孙怡让的《周礼正义》。一句话他(孙怡让)给注上一个配词,等于是以礼法、礼仪作为线索,拿整个的先秦典籍,包括甲骨文、青铜铭文、传世的书本、后人的解释……统统都摆进去。我读时,要拿一个火柴杆,拿个印色盒子,读一句点一点,点不出来就表示没读通,陈槃老师过一个礼拜还要检查。《周礼正义》从头读到尾我读了整整两个学期。

劳榦先生(字贞一,著名历史学家,原台湾大学教授)派我的功课,《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前四史四个一起读,让我找它们的差别、异同。对我而言,在读古史方面我得到的帮助是一般学生得不到的,博士生的功课都不会这么周全。


留学美国:东西对比,形成体系


到了美国,我读的是东方研究所。因为美国人也搜了200多片甲骨文,他们也有整套的中国《四库全书》,所以我就扎在里头。

我读两河历史,读埃及历史,让我知道了比较文化的观念。两河跟埃及的生活形态不一样,发展过程不一样,种族背景不一样,通过对比,我得到的经验是,他们历史走过的道路跟中国不同,有山河之异。他们的山川河流、沙漠、海洋跟我们都不一样,造成了巨大的差异。人跟人对自己的解释不一样,对自己的期许不一样,对自然的分类不一样。

两河的两分法,干和湿,农田和沙漠,城邦和战争,山林和平原,枯水和干水,所以两河是两元制,后来落实在波斯就是两元。

埃及是一元的,一个尼罗河河谷,从头到尾都是这个环境,整个埃及的文化历史就在河谷发生,所以它是一元的、单纯的。但一元单纯里面各地的每一个小部落有自己的解释,他们将河里边的一种动物、山里边的一种野兽当作这个小部落的保护神,于是它就变成了一大堆保护神在一个大的圈子里,而上面则是一个法老王的元神太阳。


后来,我“碰见”马克斯·韦伯,在西方读书的中国学者没一个逃得出韦伯的圈,马克斯·韦伯编了五部书,每一部书是准备跟前面的一本书做对比的,新教伦理只是第一本书的一小部分,下面是新教和天主教之比,天主教和希腊罗马之比,独神教和多神教之比,佛教和回教之比,波斯教和犹太教之比,最后是中国儒家和印度之比。读文史科的学者们大概只记得韦伯的新教伦理,因为他们没有进行比较研究。

我在东方研究所懂得了要对比。我的屋子有两个东西,一边是个陈列室,另一边是另外一个陈列室,一跨门槛就对比了。传说不一样,人的地位不一样,国家结构不一样,吃的东西不一样,怎么能不对比呢?欧洲没有农业,都是借来的,是征服者的杀戮场,是互斗的战场,是出去劫掠人家的,是维京人的港口,等等。

别的学校里边读古代史的教授大概一个系最多一个人,我们那边一大把人。这种环境和训练,让我一辈子不能丢掉比较,所以韦伯之后我马上跳到雅斯培(1883年—1969年,又译雅斯贝尔斯,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斯培之后马上跳到伊利安(也作克劳狄乌斯·埃利亚努斯,175年—235年,古罗马时期的希腊作家兼修辞学教师,雄辩家),伊利安之后马上跳到法国的大历史里面,政治是最短的,最没意思的,经济社会长一点,最长的是地理,更长的是宇宙,这叫时间的长度、变化的线索。

所以我的古代史跟近代世界的观念,就有五六家不同的比较研究,使得我不必管汤因比(1889年—1975年,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曾被誉为“近世以来最伟大的历史学家”),不必管西洋的历史里边罗马的陷落,我自有自己的天地。


东林风骨:走正道,天地宽


我的家族在无锡住了几百年,我也生在无锡。无锡有一群知识分子,从明朝开始就秉持着人间的正道,希望帮助朝廷、读书人、社会的一般人走入正道。这些人中有几个领袖是被朝廷处死的,一个领袖是因为抵抗朝廷不公自己淹死在水池里的,这些人拿生命换取一个他们心里的做人原则,这个传统在无锡被传承下来。

所以在无锡读书的人,在无锡长大的人,几乎家家读书人都记得东林两个字,这两个字是过日子一定要遵循的原则,是做人的正道原则,不欺不骗,不压迫别人,不剥削别人,不欺负别人。

儒家教导:“忠恕”


走正道也是有原则的,对儒家来说是两件事,忠和恕。

忠,凭着心里自己定下的做人原则,尽心为之。你雕刻一个艺术品,不能说雕了一半就不雕或者扔了,那样永远也达不到。你的心也是个艺术品,经过不断地改,不断地保护,让心变成光明磊落,让心不仅是对自己忠实,更要紧的是拿自己的忠实对待别人,这个忠不是忠于主人,也不是指忠于他人,而是尽心而为。

二是要想到别人,我不愿被人家欺负,我就不欺负人家,我愿人家对我好,我就对人家好,这个叫恕。宽恕是以很宽的尺度来衡量我跟人家的相处之道,要拿很宽的尺度原谅人家的失误,要以很严格的尺度将心比心地理解别人,这个是做人的基本原则。

我们家里还有一句话:“不管你是对和错,如果你在言辞上、在行为上伤害了别人,你就要跟他讲对不起,我让你受到了伤害。”

忠和恕合起来就是仁,两人相处之道谓之仁。

爱,是心跟心的交代,手捧着心交到对方手里,交心才叫爱,仁跟爱是连在一起的。这个爱不仅限于男女之爱,是人对人之间的情,相爱相敬。

这个道理跟刚刚讲的东林的道理是一样的,为人要走正道。不仅是一对一的关系,还有对大众的关系,东林的祠堂里面挂了一个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在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你要关心的不仅仅是你的事,不仅仅是家里的事,还要关心天下之事,风声雨声读书声,不管天气好坏,读书这个事情是砥砺你自己、陶冶你自己、引导你自己的一条路。



父亲教诲:心旷方能神怡


1932年我父亲在厦门做事,那时候我刚2岁,无锡大瘟疫,死者无数,我的叔叔、婶婶、姑父、哥哥都去世了,三四个家庭的担子落在他一个人的背上。

那时候日本人一次次地侵犯中国,一步步逼迫着我们走向抵抗。我们是弱者,我们知道会输,但我们不能输,以我父亲一个海军出身的军人而言,他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国仇家伤同抵而来。最近我们才知道,我父亲当时去了一个佛教的寺庙留了四个字,叫心旷神怡。

心旷神怡这四个字并不少见,佛寺的老和尚把这四个字刻在摩崖上,最近厦门的朋友照了相,寄给了我。我就揣摩我父亲的心情。也许是老和尚劝告他,因为那个环境里面他得到的启示是,虽然忧伤但不能让忧伤压倒他,忧伤要放在心里,日子还是要过,好几口家人在他背上,他不担下来怎么办,担下来也不能整天愁眉苦脸,必须拿心胸放大,心大到受得了忧伤也担得了喜乐,经得起困难也能盼望一切好转。心宽以后,人才愉悦,人才豁达。

我觉得这四个字忽然送到我面前来,似乎也是父亲在天之灵的安排,我的心情并不积极,并不舒服,老了无所谓,瘫痪了也没办法,当我看见世界的种种事情,叫人伤心。天灾人祸,国与国之间冲突,民与民之间的纠纷,人跟人之间的欺诈,看着真是不舒服。但一想这四个字,我会想到我父亲在教我,冥冥之中是他带我走路。说世界是如此之令人忧苦,但是不能让你放开、丢下、离开,你离不开就要好好做人,尽心为之,不要被忧伤悲苦压倒。

我正在忧伤悲苦的时候,心旷神怡这四个字正好来了,我看到父亲写的这四个字笔力刚健有力,好像他全身的力量都在这上面。怡字的那一笔一钩,确实是对我莫大的鼓励,也是对我的一个嘱咐,让我离开忧伤悲苦。

东坡启示:人生的风景和快乐就在眼前


我要告诉你一句话,世界上除了人以外,你可以欣赏很多东西。我现在面对着窗外,景象的颜色、光线看着叫人高兴。秋高气爽,树叶掉下来不是终老,是开始。树上结的果也罢,长的种子也罢,都在酝酿,明年春天的时候它会开花,一年一年,生命多美好,天地多可爱,这个不花一点气力,你自己张开眼睛就看到了,心情就开阔了,四周可愉悦的事情太多了,可高兴的事情太多了。

等到人悲伤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你要想想,行到水尽处,坐看云起时。水尽了、路尽了,缕缕白云一丝一丝在青天上升起,多叫人愉悦。你穷途末路时,发现另有一片天地。大自然跟你连接在一起,它在抚慰你,它在叫你安心,叫你快乐。所以寻找快乐,寻找可模仿的景象,不仅对人,在大自然里也可以。

我常喜欢讲的是,苏东坡在赤壁下跳脱同船的伙伴,忽然悟到宇宙里的无常,但无常之中他又想到常态,他的心情跟自然、宇宙是合在一起。我希望朋友们张开眼睛、放开心胸,你可以随时随地看见好人、好事、好天、好地、好阳光、好清风,帮助洗涤你的烦恼,帮助抹平你的伤痕。你看见白雪茫茫,想到白雪下面新的生命正在孕育,想到春天来的时候满院开花,你觉得白雪这个阶段是冷,但却有它的美。


生命体悟:不要糟蹋自己,

要过正面的日子,对得起自己的角色


我们虽然是父母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但过日子要靠我们自己,你要对得起来到世界走的这一趟,你离开的时候可以说声谢谢,我终于可以安息了,希望我这一生没有糟蹋别人、也没有糟蹋自己。我想着重说的是“不要糟蹋自己”。

人生在世,你可以有事业,可以有自己的快乐,但最重要的是“你是个人”,这是最要紧的事情。我们在众人之中,做人包括:怎么样善待别人;怎么样让自己在众人之中是正数,而不是负数;怎么样善待自己,让自己一生过的是个正面的日子,而不是负面的日子。

最近韩国首尔发生灾难,一百五十多个年轻人死于践踏之中,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万圣节。大家只记得向西方看,人家过什么节我们就过什么节。对这些被践踏人来说,不值得。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要做对得起自己心里的角色,有机会发挥自己的能力,有机会追求自己的理想,这是最好的事情。但这个理想和事业跟你的能力要恰到其分,高估或者低估了自己都不现实了。我们要做的是尽己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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