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妻管严的叛逃 | 人间
尤其阿强是国企干部,在那种套路深不见底的环境里,要是连200块喝酒钱都得从烟钱上节省的话,真的很难想象,他平时是如何与领导和同事们相处、更是如何“进步”的。
配图 |《以家人之名》剧照
认识阿强,是在2017年。
那是十一假期的某天早上,宿醉的我正在家醒酒,敲门声响起,我睡眼惺忪地打开可视对讲,看见外面站着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更让我懵圈的是,他手里还拎着东西,好像是大闸蟹和海参礼盒。
男人看起来40岁左右,圆润的脸庞,明显隆起的小腹,让人一眼能看见系在肚脐眼上方的LV腰带,标准的国企干部打扮。我以为他敲错门了,但一梯两户又门禁森严还有大堂管家的住宅楼里,类似情况之前并没有发生过——那他估计是给我媳妇送礼的,我更不能瞎往上凑,便索性关掉可视对讲继续蒙头睡。直到门外又足足敲了5分钟,我才没好气地开了门。
然后,我自己都有点害臊了——男人是我楼上新搬来的邻居,名叫张强,还真是来给我送礼的。
阿强家3年前就买好了这处学区房,但他儿子小学没在这里念,现在要上初中了,才想起来要装修房子好搬进来住。他家这种情况,在这种“铁打的楼盘、流水的家长”的名校学区房小区里,几乎每年都有。这些不差钱又追求个性化的土豪家长们,恨不得连承重梁都抠下几根钢筋来,赶工期时更没日没夜地凿,自然引来邻居们群起而攻之,闹大了甚至发生肢体冲突,最后只得各种职能部门介入协调——在这种土豪扎堆的小区里,面对邻里之间的冲突,物业和社区基本就是个摆设,除了和稀泥,也真没办法,因为纠纷双方谁都惹不起。
我并不在意这些,因为我沾枕头就能睡着,只要邻居不投诉我的呼噜声影响他们装修就行。我媳妇是公职人员,更怕我去瞎搞事,她也不会参与这些邻里纠纷,至于小学要毕业的女儿,枕头下永远自备耳塞,觉都不够睡,她哪有心思去操那闲心。
但阿强显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纠纷,他的做法也直接刷新了我对“好邻居”的认知:除了趁大家过节都在家时,给周边的邻居挨家挨户地送礼,他随身带着装修图纸,跟人解释,装修工程并不繁琐,保证“不会改变楼体结构,更不会影响邻居们的休息”,然后留电话和微信,“随时接受投诉”。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于这种还没装修就各种道歉、送礼的邻居,就算我真的在意,又能说什么?再说了,就算我说不行,人家还能不装修了咋的?
阿强的做法,让我舒服。我是个爱交朋友的人,面对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邻居,我自然乐不颠地把人家请进门,泡上一壶茶,聊上一顿。阿强是石油系统搞宣传的,单凭这种对邻里矛盾未雨绸缪的情商,我想他自然混得不差。他媳妇在本市开了几间主营海参兼顾各种大闸蟹的连锁店,还有个小学就拿过各种钢琴大奖的儿子——毫无疑问,这家伙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只是,阿强似乎并不喜欢我,后来的日子,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在防备着我。其中的道理也不难猜,除了央企干部自带的傲娇与戒心,估计我家楼下那位包打听的“大堂管家”也对他说过些什么——毕竟我长得就不太像好人,也跟保安起过冲突,还总有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出入我家,我早就是个物业眼中的“社会人”,即使我从不在家门口惹事炸毛,也从来不拖欠物业费,但这并不耽误物业经理把我列入“危险分子”名单——连小区保安都不爱招惹我,阿强是央企干部,自然对我这种人敬而远之。
城市里的钢筋混凝土是冰冷的,越注重私密性、物业服务越完善的小区,就越缺少邻里之间的温度。
我起初在这个小区里住了4年多,每天钻进地库就进电梯,电梯里也很少能碰到邻居,更到不了别的楼层,所以除了隔壁邻居见面能打个招呼,偶尔凑一块吃顿饭,我也没跟其他邻居打过交道。直到后来成立了业主群,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区里有200多户人家,但大家都不熟络,群里除了投诉、建议,也没有多余的言语。
阿强的出现引起了轰动,他那“没装修先送礼”的奇葩做法,很快在业主群里传播开来,甚至还有社区工作人员做出了新闻链接。后搬来的邻居被拉进群后,都会被有意无意地介绍这段“历史”。自那之后,小区邻里关系居然前所未有的和谐,甚至还弄了支足球队没事就凑一起训练比赛。
其实,这年头没人差那点礼,缺的只是几句让人心里舒服的话,如果每一位新搬来的业主都在装修前主动挨家跟邻居登门致歉提前打招呼的话,还有谁会为了那些鸡毛蒜皮而去撕破脸皮呢?更重要的是,“游戏规则”已经在无形中建立了——不管新搬来的业主啥背景,只要提前因为装修跟邻居打完招呼后,高素质的人设就立在这里了,后面又怎么好意思在邻居休息的时间瞎折腾呢?于是,困扰了小区多年的装修噪音、电梯拉货、楼道卫生问题,统统神奇般地消失了。
阿强媳妇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眼见着老公成了小区里的“模范邻居”,而“蟹”又与“谢”完美谐音,“大闸蟹”的梗,便成了她搞社区营销的突破口。这些不差钱的邻居们乐得捧场,尤其当大家发现这位“蟹老板娘”还是位风韵犹存的大美女时,邻里之间的礼物,几乎成了螃蟹和代金券的天下。当邻里间的感动牵扯到利益之时,总会有人去怀疑阿强夫妇曾经的动机,但即使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营销套路,又有谁会否认,它依旧是一管让邻里关系更加和谐的润滑剂呢?
期间,我在电梯里看到大量吸音板和隔音棉,还特意问过装修工人,人家说,这家业主真是有钱烧的,这是拿自家当KTV包间装修了,除了护墙板,下面还全部铺上一层吸音材料,连地热管下面,都要求再铺上隔音棉,“为的只是怕儿子练琴时影响邻居”。
在这个小区,估计家家都有钢琴,也天天有人练,但我都不用问是谁家——能干这种事的,除了阿强,没别人了。这让我大为感动。
不过,在那之后的大半年时间,我和阿强并没有接触。虽然我们两家只隔着一层楼板,但因为作息时间不同,女儿又自己上下学(离学校太近),我们连面都没见过,而楼板之间的隔音又实在太好,他在不在家,我都不知道。还有,当我得知他媳妇是个邻里公认的大美女时,就更不想去招人烦了——我毕竟是个经物业鉴定的土流氓。
真正跟阿强打交道,是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期间。
那段时间,因为想打场货真价实的职业拳击比赛送给自己当40岁生日礼物,我已经接受了超过半年的职业拳击培训,赶上个拳房休息的周一,我便和几个哥们喝到了懵圈。回家下出租车时,刚巧看到地下停车场入口有吵架斗殴。
我多欠啊,怎么可能错过这种看热闹的机会?
事情的起因一目了然:一台保时捷卡宴横在了小区地下停车场出入口,另一台特斯拉要进停车场,估计在这座民风彪悍的城市里,又是“着急的遇到了不讲理的”,一言不合就开打了。
当时正赶上乘凉的高峰期,围观的人不少,连小区保安都出来了两三个,但除了围观和报警,没人上前劝架,因为当众撒野的那哥俩,寸头、文身、大金链,外加满脸横肉,都是标准的地痞流氓成精后的画像,谁愿意去招惹这种开豪车、住豪宅的流氓呢?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远远观战之时,却发现那个披头散发、扯嗓子尖叫还不服不忿的美女,正是阿强的媳妇——这娘们实在是嚣张惯了,屁事不懂,老公都让人给按地上揍,儿子都在一边被吓哭了,她还在那里连抓带挠,拉扯着对方的衣服不让人家走,非要等警察来处理。
那一刻,我真的很头疼:就凭阿强那谨慎入微的性格,他不可能跟任何人动手,估计他那媳妇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以为是个男人都会像她老公那么惯着她。我算看出来了,这老公真不是亲的——别说是不是她挑起的事端,就算她让那俩流氓开着保时捷逃走了,记下车牌号,满城监控无死角,警察还找不到他们咋的?
没办法,谁让我吃了人家的大闸蟹呢,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邻居被按在地上胖揍吧?天地良心,我真的是想拉架,但我刚把压在阿强身上那货拉开,身后那已经被疯婆子惹得急赤白脸还没地方撒气的家伙,居然把我当成了出气筒,一脚踹在我屁股上把我踢倒了,接着,那哥俩就齐刷刷地跟我来劲了。
和谐第一,打架的过程也不是重点,对于一位体重达到“正九”以上级别的半职业拳击手来说,对付他俩那样的肥猪老胖,难度也真不大。但我是真喝多了,直到感觉自己手疼,才意识到好多年没打架,出手也没轻没重了。
后来110和120都到齐了,那哥俩和阿强也都去医院验伤了,还好,都是轻微伤。
即使监控录像说明我真的只是“见义勇为”过了头,但阿强挨揍和我打人也是两起独立的案件。本着“单案单论”以及“伤重”原则,我因涉嫌“寻衅滋事”面临着至少7天的行政拘留——我尽管屁股挨了一脚,但连个鞋印都没找到。
我是真咽不下那口气,警察建议我给那俩孙子赔钱道歉,我坚决不干。
但当天夜里,做完笔录又在派出所滞留室羁押了几个小时的我,居然一分钱没赔就被放了出来。警察说,阿强那边已经主动跟那俩孙子和解了,条件是他们也不再追究我的法律责任。警察还说,阿强压根就没还手,如果我不多此一举,就凭阿强脸上和身上的伤情,那俩家伙至少赔个上万块,还得保送拘留所。
更让我无地自容的是,脸上缠着绷带的阿强,居然在派出所大厅等了我一宿,然后拉着我的胳膊各种感谢,那一刻,我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的爪子了。我想请他喝顿酒,阿强答应了,他说等他痊愈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阿强没再找过我,给他打电话,也是各种忙。我以为,他更嫌弃我了,但楼下那个八卦的“大堂管家”说,出事那天,阿强两口子在停车场里吵得连保安都出动了,因为阿强在派出所里瞒着媳妇管同事借了5000块给那俩混蛋赔偿——那俩货看准了阿强不想让我被拘留,便直接开始碰瓷了,即使他俩的拘留时间肯定比我长,但这种事,谁越不要脸,谁就越占便宜。阿强不想两败俱伤,便选择了息事宁人,但不知内情的警察给说漏嘴了,让他媳妇知道了,这账也不难算明白,他们挨打吃了亏,还损失了至少1万5,她哪能饶了阿强?
我想把钱还给人家,但阿强永远说:“等有机会的,你请我喝酒吧。”
我也明白,每当别人对我说“等有机会”的时候,那就是永远没机会。
2019年春节前夕,从外地回家过年的我,车刚在地下停车场里停了一宿,第二天早上便在风挡玻璃下发现了张纸条:晚上6点,沙滩小镇,张强。
当时我就乐了:这他妈的喝顿酒,怎么整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沙滩小镇”是一家离我们小区不太远的大排档,以廉价而闻名。当我如约到达看到阿强时,还主动逗他:“我说你也太讲究了吧?就这地方,咱俩喝到明年也花不了5000块啊?”
没想到,阿强居然还从包里摸出瓶2斤装的茅台——是瞒着媳妇从家里偷出来的,他说他要请我,但兜里就200块零花钱,还是省了一个礼拜烟钱攒出来的,以前我每次找他喝酒,他不出来,除了媳妇管得严,“也是兜里没钱,不好意思”。
我已经笑不出来了。我是做工程出身的,从念书到工作都常年混迹于男人圈,要说老婆管得严的男人并不罕见,但把老公管得如此惨绝人寰的,我还真是第一次如此开眼。阿强是国企干部,在那种套路深不见底的环境里,要是连200块喝酒钱都得从烟钱上抠的话,真的很难想象他平时是如何与领导和同事们相处、如何“进步”的。
阿强说,逢年过节送礼的事,媳妇支持,但喝酒想都别想,所以他压根没想过“进步”,家里那位更不希望他“进步”,因为阿强家里就是包海养海参的,不差钱。更重要的是,他那位在生意场上见识了太多成功男人丑陋嘴脸的媳妇,始终坚信“男人有钱就变坏”,打着“防止他利用职务犯错误”的旗号,没收了他所有银行卡,连手机账户带现金,不允许超过50块钱。
至于他为什么在我车上留纸条约我,原因也不难猜——因为我已经上了他媳妇的“黑名单”,他的手机又随时随地可能被检查,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我不想八卦,更不会去操心别人家的闲事,但他兜里就200块还非要请我喝酒,我便开门见山地问突然找我的原因。
阿强确实有事找我,因为他愈发觉得,他那已经上初中的儿子,性格越来越懦弱,别说平时让同学欺负连个屁都不敢放,偶尔让老师批评了,回家不光不吃饭,还不想再上学了。阿强不想让儿子长大了像他那么怂,知道我在学打拳,还带着自家闺女学打拳,所以也想让我把他儿子带到拳房去。
其实阿强说的,我也大概知道,家有悍妻如斯,他儿子要是不怂,那就真得去问问隔壁老王是怎么回事了。上次我亲眼目睹他被那俩流氓按地上揍的时候,那位已经比他妈高的儿子,不就捂着眼睛在一边哭吗?
我还知道,阿强儿子跟我闺女是一所学校的同学——也就是年前那段时间,从裹着尿片就跟我混拳房的小破孩在学校替同学出头,把俩初三男孩追得满操场跑,直到把人家统统打哭。那场都惊动了警察的闹剧在他们学校都传开了,天天接送孩子的阿强不可能不知道。
现在人家都主动找我了,我自然不能光看笑话,更不能胡说八道,尤其拿学打拳当偏方去治病这事我也不太赞成,便连夜把我的拳击教练给找了过来。那位满脑子是拳击的大男孩,拉着阿强念了一晚上经,从“生气了你就输了”唠到了“掌控自己”,而越发酒精上头的阿强,心服口服地直接要跪在地上行“拜师礼”,给人家教练都整懵了。
阿强指定趁着酒劲连夜做媳妇工作了,第二天早上,那位悍妇就走楼梯下来砸我家门了,吓得我都没敢露头。我媳妇把人家请进门一阵安抚,我也听到了,人家说得似乎也没毛病,孩子都上初中了,“学习多忙啊,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去练拳呢?”而且,人家那练钢琴的纤纤玉指,怎么可能去学习打打杀杀?
当然最重要的,是郑重警告我,不许再把她家阿强给带跑偏了。
紧接着各种变故,那之后没多久,我就搬离了那个小区,至于阿强和他儿子后来怎样,有没有学拳,我都无心过问了。
直到2021年秋季的疫情期间,我去公园晨跑,在一群围着大树练硬气功的老头之中,发现了阿强。从他看到我那惊喜的眼神中,我已经读出,他并不是那么讨厌我。
那天早上,在一群老头老太太厌恶的眼神中,两个四十出头的大老爷们,一人抱着一瓶二锅头在人工湖畔席地而坐,阿强也第一次真正跟我敞开了心扉。
他是个富二代,毕业于一所相当不错的大学,家里的生意都是父母传给他的,但因为经营理念跟媳妇不合,总吵架,媳妇太强势,他说不过,为了家庭的和谐,便自己找了个清闲的工作,把主业改成带孩子。他那个做服装生意出身的媳妇并不懂得海参店的经营之道,还压根听不进去他和父母的建议,海参店的生意越来越差,先是赶上了“八项规定”,后来又被疫情反复冲击,搞得他家在本市的8家门店已经缩水成1家。但这些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只要家还在,他也没有太多追求。
他儿子如今已经在私立高中读高一了,趁学区房还能卖上个好价格,他们全家也搬离了那个小区。在国企的不断改革之中,兜里向来只有50块又无欲无求、不思进取的他,毫无意外地被“优化”了,便在家做起了“全职煮夫”。家有悍妻,连教育孩子的事,都轮不上他插嘴——正因为总挨媳妇骂,他才格外注意他家的隔音措施,平日连窗都不敢开。
他说的这些我并不意外,虽然眼前这个富二代活得实在窝囊,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人家的家事,我更不能多嘴。
但让我意外的是,阿强说,那次跟我们喝完酒后,他已经被拳击教练给“洗脑”了,好不容易说服了媳妇申请到了笔学拳经费,却赶上了疫情反复,那间本就不温不火的拳馆也倒闭了。从那以后,他从网络上搜罗了各种教程自学,媳妇不允许他在家里安装沙包,他便混到公园老头之中,享受那击打沙袋的快感。
我说,那不应该叫快感,应该叫“发泄感”。
两个男人对视了2秒之后,哈哈大笑。
有些事,没必要说得太透,阿强当然明白我的意思。他说,他儿子就读的就是所双语国际高中,等儿子高中毕业了就送儿子出国,至于去哪,读什么大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媳妇得留在家里看店,不可能再插手孩子的事了。他还是那个想法,必须让儿子离开家,绝对不能让儿子将来跟他一样窝囊。
我不解风情地问了一句:“你媳妇同意吗?”
阿强沉默了,从他的眼神中,我已经读出,他媳妇不同意。
尽管我实在有些反感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但这次,我绝对拥护她的选择,因为在海外漂泊了多年的我,太知道一个在强势妈妈的软暴力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到了完全用实力说话的资本主义社会,大概率将上演一场悲剧。
那天,我跟阿强说了很多,尽可能委婉地用发生在我身边的例子,去给他讲述他家孩子真的不适合自己出国,至少不能在“没断奶”前出国留学。我也看得出,阿强听进去了。
从那以后,我俩基本每周都能相约在公园见个面,他更多的还是在跟我打听欧美国家留学的区别,也让我帮忙介绍留学移民的资源,直到给我整烦了,我冲他吼:“大哥,你先问问你家媳妇行不?她要是不同意,你不纯粹瞎折腾吗?”
那次后,阿强没再来找过我。
再一次见到阿强,是2022年中秋节。
他居然又拎了一大箱大闸蟹和几盒礼品海参找到我住的出租房,就如同当年去我家提前致歉那样。
这次,他是来跟我道谢外加道别的——通过我帮他介绍的一个在英国的哥们,他已经帮儿子联系好一所英国高中预科,他即将带儿子启程了,而且,为了防止我说的情况发生,他决定全程陪读,一直陪读到儿子大学毕业。
有钱人确实任性,但这个结果还是让我意外,我还是那句话:“你媳妇同意了吗?”
阿强摇头,但这次的眼神很坚定,他说他媳妇目前还不知情,这次是他跟儿子达成共识后,爷爷奶奶全资赞助的,连出国手续带儿子出国的行头,都是瞒着媳妇偷摸准备的——他准备临行当天,再跟媳妇和盘托出,那时候同意不同意,都由不得她了。
当时就给我听乐了。这真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看来这老实人是真被逼急眼了,亏他连瞒着媳妇带孩子跑路到国外这种事也能想得出来。想到他孩子还未成年,办理出国手续居然能完全瞒住媳妇,看来还真有些门道。
尽管我内心里在为阿强这次的做法而喝彩,但这事实在太大,甚至会有法律罗乱,而且对孩子妈妈实在不公平,我还是得假惺惺地劝了几句,让他跟媳妇好说好商量。
然而,我刚开口说了几句,阿强就忙不迭地摆手:“为了保住婚姻,保住那个家,我已经隐忍了快20年了,也努力了快20年了……”但哪怕是过了20年,他那强势的媳妇从来就没有尊重过他的意见,更因他的“没出息”,而越来越看不上他。
剩下的,我也实在不想听了,因为我自己的婚姻经营得也没好到哪儿去。我也看出来了,为了儿子,这次他豁出去了。多说无益,唯有祝他爷俩在英国一切顺利吧。
临分别的时候,我终于问出了个藏在心底很多年的问题——当年他家装修时,挨家挨户给邻居们送礼的壮举,到底是谁的主意?
阿强笑了,他问我:“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是个让媳妇管怂了的窝囊废?”
我摇头。
即使他确实让媳妇给管怂了,但在我眼里,也绝对不是窝囊废,而是个为了家庭、为了儿子,什么都能豁得出去的纯爷们。一个连复杂的邻里关系都能轻松摆平,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儿子送出国的男人,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个窝囊废呢?
遗憾的是,这个非常浅显的道理,本应最懂他的女人,却根本不懂,更看不到他为那个家庭的付出,非要把一头狮子给当猪养。
更加遗憾的是,我心目中那位最棒的“中国好邻居”,这就要去便宜英国佬了。
(本文人物均为化名)
不 贰 爷 们
不贰,是一门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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