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想死”挂嘴边的年轻人,偷偷养生
当一些年轻人们发愁该怎么劝父母去体检时,另一拨年轻人正苦恼着要如何面对医院。
他们把头埋在沙子里做鸵鸟,一遍遍上演着中学课本里的讳疾忌医,最怕看见体检报告里的红色字体,那往往宣告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饮食失调、生活压力、日常作息——成年人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心知肚明;嘴里成天说着“想死”,又比谁都害怕生病。
于是多数时候,他们一面逃避体检,一面被各类健康产品收割储蓄:熬最狠的夜,吞大把保健品,再从每年收入中抠出钱来买保险。
我们和几位正操心身体的年轻人聊了聊,关于健康,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焦虑和逃避。
“人没倒下,我就健康”
“怕不是要死了吧。”几年前查出卵巢囊肿的时候,小叨一直在心里默念这句话。
小叨今年刚满 30 岁,已经是大家普遍认为的“要好好注意身体”的年纪。但她一直忽略检查,每几年做一次的也只有最基础的入职体检;在被问到身体状态时,她用到的形容是“垃圾”。
㊟小叨的日常饮食:零食和烧烤
“我爸也是这样,比起医生他更相信自己。还有一个原因是,老家的医院真的不行。”
小叨曾有远房亲戚在老家被误诊为大脑肿瘤,连夜赶去上海才发现是一场虚惊。
对于健康一事,小叨属于心大的那一类:不愿意早起不愿意花钱预约,比起健身她更愿意躺着,还曾因睡懒觉而错过复查。
几年前的卵巢囊肿是她目前有过的最严重的问题,好在后来被证明是生理性囊肿,几个月后就自行消失了。
从那以后,她有了一些养生的小习惯。从一入秋就开始泡脚;每天大量喝水,强制自己多去走动;还另外下单了保健品:“我觉得有点用吧,作用在心理上的那种。”
她还慢慢戒掉了抽了几年的烟,因为“怕得肺癌”。
现在她对体检已经没那么抗拒,除了妇检。“之前听朋友说起过妇检的恐怖经历,鸭嘴钳之类的,听完就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去。”
“对时间缴械投降”
“活到 40 岁就自杀。”二十多岁的那几年,白家掌柜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那时候,他在社交 APP 上把交往对象的年龄严格限制在 35 岁。
时间的不可逆无从改变,他在接近 30 岁的时候非常恐慌,恐慌再贵的精华也抵挡不了皮肤的衰败,恐慌性魅力的丧失,那意味着再也没有年轻男孩的眷顾,“就像这个社交场域的阴暗沟渠”。
手里有了些钱和闲暇时间之后,他慢慢重视起年龄带来的健康问题。“我觉得钱是前提吧,没钱的时候填饱肚子就已经身心疲惫了,哪有时间想这些。”
每年例行的体检,就算不情愿地拖着,最后也还是要去。有时候体检结果本身也会对这件事做出提醒,比如他去年查出来的轻微肺结节和肾结石。
㊟白家掌柜的最新爱好是逛公园
采访前一天他还在练帕梅拉
“我觉得,国人创造出来的很多需求来源于恐惧,而并不是爱和希望。比如体检。”
四年前,他开始给自己买保险,包括重疾险,住院医疗险,以及交通意外保险。
他越来愿意在和身体健康有关的事情上花钱,比如换一个更贵但对脊椎更好的枕头、买品质更高的食材、复合维生素和益生菌等保养品也是他购物车的常客。
这种养生偏好也变成一种习惯被强制到父母面前,他同样要求父母体检,尝试送他们保健品、电动牙刷和床垫。
几年内, 30 岁的年纪应声而来,他反而变得放松。
“就好比在一场一定必败的战争中,没有必要挣扎,缴械投降是唯一的选择。也许我接近 40 岁的时候会再度恐慌,但管他呢,我唯一的祈求是在未来,恋老会成为最新的潮流风向。”
“哎呀活着真好”
女孩篝火刚做完甲状腺癌的手术,时间是 3 个月前。她将今年形容为“魔幻的 2022”,4 月底察觉身体不适,5 月确诊甲亢,6 月确诊癌症时,刚好是在她 21 岁生日的前几天。
此前她从未对健康感到过焦虑,上次打针还是在小学;但在生完病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术后她出现了比较严重的甲减,精力大不如前,非常容易疲惫。加上心理压力的作用,她经常会害怕自己得其他的病。“我记得刚做完手术没多久我回家休养,做噩梦梦到自己又得了另一种癌症,吓得醒来一身冷汗。”
㊟篝火确诊甲状腺癌的报告
发现癌症其实是个意外。
4月初起,她的心率变得很高,还是经男友劝说才去的医务室,医务室在做完心电图后怀疑是甲亢或心肌炎,建议她去郑大一附院;通过医生顺便开的甲状腺彩超,才发现了几个结节。
后来也的确确诊了甲亢,等于一次检查发现了两个病。
在确诊癌症后,她几次哭都是对着父母。篝火的姐姐在去年也确诊了甲状腺结节做了手术,即使是姐姐目前很健康,再提起她们姐妹俩的病,妈妈都会掉眼泪。
“我们家那边的习俗是逢年过节会烧香,我妈就会许愿说让老天爷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但是我们俩相继生病,她有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好,报应到我们身上了。”
从篝火最开始去医院到现在做完放疗,大事小事都由姐姐安排和陪同,妈妈也每天几个电话过来关心,担心她再有一点差错。
㊟手术后的篝火
尽管来自家人的爱源源不绝,疾病也依然改变了她的生活。
吃药、频繁请假做检查完全耽误了她的学习,她自己对于考研这条路已经基本失去了信心。虽然还没放弃,但依目前的身体状况,精力体力记忆力都跟不上,很多知识都要重复记忆很多次才能掌握。
“基本上是在考研的路上苟延残喘,结果怎么样其实我心里也大概有准备了。并且我不打算二战,所以毕业后很大可能会直接就业。既然被考研打倒了,那我就躺下做一个也许同样不快乐的打工人吧。”
采访中,她浑身散发着大病初愈的乐观和积极,还把保险赔付的钱说成是自己的第一桶金。
“之前总是想太多,现在走在路上,会因为天气很好心情也变得很好。每次感受到阳光、听见鸟鸣、吃到好吃的东西,就觉得哎呀活着真好。”
㊟篝火在医院拍下的夕阳
人生来世上,除了老去是注定,剩下的疾病和死亡都横亘在未知里。
村上春树将人的肉体比喻为神殿,又告诫自己“是一架纯粹的机器”;人类的自我和思维正是依托于这台机器存在的资产,哪怕它总会慢慢产生锈迹。
平稳运转、减少维修、安然迎接停工那一刻的终极命运——或许是对每台机器的期待,也是“祝你健康”这一朴素愿望的实际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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