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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气 | 戏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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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大家分享的,是来自慢三的《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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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十年,钱宇和梦溪夫妇终于迈入“中产”,过上朋友眼中不错的生活。而隐形的都市压力和生育焦虑,让他们决定换种活儿法——去山里开民宿。可这神仙般的日子没过多久,一位村妇就死在了他们眼前……

《尾气》后,慢三将目光转向都市人逃离之后的生活,刑警马牛再度出场,追踪仙气掩盖下的复杂人心、可怖真相。

他们如饥饿的狼群,游走在城市丛林中寻找猎物。

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五次捕猎了。最初的两次,他们吞噬了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大学生。他们用羊角锤敲碎男人的脑袋,扒光他全身的衣物,焚烧殆尽,然后将尸体丢弃在郊外山中的洞穴里。他们拆掉并更换了那辆桑塔纳轿车的车牌,然后开着它招摇过市,仿佛凯旋途中炫耀战利品的士兵。

至于那个女大学生,纯粹是一次意外。他们原本想继续寻找一个看上去有经济基础的大款或者富婆,但这个女孩猛然闯入了他们的视线。她年轻,漂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天真浪漫的致命吸引力,令他们怦然心动,饥渴难耐。于是,他们改变了策略,偷偷跟随,在人迹罕至的小巷将她羊羔般掠走。

他们把车停在山坡上,轮流强暴她,殴打她,足有四五个小时,直至她绝望地死去。如今,这惨不忍睹的尸体被他们丢弃在那个洞里,在高温的侵蚀下,迅速腐烂、发臭,爬满蛆虫。

他们抢劫,强奸,杀人,嗜血如命,冷酷残忍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多年以后,有自媒体把这桩尘封多年的旧案翻了出来,剖析案情,并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对这几个年轻人展开多方面的分析讨论。童年阴影、家庭环境、现实经历,他们试图探索一个看似深刻的问题——他们明明具备人形,为何行魔鬼之事?他们在作恶时,可曾感到一丝恐惧或怜悯? 

答案是无解的。至少在那个年代,这些问题还掩埋在鲜血与杀戮混合而成的土堆之下。他们一次次实施犯罪,主要目标是那种开小轿车、看上去浑身贴着钞票的男男女女。先是伺机靠近,然后趁其不备进行暴力控制,最后残忍杀害。

一开始,他们为了让受害者从口袋里掏出钞票,还大费周折、歇斯底里,但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他们发现想要获得钱财其实只需这些受害者身上的一样东西——银行卡。当然还有密码。他们不需要冒险去银行柜台,而只要拿着那张薄薄的塑料卡片,找到这座小城里为数不多的ATM取款机,把卡塞进去,输入密码、金额,静静等待,就会有花花绿绿的钞票从那个怪物机器的嘴巴里吐出来。那机器深处所传来的哗哗声,简直就是最振奋人心的摇滚乐,以至于整个等待过程他们都会屏住呼吸,陶醉其中。最多的一次,他们从一个年纪可以做他们爸爸的中年男人卡里取出超过两万元人民币。这些钱在短短一个星期内就被他们挥霍殆尽。

此刻,他们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家伙。

那个男人开一辆黑色的本田雅阁,胖胖的,头发梳得油亮。他刚从银行出来,一手拎着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一手拿着砖头大小的大哥大。街边音像店里在播放着刘德华的《忘情水》。伴随着歌声,他们悄然靠近,在那男人上车的同时猛地拉开车门,蹿上去,用匕首逼着他快点开车。

开往郊外的路上,这个可怜的男人一直在哭哭啼啼地求饶,说自己有的是钱,只要放了他,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但他们只是笑。大笑。狂笑。笑得让人汗毛倒竖。 

他们把尸体再次扔进那个血腥的洞穴之后,从那个旅行袋里拿出整整十万元。这是他们的最大一笔收获。望着堆放在汽车后座上的一叠叠钞票,他们先是兴奋不已,逐渐平静,继而开始感到有点无聊。是的,这种杀人越货的买卖虽然刺激,但已无法满足他们饕餮般的欲望了。

后来,他们挤在路边一家常去的录像厅里,兴致盎然地看了一部九十年代初发行的香港电影《喋血双雄》。其中一段乒乒乓乓的激烈枪战让他们目瞪口呆,大开眼界。从录像厅出来已经是午夜,天空下起了雨,他们用衣服罩着脑袋,冲进了停在街边的轿车里,迅速关紧了门。雨越下越大,雨滴哗啦啦打在车顶,如同子弹猛烈射击。而他们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在一种近乎真空的气氛中,他们幻想着,或许自己也可以像电影里那些杀手一样,过一种酷酷的、目空一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生。那样的话,他们就需要一些特别的装备。

比如,枪。

那是1994年八月一个极其普通的夜晚,那场夺走上千人性命的台风将在几天后登陆人间。

钱宇和梦溪是突然决定要离开北京的。

那一天是他们北漂十年的纪念日。钱宇至今还记得2008年9月5日独自去北京西站接梦溪的那个下午。他从西二旗出来,先公交车,后乘地铁,又换乘地铁,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才到达北京西站。一路上他不停抱怨为什么要把一座城市建得这么大,把人弄得那么累。然而,当他看到风尘仆仆的梦溪拖着行李箱从出站口出来时,嘴上的抱怨和身体上的疲惫感就瞬间烟消云散了。再辛苦的奔波在幸福团聚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他们结识于南京。那时候,刚毕业的梦溪在一家小型出版公司做编辑,因为需要找设计师做封面,于是在同事的介绍下认识了钱宇。两人合作得相当愉快,过程中一起吃了几次饭,看了两场电影,过了一次难忘的生日,便确立了恋爱关系。两人皆是对方的初恋。

因为个人理想(搞文化的都应该去北京看看)的原因,钱宇决心离开南京前往北京。他当然希望梦溪跟他一起去,但梦溪在南京的工作刚刚步入正轨,这样做法未免自私。然而当他犹豫地说出这个想法时,梦溪居然哭了。幸福的哭泣。她一直以为钱宇这一走是要跟自己分手的。于是,在钱宇来北京打头阵一个月,她处理完手上的工作后便辞职,来北京投靠自己的爱人。

就这样,两人加入了千百万北漂大军的队伍。

北京十年,他们从西二旗搬到了宋家庄,又搬到左家庄,然后是炫特区,最后在南二环的方庄地区买了一套50平米的单室套,算是定居下来。两人的经济状况逐渐稳定,摇号买了辆SUV,过上了在朋友们看来还算不错的生活。梦溪在一家大型出版公司做到了编辑总监的职位,而钱宇是独立设计师,相对自由,大部分时间在咖啡馆或者家里办公。在北漂八周年的日子,他们在798艺术街区的一家川菜馆里定了十来桌,举办了一场浪漫而温馨的小型婚礼,在各自家人和朋友的见证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打算要孩子。两个人自认为还年轻,自由快活的生活还没过够,即便双方父母一再催促,他们也无动于衷。但时间一长,他们又觉得有个孩子也挺好。

一方面梦溪其实挺喜欢小孩的,每次走到路上遇见可爱的宝宝,都要拉住钱宇的胳膊快乐观瞧一番,看到朋友的孩子也恨不得抱上一抱;另一方面两人没有太多经济上的困扰,生个孩子也不会让生活压力陡增。他们甚至商量好,孩子出生后让梦溪的妈妈过来帮忙带,这样既减轻了负担,也收获了宝宝,还能让老人满意,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在双方达成一致的情况下,造娃工程就此开始了。

起初,他们选择顺其自然的受孕方式。怀上就怀上了,没怀上也没什么。但随着时间越拉越长,过了大半年,梦溪依然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他们开始慌了,并且在生娃这件事情上越发使劲起来。

他们算准日子,事后做倒立,吃各种营养品刺激雌激素,加强运动增加精子活力,但依然无法怀上。他们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又去看了中医,开了些调理的药,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世界上的事大抵如此,不求还好,越想求,越求之不得。生孩子这件原本可有可无的事情,终于成了横亘在他们前面的一块大石头。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因此产生矛盾,甚至比之前更紧密了。仿佛无法生育这件事是一只巨大的怪兽,企图吞噬他们的生活,而他们则团结一心,手挽手一起去击退它。

他们向已经生育成功的朋友取经。朋友告诉他们,如果身体没有问题的话,那就很可能跟北京有关。城市生活的紧迫,工作上的压力,空气的污染,情绪的剧烈变化等等都是影响怀孕的因素。最后,朋友建议他们多出去走走,旅游,远离北京,也许会是一个不错的改变。

两人认为朋友说的很有道理。那段时间,钱宇在业界开始小有名气,活儿也越来越多。设计工作看起来自由,但其实一点也不悠闲,不仅脑子里要时常挂着图纸和概念,在赶工期还要常常熬夜,压力不可谓不大。而梦溪也差不多,自从当了编辑总监之后,一堆事需要她去处理,每天累得要死要活,看稿子的时间都没有。这与她当初理想中的图书编辑工作已经相去甚远,焦虑令她每次洗澡都能揪下一大把头发。

2018年的秋季,他们暂停了一切工作,来了一次自驾游。

从北京出发一路往南,经过H省,S省,A省,J省,最后进入了Z省H市。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待久了,这种说走就走的任性的确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他们走的是国道,由于不赶时间,所以速度一直不紧不慢,走到哪儿,玩到哪儿,累了就附近找家酒店住一晚,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抛开杂念,只求心情愉悦。

而越往南,景色和空气也越来越好。这天,他们误打误撞开进了佛头山,立刻被这里的美景所吸引住了。他们在山下的酒店里住下,一连好几天都进山游玩,那种尚未开发的山林让他们既陶醉又感动。直到有一天,他们坐在山间的一条溪水旁,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随意聊天。聊着聊着,两人逐渐沉默不语,静静聆听着风吹云动和流水欢唱。

不知道过了多久。梦溪开口了。

“老钱,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规划我们的生活了?”

几乎没有太多犹疑,他们就决定搬来山里。他们进了村子,开始四处打听有没有出售的民宅。村长刘文带他们看了这栋早已废弃的破土坯房,并表示鉴于目前的政策,只租不卖,因此只允许改造翻修,不能推倒重建。原以为这两位北京来客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的是,设计师出身的钱宇竟一眼就相中了它。

“我要的就是这种原始、粗野的感觉。”

他们在电话里跟早已搬到城里的房主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交了两千块钱的订金,算是把房子租了下来。

但,返回北京后的第一天,他们就犹豫了,怀疑之前所作的决定是否太过冲动。任何一次举家迁徙都是伤筋动骨的,需要极大的勇气,更何况,作为两个从事文化工作的人,北京纵然有万般不好,至少它是包容的。这里有着两千万以上的人口,各种文化背景的人在此交汇相融,生存与奋斗。另外,他们也考虑到了一些实际问题,比如真要这么一走了之,住到那偏远的山里面去过神仙日子,经济来源怎么办?钱宇也许还能做做设计,但梦溪就完全成了无用的人,受过这么多高等教育,一步步建立起来的事业,哪能说放就放——一想到自己这辈子成了一名闲人,她就有些恐慌。

于是这么又耗了一个多月,直到发生了一件事。

钱宇给某家出版公司做的一个封面,在修改了十几个版本之后,再次被彻底推翻了。这原本是件小事,因为做设计工作,被甲方按在地上来回摩擦是件太正常不过的事情,钱宇在这行磨砺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本质上来说,他是一个相当自负的人。这个封面他费劲了心血,在听取了编辑与作者各方意见后,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也得到了编辑的认可。但就在书籍下厂的前一天晚上,编辑告知他这个封面可能又要修改。理由竟是老板太太觉得色调太阴冷,她不喜欢。

钱宇瞬间就发飙了,按住微信的语音键情绪激动地狂喷了十多分钟,把这么多年压抑在心中的怒火一股脑地全发泄了出来。事后想来,他骂错对象了,这不过是他为自己逃离北京故意制造一根导火索,然后恶狠狠地点燃了它。

他放下手机,望着一脸诧异的梦溪,只说了一句话:“走吧,媳妇儿,我受够了,咱们明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山里生活。别担心,我来养你!”就这样,梦溪辞了职,然后又花了半个月卖掉了房子。三个月之后,他们正式搬进了初步改造完成后的房子。

起初,他们只打算把房子简单修缮一番,贯彻山里简朴的生活理念。但两人也是见过世面的文化人,又是第一次拥有一幢独立的房子(之前的小公寓不算)可以拿来实现自己的居住理念,不知不觉两人就陷入了装修的泥沼。这样老式的黄土坯屋子从建筑风格上来说符合钱宇的审美,但实用性极差,既不保暖也不隔音,完全不符合现代人的起居条件,实际改造起来相当困难。

在耗费了巨大的财力和精力之后,屋子终于一点点地改造完成了:外观保留了土坯的外墙,半落地的窗户,古旧的瓦片盖顶,屋内则选择了清水混凝土地坪,故作粗糙感的腻子墙面和原屋的木头立柱和横梁相得益彰,再配上木艺家具和水泥操作台,基本实现了梦溪想要的“看起来很土,实际很现代”的侘寂美学。

当然,最耗钱的不是这些装潢,而是在这里还原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基础设施。电路、蓄水、网线、低能耗的中央空调,在原墙内新加的防潮保暖涂层……这些明眼看不见但又非常必要的玩意儿每一样花出去都是真金白银。不过,看着自己心爱的房子逐渐从想象中走入现实时,他们还是感动坏了,打心底觉得找到了一辈子的身心灵归属。

理想的生活虽然实现了,但维持下去却不容易。山居生活看起来在成本上相比北京下降不少,但他们也同时失去了经济来源。眼看着银行卡里面的数字不断减少,再美好的生活也让他们感到焦虑不安。

没多久,“民宿”这两个字眼开始频繁在他们饭桌上出现。事实上,虽然他们以前多次住过民宿,但从未想过把自己的家也改造成民宿。让陌生人进屋住下,还得费力招待,对于特别在意私人生活空间的夫妻俩来说着实有点难以接受。但两个人也明白,没有收入就没有继续支撑这份美好生活的可能,甚至有天会落得个因为交不出房租而导致辛辛苦苦建立的房子被村里白白收走的下场。犹豫再三,他们终于走了第一步。

他们建立了一个微信公众账号,取名“仙乐飘飘”,由原本是从事文字工作的梦溪负责出运营的文案。与此同时,他们把楼上六个空房间全部清理了出来,订购了床和家具,布置成了客房,还给每个房间取了名字,均以江南一带的美食作为名字,如,荸荠,茭白,莲藕等。每个房间装修简单但风景宜人,有书桌,有蓝牙小音响,但没有电视——他们想传达的观念是,在山里你要尽量摈弃一切娱乐,尤其是无脑的电视节目,回归自然,放空心情,进入沉思。这样的概念很受年轻人的欢迎,定价上二人便也大胆,从一开始每间就定在千元以上。

从营销上,两人决定倾注自己全部的北京资源,动用了这十来年积攒的文化圈人脉,邀请了作家、艺术家、媒体人、设计师等多位略有影响力的名人来免费试住。一切妥当后,时间也来到了秋天,正是一年内山中景色最好的时节。他们从市里五星级饭店请了两个厨子来烧菜,又联系了一些媒体和自媒体,“仙乐飘飘”就这样在轰轰烈烈中正式开业了。

对于经营的设想,梦溪和钱宇一开始觉得,能在一两年内不亏钱,并且赚够自己的生活费就很好。没想到仅仅大半年时间,他们就收回了一半以上的装修成本,而且生意越来越好,名气越来越大,照这样下去,要不了两年,他们就能把所有建房子的投入都收回来,实现大幅盈利。对此,他们开心极了,认为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只是没有什么事情是一直能一帆风顺的。

刚来村子伊始,大多数村民对他们的态度偏冷淡。很多村民在此生活了半辈子,本身又是同一宗族,除了少数与外村通婚而来的人之外,他们早已是一个共同体,对村子以外的人不太能接受。

不过钱宇夫妇是铁了心要住下来的,融入这个小社会就成了他们不得不主动去做的工作。搬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准备了很多小礼物,挨家挨户拜访,送礼,打招呼,请求关照。他们认为人心本善,以和为贵,只要与人真诚交往,对方自然会报以真诚。这种主动求和的方式的确让多数村民们换上了笑脸,无论这笑容是真是假,至少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随着民宿生意红火起来,进村的陌生人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纠纷也越来越多。自以为是的城里客人在村里闲逛时,经常会好奇地大呼小叫,随手摘个果子,为拍照踏坏地里的蔬菜,在原本平静的村民生活中不断踩出难看的脚印。有的客人还会把当地村民当做一种奇观,未经人允许随意拍照。

虽然钱宇夫妻也会劝告每一个来的客人,要尊重山里的习俗和村民,但毕竟对方是每晚花了一千多住宿费的客人,他们确实也管不了,也不敢管。同时,为了消解当地村民的不满,他们只得高薪聘请村民来店里做工,做做饭,打扫卫生,解决一下他们的就业问题。然后就是持续送礼讨好。对村民偶尔提出的一些不合理要求,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然而,矛盾还在继续拉大,并且在民宿生意最好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去年国庆假期,由于客房实在抢手,钱宇夫妇作为生意上的考虑,把房租提高了一倍,一晚上的房价达到了两千多元,依然满房。这是个惊人的价格。大多数村民一个月也赚不了这么多钱,更何况对方赖以生钱的工具,不过是他们之前看不上的小破屋以及本属于他们“私有”的美丽山景。

于是,十月一日早上,村民拦住了所有上山的游客,要五百过路费才让通行。客人投诉到了梦溪那里,钱宇只好给村长刘文打电话寻求帮助。刘文听完后竟然表示他也没办法,村子是村民的,进村的路也是村民的,他们有权利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无奈之下,钱宇与村民代表进行了谈判,协商的结果是,钱宇需要拿出房费利润的一半帮村里建设公共设施。钱宇硬着头皮在协议上签了字。

很快,上山的道路开始翻修,每家每户也重新粉刷了外墙,钱宇甚至还为村里采购了一批户外健身器材供村民免费使用。整个村子因此焕然一新。在本村作家许孟的文章宣传下,神仙坞成了当地新农村建设的典型,县里好几次组织人上山来学习经验,一时风光无限。

但事情还没完。钱宇夫妇的房东也收到了风声,有天突然降临,当面撕毁租房协议,坐地起价,要求重新签订租约,价格上涨一倍,否则就收回房子。钱宇表示反对,房东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吧台上,声称租给他们之前以为是自住的,现在他们却钻了空子做起来生意,价格自然要水涨船高。这份协议本来是两个人跟村长签订的——房东长期住在市里,平日并不回来,由村委会看管打理。但闹到这一步,村长也没办法,真要打官司的话自己也未必会赢,钱宇只好老老实实地重签给钱。

对于这些麻烦,钱宇和梦溪不是没想过反抗。他们对村长刘文吐过苦水,但一点用也没有。这些村民本身就是自家人,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他们也想过离开,可问题是,他们全部的身家都已经砸在了这幢房子上,带不走,更不可能让房东赔偿。他们离开了北京那座大围城,却没想到又进入了神仙坞这座小围城。

幸好民宿的生意越来越好。即便分一部分给村民,他们依然还是可以盈利,于是也就忍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地方没有糟心的事情呢?没有,真的没有。他们在北京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就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也学会了圆滑地去应对困难。能在这样一个仙境般的地方过着理想的山居生活,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幸运了,钱宇夫妇如是想。

但不幸的是,他们隔壁住着一个叫王飞凤的农妇。这个女人脑子似乎有点问题,没事总找他们的茬。他们只能不断安慰自己,王飞凤是个寡妇,无儿无女,也挺可怜的,偶尔还送点礼物给她,但他们之间的邻里关系并没有得到改善。

这天,王飞凤又找上门来了,理由是有顾客偷摘了她家的桑葚。但在钱宇看来,那棵桑树是长在路边的,而且有点靠近他们的后院,真要细究,那也是村里的共有财产。所以当王飞凤拎着一把桑葚跑到他们家闹事,并将紫黑色的果子扔到顾客身上,逼得顾客提前退房离开之后,他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忍了。他指着王飞凤的鼻子,恶狠狠地威胁她,要是再敢胡闹,将会对她不客气。王飞凤愣了一下,然后骂骂咧咧走了。

晚上,梦溪上楼休息了,钱宇仍在木工作坊做事,王飞凤却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昏黄的白炽灯照耀下像只游荡的鬼魂。

钱宇这才想起自己忘记关大门了。他立刻飞奔出门,生气地指责王飞凤凭什么擅闯民宅。王飞凤的状态却与下午完全不同。她指着钱宇的鼻子大声辱骂,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钱宇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本来就是小事,没必要搞成这样。他最终决定给予赔偿息事宁人。

但没想到的是,王飞凤得了便宜不但没有收口,反而得意洋洋地说漏了嘴,那个天大的秘密就像潘多拉的盒子被猛然打开。钱宇一时间傻住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王飞凤则以为钱宇被自己的话震住了,于是更加肆无忌惮。那些话就像疯狂的马蜂群不断冲击着钱宇的头部,激得他头皮发麻,耳膜生痛,牙齿咬得嘎嘣响。

终于,他两步冲到王飞凤面前,猛地一推。瘦小的王飞凤没有准备,一个趔趄,朝后倒去,然后靠在一根木柱上不动了,双目圆睁,口部微张,浑身颤抖不已。

钱宇刚想说什么,突然觉得不大对劲,恐惧如手掌捏紧了他猛烈跳动的心脏。很快,他看见鲜血从她的鼻腔和嘴巴里流了下来。

钱宇胆战心惊地走上前,双手扶住她的两个胳膊,用力将她拽了过来,才看见木柱上平时用来挂毛刷的铁钉上,现在正粘着血液和脑浆。他腿一软,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王飞凤的尸体也软塌塌地倒在了他的身上,吓得他赶紧把她推到一边。鲜血如稀释的油漆般在水泥地上迅速蔓延开去。

“啊!”

一声尖叫将呆若木鸡的钱宇唤醒到了现实世界。他一抬头,看见梦溪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正捂着嘴巴,一脸惊恐地望着这一切。

“回去!”

钱宇站了起来,极力控制着情绪。

梦溪已经吓坏了,扒住门框,身体往下滑。

“站起来!上楼去!”钱宇大吼起来,“把门关上。你什么也没看见,你已经睡着了,只不过做了一场噩梦。”

梦溪愣了几秒钟,然后颤颤巍巍地起身,扶着墙根走了出去。钱宇在原地待了半小时,直到彻底冷静下来。

现在,他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怎么处理尸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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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赛梨

运营  龚禧

实习  灰域

出品  网易文创丨戏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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