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谭盾：音乐是一帖良药

2022-12-02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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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孃 | 文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2007年夏末的一天，我接到羽西助理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是有一个拍摄项目想让我参与，由于和羽西公司多年的愉快合作，我当即就答应了。想不到，这次的任务有点特别，既不是庆典仪式，也不是新闻发布会，是欧莱雅公司为了在羽西品牌15周年庆典活动上，展示几位中西文化交流有代表性人物的图片而设定的拍摄计划。其中，居住在上海的陈冲和谭盾的拍摄由我来完成。

尽管自己曾经拍摄过许多名人，其中也包括谭盾，但能走进他的家，近距离地为他拍肖像，这样的机会还是难得的。

谭盾先生的家座落在上海长乐路上的一条僻静的弄堂里，那个地段离我小时候的家不远，所以一走进去就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好像昨天刚在这条弄堂里跳过橡皮筋似的。这一带的老房子，是一种中西风格结合的新式里弄房，有着明显的老上海建筑的特点。拾级而上走进这楼的第二层就是谭盾先生的家了，出来接待我们的是他的太太黄静洁。

似乎有种年代感，却又好像并不太遥远，这，就是这个家给我的第一面印象。凭着职业的习惯，进入客厅后我便开始观察寻找拍摄点。我想，这里既然是谭盾的住处，必然会有音乐的元素存在，随着我视线的“扫描”，答案很快就有了。

客厅的墙边站着一架旧式的“全裸”钢琴，那种陈旧和精致显示出它不凡的身份和年龄，“它还能弹吗”？谭盾看出了我的疑惑，随意在琴上按了几下，就这样，一双灵活的手在古老的钢琴上弹出了悦耳明快的声音。

走进三楼的书房让我觉得此地似曾来过，半间房的榻榻米上放着一架编钟，书房的桌椅都是旧式的西洋家具，最奇妙的是房顶上的那扇老虎窗，一束斜斜的阳光正透过那小窗投在宽大的书桌上，喜欢捕捉小快乐的我朝那光里头吹了口气，那飘浮着的小尘埃似乎变成了一个个跳跃的“音符”。书桌上随意摊放着许多书稿，眼前的氛围使我仿佛看见谭盾坐在那里谱写乐谱的情景……

突然我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激动，因为这里也许就是《藏龙卧虎》《地图》《马可波罗》《水乐》等享誉世界作品的诞生地！

楼下的叫唤容不得我多想了，我们的拍摄很快就在一楼的客厅里展开了，架好了灯，测好了光，谭盾搬出了两个方形的镜框作为他的道具，其中一个好像是用各种音符组成的一个圆形图，我对画面的理解是一种音乐的抽象表现人生的轮回。谭盾身穿灰色的短袖上衣和一条黑色的长裤，人和镜框一起组合成一个黑白色调的方形构图。

接着，我要求去书房也拍一次，谭盾在榻榻米上席地而坐，由于用了侧面光，他的脸部有了明显的立体感，背后的白墙上也呈现出一排编钟淡淡的投影，这种有质感的黑、白、灰马上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张光用得很漂亮啊，以后我们公司有业务也请你来拍啊”，谭盾的随和让我的拍摄更加放松自如了。

后来，我了解到了照片里这架编钟的来历，这是一件出土文物曾侯乙编磬的官方复制品。像这样的官方复制品，全世界仅有两件。官方严格按照出土编磬的音色、样式，1：1还原的这件复制品，如今也已经有了极高的考古和艺术价值。

当一个人在做一件有兴趣的事情时总会觉得时间太不够用。为了不影响谭盾一家的休息，那天傍晚我很不舍地收起灯具结束了拍摄，因为那个环境给了我很多拍摄的灵感……

我想为谭盾在老虎窗的那束光里和古典式的书桌旁再拍一次，我期待着我那相机里的每个像素都变成这个画面特殊的音符编码，我期待着心里的那个画面能用自己独特的摄影语言表达出来。

在那次拍摄后的一周，我收到谭盾老师的邀请，为他的《水乐》大剧院演出拍剧照。

2014年，我又一次走进了谭盾的世界，早就听说了朱家角有个“水乐堂”，它的前身，是三幢破旧的粮仓老宅。经改造后，如今已是朱家角最热门的海派文化地标之一。它是由谭盾与日本矶崎新工作室共同设计改建的明清老宅而成的音乐建筑，定义了音乐与建筑的新关系。

在水乐堂里，音乐是看得见的，而建筑也是一种可以演奏的乐器。它融合了环保的理念、水乡的文化和天人合一的哲理，也成就了谭盾对音乐空间的一个梦想。

水乐堂确立了一个全新的建筑音乐观念，从建筑上把德国的“包豪斯”建筑理念和谭盾独创的“明豪斯”建筑理念结合起来。

包豪斯是以工业废墟、废旧工厂改造为特点，明豪斯则以江南老房子改造以及明代家俱的极简主义为特色，这是一个有水、有乐、有风、有禅的作品。

由于那是一次全程跟拍一家公司的文化活动，我也有幸走进了这个奇妙的世界。水乐堂的地理位置很奇特，它面对着一家有着八百年历史的寺院，两者隔水相望，想当初，谭盾看准此地，一定是被有水有禅的环境所打动，也被“左耳禅颂右耳巴赫”的声音所启迪。

当我走进二楼谭盾的书房时，只见靠河的一边是一排江南特色的木格子窗，透过格子窗能看见对面完整的寺院，在拍了几张他的肖像后，我打开了中间的一扇窗，整个窗框就像一个镜框框住了寺院的特写，和谭盾的侧脸形成了一幅完整的构图。

拍摄结束，谭盾挑出了几张最满意的照片，还补上一句鼓励的话：“你的照片总是那么有味道”。

傍晚，我走出屋外，夕阳照在湖面上，一株小树和水中梦幻般的倒影及远处的民居形成一幅宁静的画面，好似一幅淡墨的宋画，我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片“世外桃源”，此刻，内心实在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惬意。

当我一脚跨回室内时，被脚下一片“汪洋”吓了一跳，这水面居然和河水是连在一起的！当阳光透过玻璃直射到屋内的水面上，只见明晃晃的水波又反射到了墙上，好像周围的一切都随着水的投影而欢动了起来。好似一个个音符都爬在墙上跳动一样。

我朝四周扫了一眼，只见一阶阶金属合金铸成的音梯插入墙面，这就是一排可以敲打出声音的编钟！钢梁在房子的构建中是不可或缺的角色，钢梁钟在水乐堂的演出中同样具有主导地位。音质圆润醇厚。音乐家穿上木屐，可以踏出“南无阿弥陀佛”的曲声。

如果再用心观察一下，你会发现水乐堂里有一面老木头镶嵌做成的墙，那是在翻造过程中，被日本建造师拦下的几大车准备扔掉的旧木头，这是飘着老木头香味的两百年房子的灵魂。

日落时分，便是演出开始之时，随着彼岸圆津禅院僧人做“晚课”的时辰钟敲响，演出正式开始。只见乐手在水盆中拍打出水乐，又在水里踏水成歌，音乐家把河流当琴弦，用力“弹”出河之交响。

水乐堂的表演有太多的惊喜，带动着每位观众，从击打钢柱的躁动到聆听水珠滴落的静谧；从天忽降的一注水又冲破了所有静意，引出了一幕欢腾，这欢腾中糅合了西洋的弦乐重奏与东方的古琴弹拨，通俗的流行表达与高雅的端庄演绎，器乐的循规律动与水声的欢腾跳乐，多元而饱满。

欢乐结尾处，只见玻璃移门缓缓打开，此刻，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屋内的水与河里的水居然没有任何遮挡地连成一片！

圆津禅院亮起灯火，灯火的倒影在水中拉出一条条金色的弧线，僧侣晚课的声音再度徐徐传来。弦乐四重奏让巴赫的旋律穿越夜空。这是一场太过瘾太震撼的“实景水乐”演出了。

谭盾的世界，是音乐，又不完全是音乐，水乐堂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份禅音、二份巴赫、三份流水、四份老宅。它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生命本身！

在场场爆满的演出中，谭盾在音乐中加入了楼梯编钟、古钟与禅钟对话、嘻哈爵士现代舞元素等新灵感。谭盾对收集声音有瘾，他的音乐中总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夹杂期间。而“水”几乎成了他音乐中最重要的元素，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人在出生之前在妈妈的肚子里就已经听到了水声了，这是一生中最早听到的声音。水跟人的关系密切，人的健康、文化、人的起源、人的未来都离不开水”。

水乐堂的建立基于环保的理念，谭盾说，“水乐堂要演到朱家角的水清澈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