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后迎来第一波焦虑

星期五晚上，我在市中心看一个热门话剧。演员满场飞奔，观众笑得乐不可支，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脚下的手提包里，手机一闪一闪。

能是什么要紧的事？难道是我家有人阳了？

拿起手机一看，我母亲给我发了两条消息，一条让我赶紧回来，她打了几个字“你老公把你儿子骂得要命，马上要打起来了”，一条是长长的语音，大概在发泄我们让艾文学得太多了，所以他念不好书很正常，为什么要怪他，明明是你们父母的错……

台上这场话剧，是关于一个出租车司机在两个区安了两个家，娶了两个老婆。他忙得要命，使劲排班，为了让这种生活不出岔子，直到有天一场车祸改变一切，两个老婆同时向警局报警，丈夫失踪了。回来后，司机为了掩盖谎言，又一个接一个撒谎，我正看到谎言层层加码，如雪崩一般即将排山倒海淹没所有人的时刻。

该死，我没有心情了。

这出租车司机到底哪想不开，安两个家？一个还不够人心烦吗？

忽然想起来，今天群里有家长提醒，不久前做的一个数学测验，今天发布结果。看来家里火山爆发，九成九是因为这个数学考试。

艾文数学一向没怎么灵光过，他大概是在B这个位置，运气好也能来个A。话剧一结束，我立刻拨通小陈电话，怎么回事？

小陈在电话那头异常冷静，告诉我：他考了55分。

哦，不及格，天呐，不及格啊。四年级数学就能不及格，我眼前一黑。

小陈又告诉我：满分175分，他考55分，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体会到了那个烂俗的比喻，世界忽然安静，周遭一切都慢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没那么惊慌了，冷静下来后想想，好像也许可能，这不是小孩的错。

毕竟他上半年除了上网课，哪儿都没去。那段时间，我常常看到居家隔离对儿童的心理创伤这种文章，网上到处流传着疫情期间孩子情绪不稳这类消息。每次看到都心急如焚，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学习无所谓，最主要心理健康。

艾文开开心心沉迷于花花草草之中，他之前是痴迷虫子，后来又痴迷起了植物。我问他为什么不再抓虫子了，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这里虫子种类少啊，我都抓过了。

当时还看过一个建议，大概是说，当外部世界有着极大的不确定性时，应该像孩子一样生活，关注一草一木，可以大大缓解紧张情绪。

可不是嘛，艾文的情绪一直非常不错，至今记得春天的时候，他在小区里捉到一只牛蛙，大喜过望带回来打算养起来的场景。

那时候没人关心成绩，只要过得去就行。

秋天我开始学习打乒乓球后，有一次在工作日的下午，球馆里碰到一个小学生在练球。我问教练，他不用上学吗？教练囫囵说了两句，好像意思是，他暂时不上学。后来听到有朋友说，他小孩的同学，因为课业太重，出现抑郁情绪之类。

听到这种话，总归会想，我儿子虽然成绩一般，至少他心理很健康，是个快乐的小孩。

但是55分，特别是175分满分的55分，让我很不快乐。

我一边开车一边想，这应该也是次生灾害吧。不看重他的学业，压根不是今年春天开始，而是2020年春天就开始了。疫情这三年，家长能去学校的日子都屈指可数。唯一一次去开家长会，跟数学老师聊了几句，老练的数学老师说：你们从来不管他作业，那他现在这个水平也不错了。

这话现在一琢磨，或许可能是家长应该上点心的意思？回想起来，我那时竟然还有点骄傲，敢于放手，不是挺好的吗？

回家之后，艾文和妹妹都已经睡了。小陈正在客厅里悠闲地吃西瓜。

我问他你动手了吗？他说当然没有。

看样子他已经从55分缓和过来了，他解释说，发火是因为艾文态度不好，该做对的题目都没做对，学了四年英语，你能接受他连sum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吗？

不能。

这天晚上我们多少商量了一下对策，我想要不我来辅导吧，我琢磨这事不难，就当共同学习。疫情过去了，你总要面对现实的，四年级开始也不难。他做不出来的数学题，每次问我，我都能努力做出来嘛。

小陈呵呵一笑，他说，那可太好了。

的确到了要共度难关的时候，不是嘛？新冠三年，现在放开了，你得开始接受现实。

我原本躺平的身体，又开始做起了仰卧起坐。忙了一晚上，催促小陈把数学练习题打印出来，以后一周做一套卷子，就当促进母子文化情感交流。

第二天早上，睡得迷迷糊糊，艾文猛地出现在我床边，他好像有点心虚地跟我解释：其实55分代表不了什么。

这时我明白了小陈为什么发怒。明明考糟的是他，他应该垂头丧气，然后我们来安慰小孩，55分不代表什么，这不表示你是个很糟糕的人，你现在开始好好努力，会有一个好成绩的。但现在一切都倒了过来，我和小陈垂头丧气，然后孩子让安慰我们，55分不代表什么。

放在网课的时候，的确不代表什么。已经有无数家长跟我反应过，网课根本学不到什么。

可是现在，一切都要开始正常了呀。

我不担心得病，也不担心感染，现在我开始担忧起了真正的问题。

新冠过去了，我们该怎么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