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凌之中,少年无心
但我人缘特别不好,班上有个校长的亲戚女生,以她为首,带动了一大半的女生都不喜欢我,特别不喜欢我。
一群女生在放学后把我堵在楼梯口,冷笑,嘲讽,在我桌子里塞烂棉花死老鼠,在教室里高谈阔论,用各种难听的字眼辱骂我,哪怕我就坐在她们面前。
我很困惑,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没想过去深究。隐约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虽然被孤立的感觉不好受,但又觉得一个人待着也不错。有时候被欺负得厉害了,会悄悄流眼泪,角落里擦干,回头又是倔强的一张脸,她们越嚣张,我学习越努力,课本拯救我于水深火热,我如饥似渴,真可谓悬梁刺股,分数越来越漂亮,时光越来越模糊。
我念初中的地方在郊区一个很小的子弟学校,那个年代一家工厂养活几代人,所有工厂里的子弟儿女都在那里上学,雨天里总是泥泞的操场,还有通往学校的上坡道,树如墨荷,浓郁犹如深渊,每次走那条路,我都没命地跑,怕一不留神就会深陷其中,我少年时的心事如同泼墨,一纸糊涂凌乱,把我的爱恨渲染得无迹可循。
直到后来,初中同学建了一个群,我默默看着群里熟悉的名字,大家东一句西一语,看得我太阳穴突突直响。
大部分人留在当地,结婚生子,当年欺负我的那个女生嫁给了邻班一个男生,那个男生的父亲我记得,以前在我家楼下开了一家修鞋铺子,十几年风雨无阻,我常常在他旁边那家包子铺买早点,排队过程中常盯着他黑污粗糙的手指愣神,后来他得了鼻咽癌,家境不好,无力医治,只能在家等死,我眼见着他的脸越来越黑,和他的手指变成同一种颜色。有一次排队买早点的时候看到他坐在修鞋铺前发呆,神使鬼差,我多买了一个肉包子递给他,尽管有所准备,但他抬起头近距离和我对视的时候,我还是受到不小的冲击,那是将死之人才有的表情,灰色犹如尘埃的脸,一双眼睛却格外炯神,不知为何我在他面前突然流下泪来,把包子塞给他,转身就跑了。
那之后再没见过他。
直到群里一个女孩主动加我,是那年联合起来孤立我的一员,她说很抱歉,年轻时不懂事,搞小团体排挤你,你没有做错什么,给你带来的那些伤害,真对不起。
我回复了一个笑脸,没再说话。
成年后我对社交有一种天然的谨慎和踟蹰,或者说更确切是恐惧,我很少随流,很少追粉,很少枉评时事热点,我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与人之间尽管言谈自然,喜怒形于言表,心事也可全盘托出,但总会谨慎地保持着看不见的距离,这种距离感一度让朋友困惑,也让我无奈。
可有人知我心里其实毫无芥蒂,毫无恶意?我本拥有一颗纯净的少年心,她锁在我不能回头的少年时代,从未枯萎,但也从未绽放,我有小心小心呵护她,藏好她,孤独感是与生俱来的么?我想问问那时候的自己,心里有回音,浅浅渡岸人,深深深几许。
小城市的重点高中,我依然见过被孤立、被嘲笑、被另眼相待的学生,这些学生被如此相待的理由不乏可笑,因为长得太漂亮,因为男生性格太娘,因为很受异性欢迎……或者有些根本就毫无原因。
我见过他们踽踽独行的背影,见过班级中高谈阔论唯他埋头沉浸的侧脸,见过她集体活动里不知所措故作恣意的骄傲,也见过他泪流满面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绝望。
看到他们,就像看到初中的自己。
对于一些生来敏感纤细的人来说,有时生死之念就在一瞬间,孤独会让这些执念更深,更刻骨,更绝望。
而另一群施暴的人,不管是软暴力,还是硬暴力,他们对这些曲折深幽的内心毫无查知,对少年孤独的心事和悲悯愤怒毫无查知,他们轻视,践踏,为人尊严已无,为人怜悯已无,为人曲正已无。
这才是最可怕的瞬间。
少年的孤独是最难开解的,没有涉世的经验,没有足够的力量承托懵懂的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辨别是非黑白,也没有更广阔的勇气抵挡毫无由来的恶意。
那些在校被欺侮挨打的孩子们,选择自杀的,还不少吗?
而即便在最我最孤独最无助的那段岁月,我始终未曾想过要去反击伤害她们,或者伤害别人,别的生命,甚至毫无生命的物体,我始终觉得万物有灵,值得被珍视。
是我懦弱么?还是因为我善良?
有些问题没有答案,如果时光能重来,我想和过去的那个自己面对面,不要拥抱也不用和解,不要矫情也不需言语,只要静静面对面坐一起,看一看我们一直共同拥有的,时光中仍然艳若桃李,纯粹干净的少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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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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