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被病毒打败,被消费主义打败了
刚到浦东机场,我助理二话不说,开始在日上大买特买。想起几年前,这基本是国人的基本操作,那时的日上免税,不专门空出一段时间去排队买单,压根完不成任务。
助理问我:你怎么不买?
我想了想,没啥好买的。三年了,经历过各种囤货,现在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囤货。
助理一反常态,疫情前她看着我购物,疫情后她大买特买,直冲云霄。我说,你要买这么多?
她忽然痛苦地说:让我买吧,上个月我只花了500。
疫情三年,让爱好旅行的助理一直都痛苦一件事,钱花不出去。没有小孩,不用养家糊口,一个月花500就行,时常让她怀疑人生。
就在这个端口,我告诉她:消费主义已经奈何不了我了。因为放开了呀,我马上要去旅行了,还买包买衣服干嘛?
我什么都不想买。
脑海中最想做的事,是穿背心短裤人字拖,背着帆布包,带俩小孩在沙滩上,看他们捉螃蟹。当然,我们也可以酷一点,去加拉帕戈斯群岛看海鬣蜥,去马达加斯加岛看环尾狐猴……
总之,我未来的蓝图中,绝对没有一身华服坐在北上广某个餐馆跟人谈笑风生的画面,有啥好聊的,我只想做一件事,飞速奔向远方。
澳门,是最容易实现的远方,而且这竟然还是一个要求有48小时核酸才让进的远方。
我就来感受一下远方的味道,我是绝对不会买东西的。
来澳门第一站,打车去吃肥仔文的水蟹粥。本地澳门人,现在都能讲一口听得懂的普通话。他们还会热情地告诉我:我们跟香港人讲粤语不一样的,一听就能听出来。香港人讲白话,一句话最起码要三个英文单词,我们可没有。
一边吃着鲜虾云吞,一边想,果然此一时彼一时。十几年前初次来港澳,像乡下人进城走亲戚,小心翼翼看着城里兄弟的脸色,一句不敢多说,一步不敢多走,最多的感慨就是,好贵哦。
城里亲戚一脸坦然,带着一股浑身散发出来的优越感,笑眯眯看着你,让你有点心里发毛。
十几年后,他们都变得脾气好好,充满服务精神,一路都听着,“可以啊可以啊,九肚椒盐做很鲜的,试试咯”,“好啊好啊,我马上找这件给你”,“没事没事,你慢慢看啦。”
这回不是这个好贵,那个好贵,而是从上海来,看什么都觉得,也还好?甚至,很便宜?
助理继续大买特买,走进一家服装店,她说你记得吗?以前在上海买过这家店,买了一条裤子,三年前买的。
我看她头也不回,一路从冬装买到夏装,有点着急,你买这么多干嘛?
助理说:过年买衣服嘛,我家那些商场可比这里贵多了,而且都是不知名的牌子。
店里的澳门柜姐,这时候都会笑容灿烂拿出计算机说:这是澳门币的价格,你再算汇率,真的便宜好多!真的啦,好多客人都说,好便宜。
我虽然是文艺女青年,但听到便宜二字,也忍不住抱了一堆衣服进去。很幸运,没有一件合适,生完二胎后的肚子还在。看来这家衣服只适合像助理那样,穿2码身材的人。
助理买完衣服后出来,说:老师你真的变了,想当年你逛街多疯狂,每次都是我跟在你后面逛。
可不是,我变了,疫情让我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朴素了。
但是后来进入四季名店,画风忽然急转直下。本来是助理要去给朋友看包,我说看吧看吧,如果包能安慰到一个年轻人,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在一家意大利女装店门口,看到早春新款衬衫,蓝色面料上全是海星,这多像我渴望去远行的心情?心中迅速燃起一朵蓝色火苗,走进去面对柜姐,扔出了那句熟悉的,“我想试试这件,可以吗?”
柜姐点头说,可以啊,还要看看别的吗?
我在试衣间里试得心潮澎湃,每一件都像量身定制。可恶,果然一流品牌更能隐藏身体缺陷,让整个人大放异彩。
竟然每一件都想要。
欲望从我的身体里爬出来,直接拥抱住了柜姐。
我跟她说:请把这两款大衣也拿来试试吧。
助理开始在旁边劝我:老师,不是说不买的吗?
试试有什么关系?我想在镜子里看到女性化的自己,潇洒随性的自己,慵懒温柔的自己……这让我觉得生活很美好,未来充满希望。
跟我沉沦于柜姐的殷勤不同,助理完全沉沦在柜台小哥的帅气之中。
她去买化妆品,小哥高大又帅气,帮她填资料抽奖,我在旁边说,这么抽奖好烦呀。那小哥说:对啊对啊,我们也觉得好烦,但是公司规定啦。
助理抽中了一晚酒店套房,小哥像梅西进球一样欢呼起来,哇,太棒了,哇,好难得啊,哇,我们一定要拍张合影!
这种服务态度,不花钱是不可能的。
买单走人后,助理遗憾地说:老师,你说为啥他们都能这么清爽呢?一点都不油腻。
一个澳门人告诉我,自从疫情后,很多空少来应聘做了柜台小哥,以前只能天上相见,现在买只口红就能见到,也算命运的安排吧。
最离谱的事情,则是我们住的永利皇宫,每天下楼吃早饭,都会经过爱马仕。
在上海不管风里雨里,都有人排队的爱马仕,这里好像随随便便就能杀入。等你进去了还会发现一件超级离谱的事,传说中要看sa脸色,要配货,要等货的爱马仕,其实比退烧药好买多了……
助理的朋友们蜂拥在线上请求代购,sa为难地说,一人只能买一个耶。
香奈儿,没人排队,随时可以进去随便看看,随时又可以什么也不买扬长而去。
可恶,说好的绝对不跳消费主义陷阱,但现在已经欢快地在里面游来游去。
每一天结束后,我和助理都互相发毒誓:不买了,再也不买了。
没有被病毒打败,却已经被消费主义一口吞掉。
我们就像两个半路下山的尼姑,不管不顾,先来个八荤八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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