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脑袋、会放电、造太阳…当年的中国科幻,真野!
《阿凡达2》市场表现不如预期。
人们不禁把忧虑的目光,投向定档大年初一的《流浪地球2》:能不能救市,就看它了。
2019年春节档,《流浪地球》上映,最终以46.55亿元的票房成绩收官。
电影人、媒体、影迷和观众,一起喊了多少年的中国科幻,就这么被《流浪地球》实现了,以至于“中国科幻电影元年”的说法广泛传播,成了对《流浪地球》最知名的赞誉。
《流浪地球》(2019)
这个赞誉,一方面说明中国市场对科幻电影缺失的热切期盼得偿所愿时,所表现出的夸张式肯定,另一方面也说明——
大部分观众,确实不了解中国科幻电影。
其实在大片化、视觉化之前,中国科幻电影追求的是小而精、怪而邪。
像《流浪地球》这样的路数,纯属好莱坞化的结果,并不是传统中国科幻的路数。
科幻点子电影
POST WAVE FILM
在《明天晚上有电影》的随笔里,刘慈欣以“色彩绚丽,风格清新”、“具有更大的科幻内核”两句评语,盛赞过一部名叫《小太阳》的国产科幻电影,它由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在1963年摄制。
《小太阳》(1963)
这部电影虽然只有短短31分钟,但是非常硬科幻。
之所以说它“硬”,是因为在本质上,它更像是一部科教片。
它在开头提出了一个问题:怎样让中国北方的农业,在冬天也照样大发展?少先队员们讨论的结果,就是想出了一个点子:在天空放一个“人造太阳”,增加农作物的产量。
事实上,《小太阳》并不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部科幻电影。
尽管不算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的科幻电影,但与同时期的其他科幻片相比,《小太阳》却是最具代表性的,这个代表性就在于——
它开创了中国科幻电影的一个亚类型:点子科幻。
也就是说,这个类型电影的特征就是,它的整个故事的基础,就建立在一个科幻点子上。
《小太阳》(1963)
通常情况下,这类电影会把这个科幻点子,跟观众熟悉的生活环境放在一起,让这个点子在现实环境里产生作用,以此来制造或惊奇、或惊悚、或喜剧的观影效果。
因此,尽管涉及视觉表现,但它并不主要依赖视觉奇观的营造。
等于说,它的出发点是小而精的,呈现过程也特意规避了规模宏大的设定和视觉奇观,代之以日常的冲突。
这类电影的代表,我们可以举一个更影迷化、更大众化的例子:《这个男人来自地球》。
《这个男人来自地球》(2007)
它的科幻点子相当极端,就是让一个拥有长生不老能力的人,跟他的机位朋友告别,然后在对话过程里,让观众对人类历史即生存价值产生细思极恐的震颤。
它的精妙在这个点子,以及用对话实现这个点子,同时把科幻电影对视觉效果的依赖降到了最低。
《小太阳》也是如此。
《小太阳》(1963)
不同的是,它没有规避对视觉的依赖。
只不过,这个依赖实际上并不重要,它真正重要的,还是这个点子本身带来的价值和意义,也就是:在太空放一个人造太阳,中国北方的冬天也能生长农作物。
《小太阳》(1963)
从《小太阳》,一直到《流浪地球》,中国科幻电影始终表现出强烈的“点子科幻”特征。比如——
1986年的《错位》,它的点子是如果机器人可以替我们开会会怎样?
《错位》(1986)
1987年的《霹雳贝贝》,它的点子是一个孩子如果天生带电会怎样?
《霹雳贝贝》(1987)
1989年的《凶宅美人头》,它的点子是说人类如果可以换头会怎样?
《凶宅美人头》(1989)
1990年的《大气层消失》,它的点子是臭氧层被破坏殆尽后会怎样?
《大气层消失》(1990)
1991年的《毒吻》,它的点子是一个孩子从出生就身上带毒回怎样?
《毒吻》(1991)
也就是中国科幻电影点子百出的时间,一篇名为《警惕“科幻小说”中的精神污染》的文章,把本该是艺术范畴的探讨,一下子上升到“姓文”还是“姓科”的政治层面,直接掐断了中国科幻文学以及电影的创作进程。
紧接着1994年到来,引进片以每年10部的数量进入内地,中国观众很快就在电影鉴赏上,拉缩短了与国际的距离。
结果就是,被好莱坞教育了的观众,再也没法接受只有科幻点子、没有视觉特效的中国科幻电影了。
好在这个脉络并没有断,反而在刘慈欣这里得到传承。根据他的小说改编而来的《流浪地球》,也是很典型的点子科幻——
2019年的《流浪地球》,它的点子是如果带着地球一起逃难会怎样?
《流浪地球》(2019)
不同的是,经过几十年好莱坞电影的规训,无论从业者还是观众,早已在美学层面上,成了美式科幻大片的忠实信徒,觉得科幻电影就得那么拍,以至于《流浪地球》失掉了中国传统科幻的另一个美学特征——
怪而邪。
小朋友的童年阴影
POST WAVE FILM
当时的中国科幻,骨子里透着又怪又邪的劲。
硬生生给不少小朋友,看出了童年阴影,比如1989年那部讲述换头术的《凶宅美人头》,如果批评苛刻些,它哪里是科幻,分明是披着科技外衣的当代《聊斋》。
《凶宅美人头》(1989)
在不少相关的评论里,都有人分享过学校当年组织看电影,结果被《凶宅美人头》吓得睡不着觉的经历。
其中一个最有名的说法是:这片当年在人民大会堂放映,以至于当时的北京妈妈教育不听话的孩子,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再捣乱就带你去看《凶宅美人头》!”
类似还有1991年的《毒吻》,这片可以说是血腥气十足。
《毒吻》(1991)
故事的主人公,从出生身上就带毒,父母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因为喂养和亲吻他被毒死;
等到雷雨交加时他一夜长大,人们才意识到这个孩子身上毒性强烈,于是就把他隔离起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全世界抛弃时,却遇到了一个愿意接受他的姑娘,可在最后,他情不自禁亲了姑娘一口,把她也给毒死了。
不仅故事上不断死人且惨状骇人,《毒吻》的运镜方式、成片画面以及配乐,都透着一股子阴森森的感觉。
知道的是在看科幻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看又怪又邪的恐怖片。
《毒吻》(1991)
这种透着邪乎劲的反差,在当时的科幻电影里很是流行。囿于篇幅,这里就不再展开其他同类电影,仅以《凶宅美人头》和《毒吻》举例。
从故事上来说,这当然跟点子科幻的源头不无关系。
作为科幻电影的亚类型,点子科幻就是热衷于在现实生活里找反差,它就是要打破常态的混乱和失序,以此让观众注意到这个点子背后,那些值得反省、深思或是警惕的东西。
比如《毒吻》,它表面上是在说一个天生身上带毒的人,到底有多悲惨。
但《毒吻》真正要说的,其实是以化工厂为代表的环境污染,到底会给人类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
《毒吻》(1991)
类似还有黄建新的《错位》,它表面上是在说一个人能不能借助机器人逃避现实。
但实际上,《错位》讲的是生活在中国特有的体制之内的小人物的痛苦,讲的是微观的政治斗争和权力游戏。
《错位》(1986)
至于《霹雳贝贝》,它骨子里其实是一部教育片,意在提醒老师和家长,不要总是盯着孩子的成绩,更要从心理健康,给予孩子足够的关心和重视。
这些电影的深意,无疑都是积极向上的。
但它们表达自己的方式,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批电影人,敢于在表达自己时候,如此得肆无忌惮?
《错位》(1986)
那个年代的电影人,还生活在电影厂体制和特殊的时代背景下。
这个背景里的电影创作者,吃着集体的大锅饭,不用为电影的收益考虑,所以就有了想拍什么就拍什么的胆量,哪怕是把科幻片当成邪典片区拍,也没问题。
但在当下,无论市场收益还是监管力度,这种又怪又邪的创作和表达,已经不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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