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苹：可持续发展不仅是管理目标，更是一种长远利益的追求

德勤是全球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面对复杂的国际政治经济情况，德勤中国风险咨询全国主管合伙人吴苹在近日与《商业周刊/中文版》对谈时表示，中国企业若希望提高抗冲击能力、转危为机、保持竞争优势和持续增长，需要做四个方面的重要考量，在内需和全球化平衡点上重新审视自身战略和业务领域；在产业、产品、供应链上寻求绿色可持续性发展；实现数据驱动转型，获益与数据带来的业务洞察；参与乃至领导构建高关联性的商业生态圈、创新产品服务和递交方式。她还提到，要成为一个优秀的ESG企业，需要将ESG理念贯穿到企业管理的各个方面。

Q：众所周知，德勤是全球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您在德勤已有26年，而您眼中的德勤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A：大家都了解Deloitte是个全球品牌，是享誉全球的专业咨询公司。然而“德勤”这个名字也有着深刻的中国基因。“德”和“勤”体现了咨询行业文化中最重要的两个基因，即“品德”和“勤劳”。“德”代表秉持专业道德和理念，守护社会诚信；“勤”寓意一代代合伙人的辛勤耕耘。将这两个字展开为“敬德修业，业精于勤”恰好是对德勤专业服务品牌最好的中文诠释。“德勤”合在一起，就是专业人员以专业精神、诚信品质和匠人精神服务客户的不变承诺，这也是所有德勤人秉持的精神。

虽然德勤的历史已经有177年，但是我觉得它一直充满着活力，并且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创新、不断融合、不断变革。我们秉持“人才优先”原则，积极吸纳卓越人才。每年有数以千计的大学毕业生加入德勤，慢慢成长为高素质、多元化的专业人才。而随着年轻人才的不断涌入，我们一直保持着朝气蓬勃、与时俱进、不断革新。我们倡导尊重员工，推广多元化和包容性的文化，支持员工的能力发展，在多元化、公平及包容之路上勇于领先。

此外，作为一个企业公民，德勤积极行使企业责任、回馈社会。我们成立了德勤公益基金会，我本人也是德勤基金会的理事之一。基金会的目标是致力于为基层社区带来显著改善，重点关注教育、医疗、环保、救灾四个领域。德勤中国2022财年社会影响力投资总额近3,500万人民币，志愿和公益专业服务总时长超过5.6万小时。德勤践行气候承诺，发起“智护地球”计划，倡导绿色运营，坚持不懈推动绿色低碳发展，与全球网络共同承诺迈向净零目标。而我们的“智启非凡”计划，响应国家战略，为中国乡村振兴作出积极贡献，惠及农业、农村及农民，计划到2030年为1,500万农村儿童和农民提供知识和技能、创造发展机遇。

在177年的发展历程中，我们都不曾偏离我们心中的“北极星”的指引——助力客户、人才和社会成就不凡，从而成就德勤之不凡。这也就是我一直以身为德勤人为傲的理由。

而我一直追随公司发展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德勤提供的职业道路在广度、深度上都有很大空间和多种选择，公司很尊重个人的职业发展选择，并为具备不同领导力特质的人员提供不同的发展道路。你可以选择自己适合的客户服务、市场开拓、技术创新、业务条线、战略行业、战略客户、业务管理、内部管理等各个不同领域，也有丰富的跨部门、跨地区、海外发展的机会。可以说我在德勤的26年，每年都有新目标要去实现、每年都有新挑战要去攻克，常常接受公司赋予的新角色，绝对没有机会感觉工作日复一日、令人疲惫。我想，一辈子只做并做好一份职业、一个工作的人，是我非常佩服和羡慕的人生。

Q：您刚才提到了德勤在多元化、公平和包容路上勇于领先。我们也发现越来越多的组织和个人都对性别多元化的问题有了更新更深入的理解。“女性领导力”成为当下的热点。您是如何理解的“女性领导力”呢？

A：女性领导力话题关注的是女性在职场中可能遭遇的性别歧视、刻板印象、“选择性退出”和职业“天花板”等问题。而我认为实现性别平等是一个双向的过程，一方面我们需要大家对这一理念的真正的认可和支持，同时我也认为女性必须足够自信，竭尽所能交付最佳的成果，来证明自身能力。真正的性别平等其实就是没有男女性别之分，领导力更不需要有性别之分。

不可否认，女性在职场会比男性面临更多挑战，要突围而出，这就更需要能力和智慧。古人常用“水”来形容女性，女性力量就如同“水”一般，有温度，有力量，更有韧性和持久度，兼收并蓄，海纳百川。尤其是新冠疫情持续影响全球的时候，“以人性化的方式处理困难的事情”成为领导者的首要任务。《哈佛商业评论》上发表的一篇文章显示，智慧和同情心是领导者以人性化的方式处理艰难任务时的两大决定性因素，而在接受调研的近100个国家、约5000家公司的领导者中，55%的女性领导者被其员工认为是聪明且富有同情心的，而男性领导者中只有27%。

我作为一名风险咨询领域的顾问，需要具备很强的灵活性、适应力和创新力，还需要具备感知外部世界及风险变化的敏感度。而女性往往在上述方面表现得十分出色。因此风险咨询对女性而言也是很好的职业选择。德勤非常注重多元包容的文化，女性员工达到总员工人数的61%，女性合伙人达到合伙人总数的30%以上。我希望更多的年轻女性选择这一职业道路，并坚定地、持之以恒地在这条道路上发展，也希望我们之中涌现出更多的杰出女性领导人。

Q：我们了解到，您的工作主要是着力开发创新的风险咨询综合服务。请问，对您而言，风险咨询服务应该如何创新？

A：在我们的生活中，风险无处不在，而生活总要向前推进。这就要求我们在风险到来之前进行预测、防范，从而在风险真正来临时，有效处理、应对风险。风险的迷人之处在于它所具有的动态力和随之而来的创新力，所以机会总在风险中浮现。当前，商业发展日新月异，相关风险也瞬息万变，我们给客户的服务也必须兼具预见性、动态力和创新力。德勤风险咨询在会计服务与内部控制、网络安全与战略风险、合规风险管理这三个方面为客户提供创新的解决方案，助力企业在不可预知的全球环境中行稳致远，适变长青。

我们的创新包括产品的创新与交付模式的创新。产品创新是一切的根本。当前环境下，数字化转型以及可持续性发展是企业最为关注的焦点。

数字化是当今世界不可避免的趋势，它将持续与企业的战略和业务交织，直到两者无缝融合且不可分割。我认为每一代人都有历史赋予的重任，而历史赋予我们这一代人的任务就是在生产和生活领域的方方面面去全面、深度地实现数字化转型。在当下，能够快速驱动和有效管理这一变革过程的企业将成为赢家。我们风险咨询部门的目标，是利用数字化为手段，赋能企业的转型与变革，同时利用德勤的数字化资产帮助企业管控数字化转型中的风险。德勤目前拥有约1,500项数字化资产，并被《财富》杂志评选为一家“改变世界的公司”。

而可持续发展对企业而言不仅仅是一种管理目标，更是一种长远利益的追求。在此领域，我们风险咨询部门提供全方位的可持续性风险管理，其中包括1）危机管理，旨在帮助客户辨识危机、应对危机、提高韧性；2）可持续发展和气候服务，提供气候风险评估和风险应对规划、ESG 报告、气候主导战略设计、低碳运营模式等咨询服务；3）商业合作风险管理，旨在帮助客户管理与商业合作方相关的风险，以及企业的整体生态系统风险。这些针对企业的可持续发展整合服务，助力企业打造有具备责任感和韧性的商业模式和组织架构。

交付模式的创新是另外一个重要的创新领域。德勤推行的A-I-O战略，即“咨询（Advise）-实施（Implement）-运营（Operate）”业务模式，其中重要的部分就是全链维运业务。德勤将全链维运服务视为客户内部团队的延伸。我们与客户在长期合作中建立起了充分的信任，不仅帮助客户提高运营效率、提供世界最领先的运营专家和运营模式、协助企业灵活获取稀缺人才与技能，同时还能协助客户实施最前沿技术、提升自动化程度和数据洞察力，加强客户核心数据的保密性。风险咨询部门的维运服务主要分为四大类----网络安全运维、合规运维、商业运维以及财务运维。如今，德勤全球有超过5万人提供运维服务，共设有30多个交付中心，支持英语、中文等7种语言交付，且通过近岸（nearshore）及离岸（offshore）专业人士的相互调度，铺设了一张24小时服务的高效能全球交付网络。

创新能力不是孤立的。德勤非常重视培育与第三方的战略组合。目前德勤的战略联盟生态圈拥有120多位全球级的合作伙伴，协同应对全球连通性、数字化、大数据和技术革新所带来的挑战。

Q：复杂的国际政治经济情况，给企业的运营模式、资金流都带来极大挑战，在这种情况下，您认为中国企业如何提高抗冲击能力、转危为机、保持竞争优势和持续增长?

A：当前中国企业确实面临很大挑战，根据德勤所做的全球CFO调研报告，接近80%的CFO认为疫情和地缘政治是当前企业面临最大的外部风险因素。这是一个很大的专题，简单地给一个概括性的回答，以下四个方面对于中国企业是至关重要的：

首先，企业应该保持对机会的敏感，把握机遇。著名作家狄更斯说过：“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对企业而言，需要思考如何将风险转化为机遇。内需是未来几年重要的驱动因素，同时，广泛的观点认为“去全球化”绝不是正确的发展方向，企业要重新审视自身的战略和业务领域，找到平衡点。

其次，企业需要思考绿色转型，追求可持续发展。可以从以下方面入手：

· 产业层面：积极响应国内外减排政策，通过资源循环、能源替代、可再生能源利用等方式推动产业层面的低碳转型。

· 产品层面：加强关键技术领域的研发，向世界输出中国的优势技术和优势产品，比如，中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太阳能电池板、风力涡轮机、电池和电动汽车生产国，其对清洁能源的投入也位居世界前列。

· 可持续供应链：中国制造业作为全球供应链的重要环节，应在研发、采购、生产、物流、产品使用和处置的全流程中，将节能减排始终贯穿其中，提升中国在全球供应链的优势地位。

第三，实现数据驱动转型。要制定现代化数据战略，打造灵活的数据架构，将数据带来的业务洞察嵌入到企业业务流程中，从而优化商业模式，提高运营效率。但是在这个过程中，需要特别考虑信息安全风险，采取行动计划降低风险，包括：制定数字化安全战略与架构、数字化资产管理框架、实现信息安全的实时监控等。

第四，应该充分考虑如何参与到、乃至领导构建一个高关联性的生态圈，通过上下游协同和整合来缩短交付周期、提高运营效率、乃至创造全新的服务、产品和递交方式。此时第三方风险管理就变得异常重要，据德勤调研，自新冠疫情在全球蔓延以来，超过半数（51%）的企业遭遇了第三方风险事件。

在一个概括的层面上，上面提到的，在内需和全球化平衡点上重新审视自身战略和业务领域；在产业、产品、供应链上寻求绿色可持续性发展；实现数据驱动转型，获益与数据带来的业务洞察；参与乃至领导构建高关联性的商业生态圈、创新产品服务和递交方式，是我认为中国企业在应对当前商业环境、保持和发掘竞争优势的四个重要考量。

Q：可持续发展与气候变化是当前热点话题，也是风险咨询服务的重要部分。COP27刚刚在埃及结束，您能简单分享下COP27主要成果及影响吗？德勤在这方面又有哪些行动计划？

A：COP27的顺利召开为推动《巴黎协定》注入了新动力，对盘点减排进程、实践气候承诺及协同应对危机具有重要意义。大会聚焦在减缓、适应、资金及协作主题，主要成果包括：

· 建立“损失与损害”基金，强调公平公正转型，以协助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带来的损失和损害。各国政府还同意建立一个 "过渡委员会"，就如何在明年的COP28会议上实施新的资金安排和基金提出建议；

· 强调关注非国家行为主体。由联合国支持的 “非国家实体净零排放承诺高级别专家组”提出了一系列建议，以了解和评估非国家行为主体在气候转型中的作用，非国家行为主体被确定为实现气候目标和加快资金流向关键需要领域的不可或缺的因素；

· 强调新技术和新兴技术在绿色转型中的关键作用。比如氢能的应用是COP27的中心议题，它是脱碳的一项关键技术，可以更广泛的推动可持续发展，并可能在某些地区对经济产生变革性的影响。但需要采取措施降低氢投资的风险，对于潜在的市场规模以及大规模实施绿色氢投资所需的治理、金融和监管改革，仍需进一步探索。

针对COP27，德勤也采取了一系列行动，包括：

· 领袖行动：COP27召开前夕，德勤全球首席执行官浦仁杰（Punit Renjen）签署了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气候领袖首席执行官联盟（Alliance of CEO Climate Leaders）的公开信，鼓励商界领袖制定基于科学的碳排放目标，到2030年将全球排放量减半，到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

· 现场活动：在COP27期间，我们通过多元化、高规格的活动共享前沿洞见，主题涉及气候变化中的公平转型、劳工技能提升、气候转折点等。

· 洞察报告：德勤全球发布了4份报告。第一篇聚焦公平转型，探讨了到2050年新增2亿多个工作岗位的可能性，以及快速从排放密集型经济转向低碳经济所需的劳动力技能转变；第二篇聚焦ESG信息披露，通过与来自学术界、商业界、投资界和非营利/民间社会的行业领袖进行的20多次访谈，制定了一份路线图，帮助企业制定ESG目标和推动行为变革；第三篇聚焦企业领袖的气候行动及气候韧性，通过对700家CXO的调研，总结了高管们对气候危机的主要考量、正在采取的行动以及期待看到政府采取的行动。第四篇报告聚焦气候韧性，探讨了不作为的损害、能源转型的障碍等。

· 德勤加入了ISSB（International Sustainability Standards Board）所启动的新合作框架，期望协助ISSB推动气候信息披露，增强各界对财务及气候风险、机遇及综合可持续发展议题的了解。

Q：今年《商业周刊/中文版》与德勤共同组织了ESG先锋奖的评选活动，请您介绍下被评选为ESG先锋的企业有哪些突出表现？

A：当前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开始践行ESG理念，德勤近期对两千名全球高管的调研显示，94% 的中国高管认同“我们正在面临气候危机”，需要加快实践ESG的步伐。根据联合国《Who Cares Wins》报告显示，在ESG三大领域表现优秀的企业，不但没有偏离其核心业务，反而有更优秀的长期财务表现。要成为一个优秀的ESG企业，需要将ESG理念贯穿到企业管理的各个方面，具体包括：

· 战略：企业需要根据自身情况建立ESG战略，既要考虑业务之间的关系，也要考虑利益相关方的期望，建立适合自己的碳承诺及脱碳路径，并设立短期、中期和长期的科学减排目标，每五年一次的过渡目标中需要显示减少的排放量，财务计划必须与这些目标和净零排放途径一致；

· 公司治理：从公司治理角度来讲，股权结构、薪酬体系、信息批露、商业道德、董事会等管理环节需要重点考虑。一个卓越的企业需要有规范的治理架构。实际上，我国公司的治理水平还需要提升。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2022年中国上市公司治理指数平均值为64.40，仅比去年提高了0.35。中国企业需要进一步提升整体治理能力。

· 运营：企业需要根据ESG战略调整运营模式，将ESG理念融入到研发、采购、生产、物流、销售等环节。比如在生产环节和供应链使用节能技术和可再生能源降低能耗和碳排放量；在产品和营销上注重环保实践，提高绿色可持续原材料的使用比例，创造循环利用的产品模式；

· 社会责任：员工福利与健康、供应链责任管理、乡村振兴、公益慈善等不可缺少；这里我想重点提一下乡村振兴，党的二十大把“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扎实推动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振兴”作为乡村振兴的总体要求和前进方向，有条件的企业可以考虑广泛开展主业投资与帮扶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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