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鹏：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是一种方法论

2023-02-21 06:02

全文共4472字，阅读大约需要9分钟

真正把“社会”（S）融入到企业的产品（B）与对客户（C）的服务当中，才是解决痛点的正确做法。CBS是一种倡导将“社会”真正融入产品当中的管理哲学，呼唤的是一种商业模式的创新、一种社会生态的创建，甚至一种新的科技文明的创造。

文｜吕鹏

社会价值是必答题

一家企业的价值有多大？从财务角度回答这个问题，答案似乎并不困难。一家上市企业的市值，是市场根据现有财务指标，对这家企业存续期间所能创造利润的总估算；未上市企业也有一套估值方法，反映它所能创造的经济价值。

但是，一家企业所能创造的价值绝不仅限于经济价值，还应包括社会价值。并且二者并不是正相关的关系。一些企业在利润上非常可观，它也可能给社会带来负面影响。也有一些企业，它们财务上不怎么赚钱，但它所带来的社会改善，却有目共睹。这一类最典型的是社会企业，它们生来就以解决社会问题、增进公众福利为己任，而不是追求自身利润最大化。

然而，与经济价值相比，社会价值的重要性过去一段时间里被很多人忽视了。企业往往陶醉于经济价值，忽视了社会价值，在遭受公众质疑，陷入巨大危机之后，才会猛然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实上，公众同样也是如此。他们享受企业带来的经济红利，往往会忽视其他问题；一旦经济红利消失，公众对企业的态度转向不满和批判，社会价值领域的缺失，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过去两年科技公司的舆论待遇，生动体现出了这一点。2020年上半年，公众对科技企业在战疫中发挥的作用赞誉有加；到了下半年，对科技企业的批判增多了。同样的外卖平台，上半年感动你我，下半年批判压迫骑手。不是舆论善变，很多问题一直都存在，企业的忽视和应对缺失，才让他们在问题暴露出来之后，措手不及。

有着这种问题的，也不限于互联网公司。实际上，所有的中国企业——不分行业，不分资本类型和所有制，不分地域，甚至有时候不分规模——都面临着如何面对社会大变局的问题。所有的企业，都迎来了一个设置“红绿灯”的新阶段，都必须从社会基础逻辑的角度出发，思考可持续发展之路。如果放到整个国际形势变化和主要发达国家国内变化的大背景下，则显得更为迫切。重视社会价值，也早已经是一个国际性的议题。

如果说，之前几十年里，很多公司对CSR、ESG的重视主要是“外向型经济”的压力为主（为了将“合规”的产品出售到发达国家的市场），那么，到了今天，对社会价值、社会责任、可持续发展的诉求，已经越来越是一种来自“内循环”的压力。越来越多的公司开始琢磨社会，也开始重视社会。

于是，企业要创造社会价值这样一个理念，在中国从没像今天这样火过。但这并不意味着企业创造社会价值的实践就会迎来一个真正的质变。如果企业只是将国家的共同富裕目标、社会的公平正义期待理解为多做一些“第三次分配”，那这样的社会责任，终将失去可持续的内在动力，在大环境变化的情况下，可能又会回到“叫好不叫座”，最终不了了之的“旧赛道”里。

企业社会责任（CSR）与产品“两张皮”，是传统CSR的“阿喀琉斯之踵”。长期以来，如何向“业务线”证明自己的价值，如何向“老板”说明自己的意义，如何向“股东”解释自己的产出，一直是很多公司里从事企业社会责任者，乃至所有“后台部门”从业者面临的挑战。

企业社会责任，看似重要，很多时候却很难成为“一把手”真正关心的核心议题，甚至成为边缘话题、形象工程、救火队长、漂白渠道。

反过来，“业务”也会对“社会责任”抱着选择性的态度。那些容易出产品、能够帮助完成KPI的社会责任项目，能够得到更多的支持；而一些真正关乎公司长期价值的项目，则可能因为得不到足够的支持，而被淘汰。短期主义一旦占据上风，所谓的企业社会责任，也就不过是一种变相的公关或营销而已了。如何进行破解呢？

从CSR到CBS

“与过去不一样的是，以前习惯从产品出发做创新，未来则要跳出原有框架，把视野打开，站在全局角度去寻找更系统的解决方案。它可能是为用户服务（C），可能是为产业服务（B），也可能是二者结合，有时还要和政府部门或者其他机构（S）合作，是用户、产业、社会（CBS）三位一体，但最终指向的都是为社会创造价值。”

上面是马化腾在腾讯年刊《选择》里分享给内部员工的最新思考。这种关于“用户、产业、社会（CBS）三位一体”的提法，值得关注。他认为这种变化是社会、经济、文化和技术发展带来的，因为越来越多的行业开始数字化、智能化，越来越多的老人、孩子和残障群体加入数字世界，互联网服务的主要对象从用户（CUSTOMER），发展到产业（BUSINESS），现在变成了社会（SOCIETY）。CBS的关系是三位一体，相辅相成的。

真正把“社会”（S）融入到企业的产品（B）与对客户（C）的服务当中，才是解决这个痛点的正确做法。CBS是一种倡导将“社会”真正融入产品当中的管理哲学。这个道理看似很简单，但做起来却不容易。

首先“社会”是什么，就显得非常广泛，很难找到一个有力的抓手。这也是为什么所谓ESG（环境、社会与治理）三要素当中，“E”（环境）最近火爆，投资频频，而“S”（社会）却总让人觉得差点火候的原因。

其次，虽然关于社会规范、伦理、正义，我们已经有了不下几百个宣言和原则，但是如何把这些理念真正地转化为“代码”，从而能够真正地在技术层面上解决社会痛点，仍然存在着各种制度性的、技术性的障碍。

最后，商业模式也不成熟，许多应用于社会领域的产品和服务，投入周期长、风险大、收益慢、用户体验差，主要依靠政府购买服务。

CBS因此呼唤的是一种商业模式的创新、一种社会生态的创建，甚至一种新的科技文明的创造。许多成功的商业模式，就在于解决了一个社会痛点，这没有什么需要回避的。需要摒弃过去那种将“商业”与“公益”二元对立的陈旧思维，倡导“仰望星空+脚踏实地”的行动风格。

在过去的两年里，我们的团队一直也在倡导这一理念。我们甚至将这个理念“物化”成了一个与“独角兽”同层级的动物——座头鲸。在我们看来，这种带有所谓“利他”行为的巨兽，虽然稀有，但寓意了一个美好的愿景，那就是诞生更多社会价值可以估值在10亿美元以上的创新型企业，形成科技与商业向善的生态。

“跨界”是实现CBS的技术路径。就像马化腾自己说的那样，社会、经济、文化和技术发展带来的需求变化，让跨界创新成为蓝海。做到这一点，就需要让科技创新与社会创新齐头并进、比翼齐飞。我们曾经提出过一个TSR理论模型（Technology 科技Society社会Responsibility责任），将社会价值理解为科技矩阵与社会矩阵的张量积（tensor product），受到（社会）责任矩阵的调整作用。社会价值矩阵是科技与社会交互作用的结果。

事实上，科技创新与社会创新就好比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两个引擎。科技创新让我们面对星辰大海，解决那些“卡脖子”的技术问题，创造更多的“增量”。社会创新让我们回看下沉底座，解决那些“闹肚子”的社会痛点，激活更多的“存量”。为此，需要更多地呼吁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的融合、互促，培养更多的“社计师”，把更多的“社会情境”写入代码与产品设计当中。

总之，正如公司通过持续的科技创新创造经济价值，科技公司也可以实现“社会创新”，使公司的社会价值滚动变大。“企业社会创新”就是企业利用核心优势，用创新的产品、服务、模式解决社会问题，创造公众福祉。如果做到了，社会价值得到体现，消费者那里有反馈，企业可以获得巨大回报。国家和社会公众的评价反馈，也非常正面，这更帮助企业降低了风险和成本。这才是一个可持续的、可造血的命运过程，是基业长青的保障。

然而，只有技术路径是不够的。CBS的落地，需要公司自我治理的一场革命，需要一场顶层设计的革命。这正是“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的任务。“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Sustainable Social Value Innovation）的英文缩写叫SSV。跨界的前景虽然诱人，但风险也很大。其实很多公司里，不是没有做跨界的人才，甚至还有一些很好的小团队。但在追求流量、投资回报、股东利益的文化里，这些“边缘人”很难获得足够的支持，甚至很容易被裁撤。

一个真正追求长期社会价值的公司，不仅会有明确的共同社会目标，提出站在人类发展福祉高度上的愿景，更重要的，是知道如何创建一个支持社会创新的公司治理结构，把这些实验性质的小团队直接整合到公司的核心业务流程中，满足共益合作伙伴和社会公众的诉求，创造可持续的社会价值。在我们这个时代，也许学会如何花钱，有时候比盘算如何赚钱更重要。SSV带给了我们什么？

2021年4月，腾讯将“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纳入公司战略，先后投入1000亿元，第一个500亿用于在包括基础科学、教育创新、乡村振兴、碳中和、FEW（食物、能源与水）、社会应急、养老科技和公益数字化等领域展开系统探索，第二个500亿则聚焦在低收入人群增收、帮助医疗救助完善、促进乡村经济增效、资助普惠教育共享等民生领域，助力共同富裕。

腾讯虽然在2021年提出“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但从腾讯提出“科技向善”的历史脉络可以看出，腾讯能够提出这样的主张，是公司发展的必然结果。腾讯是对中国民众触达率最高的互联网科技公司，在企业社会责任领域，腾讯的思考一直非常深刻。2018年他们提出“科技向善”，将其提升至公司使命愿景的高度。今天腾讯提出“创造可持续的社会价值”，表明这家公司在社会领域有了更深的思考。“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是基于多重制度逻辑的共生融合打造的综合均衡型价值主张。目前，腾讯对“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的官方定义是：针对新发展格局下的重大议题，以科技向善为使命，通过科技创新、产品创新、模式创新，探索高质量、可持续的实现路径，共享社会价值、增进社会福祉，并以此为组织发展的首要目标。

这意味着，不管公司的业务是服务于用户还是客户，都要以“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为方向，以创造更大的社会福祉为目标。所有核心业务都应当把这样的理念融入发展规划中，持续创新，科技向善。业务的最终目标应服务于社会价值，这一过程中产生的商业价值则是衡量社会价值是否可以长期自循环的指标。

在我们看来，作为一种非官方的解读，“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由三个元素构成：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这三个元素各自都值得进一步地阐述：

可持续指的是公司发展的持续性、目标实现的阶段性。要想打造百年企业，就必须使得创造社会价值这一目标可以长期运转，而不是像捐款那样给予一次性帮助。

社会价值指的是最终结果与目标，与正常商业业务的最终目标为创造更多的利润不同，它的目标是为企业外的整个社会创造更高的价值。

创新在这里的意义是要更多地创造新的产品和模式，而不是重复照搬在商业世界或公益世界的既定套路。对数字巨头而言，“环境友好、公平薪酬、扶危济困、公益慈善”等传统企业社会创新之举固然重要，但抑制平台本身的负外部性，平衡好平台与公众、国家的关系，应当成为互联网企业社会创新治理中的重要一环，这些都不是传统公益所擅长解决的问题。

因此，在我们看来，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是一种方法论。企业要在经济上高质量发展，和在社会上创造价值，就必须走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之路。因此，企业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也是企业推进共同富裕的方法论。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的本质，也是一场革命，是一个从自我革命到社会创新革命的过程。社会价值创新将是在商业利益和社会效益价值上取得良好平衡的“social purpose business”。

这篇文章收录于腾讯SSV 2022年刊《关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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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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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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