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诗：那些竹笋 / 当我想夺回采光权时 | 李不嫁：十年种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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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02 21:01

十年种竹

作者：李不嫁朗读：夏末

我亲手种下的

现在却深受其害

十年前的后院一片荒凉

我亲手执锹，挖坑，将一棵楠竹

从家乡移栽到此地

我熟知这种顽强的生命

抗旱、耐寒，不择贫瘠的土壤

十年了，果然不出所料

年年春天，破土而出的竹笋

迅疾长成竹林，将日子遮蔽得暗无天日

那些竹笋，当我想夺回采光权时

迸发出一股狠劲：掰掉一根，另一根又拔剑而起

诗评：

湖南 “老诗骨”李不嫁的这首《十年种竹》，是一首硬骨头诗。

可不是吗，那楠竹，可不就是一根根硬骨头吗，甚至，它们除了骨头一无所有。哦，还有，就是未长成时的竹笋，和长成之后的一簇簇竹叶，像利箭。

读这首遒劲挺拔的小诗，不由得想到一个问题（这或许正是诗人李不嫁想要我们想到的）：赋予生命者，就有权凭自己的喜好收回生命吗？

可以想见，诗人当年亲手种下一棵从家乡带到旅居地的楠竹，怀着一份亲手种下自己的孩子的心情。那么，赋予了孩子生命的父亲，就天然获得了杀伐决断的权力吗？孩子对父亲，就必须百依百顺逆来顺受吗？

封建社会中，皇帝老儿给了臣民生命和生存（这成立吗？），臣民就该任由皇帝老儿生杀予夺并跪地叩头谢主隆恩吗？李不嫁先生的楠竹给出的回答是：不！

当诗人觉得竹林遮光，想要拔除它们，“那些竹笋，当我想夺回采光权时/迸发出一股狠劲：掰掉一根，另一根又拔剑而起”！

这股狠劲，包含着世间每一个生命天然的求生欲望，也含藏着生命的尊严！是的，是你种下了我，但现在，生命是属于我的，我不会因你的好恶而卑顺地放弃生存权和生命的尊严。

鲁迅先生写过文章专门论述父与子之间的关系。鲁迅先生认为，父子之间应当有的是：爱，而不是：恩。父亲之于儿女，不存在有恩一说，儿女之于父母，也不存在为了报恩而放弃自己人生选择这样的必选项。父，与子，不过是人生路上都要经历的过程，都要经历的身份，在什么阶段，就做好什么身份的人。父与子，都是独立的生命个体，都有不断前行并否定前人、也否定以前的自己的权利。

我在我的一首诗中也写过：我说“我女儿”，从来不说“我的女儿”。要说我女儿是属于谁的，她只是属于她自己的。

独立的孩子，当然会做出悖逆我们意愿的选择，当然会有时惹得我们不高兴。但那是他们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所拥有的权利与尊严。就像诗人李不嫁的竹子，抢夺了他的采光权。但当诗人想要铲除它们，它们所迸发出的蓬勃、顽强、无所畏惧拔剑相向的生命力，不也让诗人无可奈何中包含着一丝钦佩与欣慰的笑容吗！

这首诗的诗名：十年种竹。我很自然地想起：百年树人。（李威）

李不嫁：男性公民，六零后湘人，因其诗作的特立独行而被称为湖南的老诗骨。

李威，70后，成都人。出版诗集《让一只羊活下去》，诗见于《星星》《绿风》《诗潮》《诗选刊》《流派》《青年文摘》等刊。是“第七行”网络诗歌论坛创建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