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总统：我们不想毁灭朝鲜

作者 / 林海东

5月25日一大早，朝鲜从平壤顺安一带向东部海域连射三枚弹道导弹，据韩国军方推测，此次射弹为“一洲际+二短程”组合。朝鲜射弹的时候，美国的“空军一号”还在天上，拜登还在返回美国的途中。这个时间点的选择，存在着强烈的施压意味，用美韩的评价来说，是“重大挑衅”。美韩对此做出强烈反应——自2017年7月以来首次进行美韩联合应对，韩军与驻韩美军各向东部海域发射一枚导弹，空军进行了“大象漫步”演练，可谓针锋相对。

朝鲜射的究竟是什么，最终还需朝方官宣证实。如果其中真的有洲际导弹，那么，美国之前的情报就不是笑话，而且时间也准确地落在此前美韩“本月内”的判断范围内。但据我看来，这大致是朝鲜新一轮动作的开始。在日前的文章中，我曾连续做过两个预判——其一，若选择拜登访韩时机，则可能在之前或之后，动作以射弹为主；其二，重头戏核试验可能不会在“本月内”，个人倾向于6月初。现在看，第一个预判基本准确，核试验是否登场还需要再看。

5·25射弹，大致意味着因疫情暂停的动作恢复了既定的节奏，同时也大致意味着“防疫大战”已经接近尾声。来看一下朝鲜25日的通报——

据国家紧急防疫司令部通报，自5月23日18时至24日18时，全国新增发烧病例11.597万例（较前一日减少1.854万例），痊愈病例19.287万例（较前一日减少2.081万例），无死亡病例。从4月底到5月24日18时为止，全国累计报告发烧病例306.488万例，其中痊愈274.147万例（89.448%），尚在接受治疗32.333万例（10.55%）。其中一个最显著的变化是，25日的通报取消了累计死亡病例的数字；在连续两天没有出现死亡病例的情况下，68例是最后公开（5·24通报）的累计死亡病例。

一天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世卫组织表示朝鲜近日向其通报了13-18日的疫情情况，比如美韩联合司令部副司令官金承谦被提名为新任韩联参议长，比如拜登访日以及四方安全对话机制（Quad）开会，比如中俄空军的联合演习，比如尹锡悦说“我们不想毁灭朝鲜”。

尹锡悦对朝“强硬”，是在竞选阶段就已经被翻来覆去议论的话题，但我一直不以为然，认为他最终的对朝政策几乎必然要与美国对朝政策接轨，不会另起炉灶。这一点，在日前的美韩联合声明中已经得到基本证实。

24日，CNN播出了对尹锡悦的专访。其中，对朝部分大致有这样几个要点——

1. 对朝绥靖、安抚朝鲜的时代已经结束，“暂时逃避朝鲜挑衅或冲突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过去五年来，这种做法已被证明是失败的”。

2. 现在球在金正恩那边的球场上，“是否重启韩朝对话是应由金正恩做出抉择的问题”。

3. 不想毁灭朝鲜，不想看到朝鲜“崩溃”，“我愿意看到的是半岛共同繁荣，我不认为朝鲜增强核武能力有助于维护国际和平”。

尹锡悦的上述表态，是在拜尹会和美韩联合声明签署之后，因此，可以看成是他对朝政策的总基调。上述三点，基本与美国现行“极限施压+战略忍耐”为核心的“最大灵活性外交”契合。我们一条条来看——

首先，是“极限施压”。包括结束对朝绥靖，进一步加强美韩联合防御态势，美国将利用包括核防御能力在内的全方位防御能力扩大对韩国的安全承诺，尽早重启2018年起暂停至今“延伸威慑战略协商机制”，恢复并扩大美韩联合军演的规模和范围，必要时部署美军战略资产等等，上述这一切的核心是“进一步加强对朝威慑力”。目前看，这些措施有些势在必行，有些则仍在讨论阶段，但重点是恢复或超过2018年之前的对朝威慑水平。上述措施，基本都是朝鲜所不乐见的；通俗来说，就是每一招都戳朝鲜的肺管子。按朝鲜现行的“强对强、善对善”的对美、对韩政策，朝鲜的强烈反弹是必然的。我年初提出过2022年的半岛局势将恢复到2017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水平的观点，现在看，正在逐渐接近现实。朝鲜当然不会屈服于“极限施压”，但问题是，今年再次出现制裁、疫情、天灾三大不利因素叠加的情况，而且程度比之前年份还要严重一些，朝鲜面临的困难增加。在这种条件下，朝鲜的“强对强”能到什么程度是重要变量。

其次，是“战略忍耐”。朝鲜面临的困难，美韩心中有数，维持原有制裁不会变，因应朝鲜今年以来的动作谋求增加新制裁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我之前曾经说过，美国“无条件谈判”的前提实际就是一定程度上的“战略忍耐”，尽管不再寄希望于朝鲜“崩溃”，但等待朝鲜难以支撑进而接受无条件谈判的意图是存在的。尹锡悦说“球在金正恩那边的球场上”、是否重启对话是金正恩需要抉择的问题，其意图也就在于此。

第三，是“最大灵活性外交”。这是美国现行对朝政策的核心，表面上看是“外交”，但实际是“极限施压+战略忍耐”的合体，寻求的是朝鲜放弃现有的“取消双标和敌朝政策”对话前提，从而把对话谈判纳入到美国划定的轨道，与朝鲜的“强对强、善对善”政策是异曲同工。尹锡悦表态称不想看到朝鲜“崩溃”、不想毁灭朝鲜，希望看到半岛共同繁荣，实际是美方此前“四不”的老调，同样也是把朝鲜引入“无条件谈判”轨道的诱饵。

接下来的问题是，尹锡悦为什么说不想看到朝鲜“崩溃”、不想毁灭朝鲜？是面对拥核朝鲜，缺乏足够能力吗？个人认为，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一个综合考量之下的国家利益问题。朝鲜崩溃则半岛生乱，毁灭朝鲜则半岛生战，生战生乱均不符合相关各方的利益。地区的战略均势被打破、地缘政治版图被改变，是相关各方都不愿看到的。这也是半岛局势为什么总是隔段时间就剑拔弩张，但在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总有一方先软下来的主要原因。

这里面需要清楚的一个问题是，包括朝鲜在内，“强硬”都不是为了打，而是为了和、为了谈，因为美朝韩都有各自需要解决的问题，尽管这些问题各各不同，但核心诉求其实是一致的，即“安全”。美朝韩当下之所以都摆出“强硬”姿态，甚至不惜以“核战力”彼此挑衅，并非是要以战争方式解决问题，而是等待对方先做出让步。个人认为，当下的态势与2017年的态势十分相似——朝鲜发展核导推动局势升温，美韩以扩大军演规模、出动战略资产等强硬应对，双方陷入“强对强”的剑拔弩张恶性循环，在局势升温到某个高点时，朝鲜以宣布“伟大胜利”的方式率先踩下刹车，用抓到手里的各种新牌开启新牌局，大家坐下来谈，“以善对善”，谈妥了皆大欢喜，谈崩了就从头再来一遍。值得注意的是，朝方和美韩方走的路子大致是一样的，即以“极限施压+战略忍耐”为内核的“最大灵活性外交”。从目前的情况看，这种循环对金正恩暂时有利，因为他可以借机把更多的“大杀器”握在手里，但他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朝鲜脆弱的经济还能够支撑他多久。这个支撑点出现裂痕的时候，大致就是局势的转折点。无论是八大以来经济发展与国防发展并举的新并举路线，还是抗疫防疫与经济发展并行的当下政策，其实都是在加固这个支撑点，延缓它出现裂痕的时间。简单讲，只要这一波疫情扛过去，朝鲜大致会在今年底明年初宣布“新五年计划第二年取得伟大胜利”，然后“以强示弱”，把今年局势升上去的温度降下来，至于是慢降还是陡降，还要看制裁、疫情、天灾这三大不利因素造成多大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