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疫情失业的女性，现在还好吗？｜真人实访

朋友们早上好，今天是特蕾莎值班～

前一阵子我们一起关注了疫情之下的日本女性生存困境（点击这里，查看文章），评论区里很多姐妹都表示想了解更多，想知道我们附近的女性在发生和遭遇什么。于是「第十一诊室」决定做一个专题系列采访，聚焦于你我身边的女性职场人的生存现状。

本期主题就是疫情之下的失业的女性。为了可以较为全面地展示不同年龄阶段女性所遭遇的疫情危机，特蕾莎根据前两周征集得来的受访者信息，挑选了4位分别处于20+，30+，40+三个年龄阶段的受访者，了解她们的真实处境和生活状态。

故事比较长，希望各位朋友耐心看下去。

疫情开始那年，读人力资源管理专业的西瓜正好大学毕业。

虽然受疫情影响，就业市场相当不景气，但西瓜在毕业两年时间里，仍然换了三份工作，每一份都是她主动离职。

对于「零零后整顿职场」这个说法，西瓜很赞同：「你别让我生气，你要是让我生气我就辞职，我第一份工作和第三份工作都是这样离职的。」

西瓜：「刚毕业的时候有点心高气傲，有一点不如意的地方就会离职。但并不是说我每份都是敷衍的态度随便做做，相反，每份工作我都很喜欢，认真投入，做过长久的职业规划，有悄悄幻想过在这个领域拥有我的高光时刻。」

▲图片来源：soogif

但不幸的是，她身带「每份工作都干不过三个月」的魔咒。

西瓜讲了她最近一次离职，也就是在她第三份工作里是如何「整顿职场」的。

西瓜：「那天还挺戏剧的，过年前一周我们公司开年会，但我和另外一个同事都事先跟领导说了，那一周我们要回家，票都订好了。可他还是决定在放假期间开年会，那我们就如实说自己去不了。领导就在早会上发难，说如果不参与就扣绩效扣工资。」

西瓜：「我当场就反问，我的假期不能自己做主吗？为什么假期还要开年会。老板就说，这算加班，必须参与。我接着问，那我们有加班费吗？老板说，你要跟我谈加班费？我就说，不谈加班费，那谈调休？老板不高兴了，说那过年公司还多给你们放假了呢，你如果这样的话，咱们也不必多放这三天假了。我当时就很无语，那好，我不干了。」

西瓜：「老板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当场就把我叫进办公室，跟我聊了四十分钟。大意就是教育我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他对抗，要委婉地跟领导讲话。我不吃这一套，我反问他，为什么不能跟你对抗？你一天到晚凶我们的时候，也没见你委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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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最可气的是，这个公司最后给我结薪水的时候，给我少发了一天工资。因为我没参与公司年会，虽然是在休息日，但仍然算我旷工。我去跟公司理论，公司也坚持不补发，最后就不了了之。」

之后她在自己的出租房里躺了四个月，直到最近才开始兼职做「外呼」。

据西瓜介绍，外呼就是对外打电话，有点销售性质，不少平台都提供这样的兼职岗位。每周工作三天，一个月差不多有一千多的收入，完全够西瓜花销。

西瓜：「我的房租才八百左右，自己做饭的话一个月吃饭也用不了多少钱。而且不工作的时候作息很不规律，一天最多吃两顿，没有胃口懒得动的时候就一天一顿。我也没有刻意控制花销，但我确实是个很无趣的人，所以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偶尔和朋友聚一下也就花个百十块钱，没什么额外开支。」

西瓜：「有稳定工作的时候也这样，可虽然感觉也没花钱，也没攒下来多少。」

当被问及兼职生活和全职生活的差别时，西瓜说：「虽然储蓄在慢慢减少，但总体感觉没啥差别。而且离职以后也没有更快乐，就当下一时爽，想着我再也不用忍受老板了，太好了。」

西瓜目前一边做兼职，一边在准备考公，平均每天学习七八个小时。

西瓜：「虽然知道这样两头抓，可能哪个都做不好。但还是不敢孤注一掷地赌，万一放弃了工作专心考公，没考上可怎么办；也不敢想一心一意找工作，万一努力了还是没结果怎么办。其实心里有些迷茫，这几个月找工作找得心灰意冷，感觉自己好像就不适合工作，考公也只是不知道如何适应就业市场而已。」

西瓜那一年毕业的时候，不仅没有毕业典礼，同时也丧失了很多实习机会，不少学生都是毕了业才开始找工作。然而就业市场供大于求，应届生之间的竞争十分激烈，很多人又被倒逼着重返「课堂」，准备考公考研。

西瓜：「我那时候就想，为什么要去考公，谁愿意过这种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当然要出去拼一拼啦，我也要拥有自己的一片天。但现在被现实教育了，感觉哪里都缺人，可哪里都不缺我。有时候也很想回家，想回到妈妈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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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自称妈宝女，被问到父母知不知道她已经待业在家四个多月时，她有些意外，好像我明知故问一样，回答说：「当然不知道了，不敢告诉他们」。

问她为什么，她说：「妈妈会担心的。」

对于西瓜而言，目前最理想的情况下，就是考公考回家乡，因为：「我觉得我要是能考公考回去，我妈妈会很有面子。别人就会觉得，你女儿真棒，我想让妈妈为我骄傲。」

但在此之前，她选择报喜不报忧。

她说：「我目前的储蓄可以撑到八月交房租，但交了房租以后就又有三个月缓冲了，所以时间还挺多的。而且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其实没那么想找到工作。」

西瓜说自己之所以迷茫，是因为能感觉到自己一份工作比一份工作「差」。

西瓜：「我觉得自己在往下走，每一次换工作，都没有变得更好，自己在其中也没有进步。我没有歧视学历的意思，因为我自己学历也很一般，但当我发现我身边同事的学历都很低，公司领导或者带我的同事都比我小，而且感觉能力也不如我的时候，我就会很沮丧。我发现自己正在趋向平庸，想往上走很难。这也是我考公的一个原因，至少相对公平，不管经验和学历，大家各凭本事，都有上岸的机会。」

24岁当然正年轻，但也比不上二十出头，刚刚毕业的又一届应届生。何况在西瓜看来，优秀的女孩子太多了，她们似乎都比自己有目标有作为。

西瓜：「那些在我看来非常优秀的女孩子，目标都很明确，都非常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而我或许在每个阶段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总会有事情发生，阻挠你实现目标。久而久之你就会陷入自我怀疑，愈发地迷茫和不自信。」

西瓜也坦言，自己没有什么大志向，是个很丧的人，对生活没有特别的期待，过一天是一天，最大的心愿是回家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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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并不代表西瓜是个颓唐的人，毕竟对于当代年轻人来说，「躺平」和「奋斗」并不冲突。

西瓜：「我是一个很两面性的人，虽然我现在跟你说我很丧，很想躺平，也非常接受自己是个很平凡的人，过着很平凡的日子。但实际上，我内心是还是很希望有一番作为的。就是说，我并不觉得我躺平有什么不好，我接受这样的人生；但如果我开始工作，我也会非常努力地干好它。」

当我问西瓜，面对迷茫，她如何解困。

西瓜说：「虽然说这样回答可能不太正能量，但我其实对当下的每一步都没有打算，我不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儿，未来无法预测。甚至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在山顶，实际上你在山谷，迎接你的还是一个又一个的困难。」

西瓜：「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走，所以只能往前走。」

就像西瓜所说的那样，虽然她对生活没有期待，但她不能放弃期待。

自从失业以后，西瓜每次路过家门口那条卖彩票的街，都要去买一注两块钱的彩票。

西瓜：「我需要另外一份期待感，我把所有的爽都压在这一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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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时常会畅想中了一千万要怎么花，当我让她分享一下时，她虽然不好意思，回答却很认真：「首先要交税，交完税以后还要象征性地捐点钱，然后手里可能就只剩五六百万了。第一件事就是买房子，过包租婆的生活；其次就是跟朋友出去好好玩一趟；然后剩下的钱还用来买房子，收租过日子。」

但事实上，西瓜就中过一次奖，在接受采访的前两天中了五块钱。她拿这五块钱又买了两注彩票，可惜都打水漂了，剩下的一块钱西瓜好好收起来了，打算等到下次中奖了再一起花出去。

对于西瓜来讲，刮奖的动作，就是她对生活的期待：中了，很好；没中，也是意料之中。

小王子选择跳槽到国资平台时，她已经在银行干了十年。

从银行中层管理的岗位离职，到国资平台的业务部门重新做起，需要勇气和魄力，也需要时运。可惜小王子时运差了一些，在国资平台还没干满一年， 其所在部门就因疫情影响而精简人员，她也随之失业。

面对当时的选择，她说：「我一直对金融投资很感兴趣，可传统银行的投行一般都很看重学历，或者对经验能力要求特别高，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而这个国资平台恰好有涉及金融投资的项目，加上它的未来发展方向和侧重点也是我比较看好的，比如在数字经济，信息现代化领域做投资拓展等等，和我的工作履历又比较匹配。所以当时就想试一试，并非贸贸然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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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疫情对行业的影响超出她的想象，部门之间的变动和取消也不可避免地对小王子造成了影响。失业之后，她发现37岁这个有些严峻的年龄，既没办法像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一样随意选择工作，也超过了35岁这个「职场年龄节点」，所以在找新工作的时候格外艰难。

小王子：「我目前找工作有两个方向，一是去做跟过去工作经验相对匹配的银行理财类的岗位，因为手里还有一些人脉和资源，可以做老本行；二是去做我们当地口碑比较好的公司做助理工作，基本需要从新开始，想再试一试。」

同时为了增强核心竞争力，拓宽就业方向，小王子待业期间也在准备法考。

小王子：「因为疫情，经济下行之后，不管是个人还是企业，不良资产的比例都是很高的，从全国各地不停冒出来的司法拍卖房子的数量就能看出来。所以我也有金融圈的朋友们这几年都在创业，专门做不良资产的清算。他们给我的建议是，去考个资格证，不管是接触银行端还是其他有投资背景的公司，懂得法律制度都是敲门砖。」

所以为了今年可以顺利拿到国家法律职业资格证，小王子在投简历之余制定了严格的学习时间，从早上八点到晚上睡觉前，她都有学习任务，压力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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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暇时间，她还要照顾年仅八岁的儿子。

小王子的教育方法是把孩子当作成人一样对待，所以并不会刻意向他隐瞒自己失业状况和经济压力。她总是反复跟儿子强调：「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都只能靠自己。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只能保证你有饭吃，或者是帮你把衣服洗好，接送你上学，但你在学校的成绩高低，以及你进社会以后取得什么样的成就，都只能靠你自己，我们不懂，也帮不上你的。」

正如她自己一路走来，全靠咬牙坚持。

从她放弃年薪三十万的银行职位，跳槽到月薪一万多的国资平台就可以看出来，小王子是个多么要强有主见的人。所以在几年前，她不满三十岁的时候，就能在闭塞的小县城里，顶着父母的眼泪和闲言碎语的窥视，和前夫离婚，独身抚养孩子。

那时候互联网信息传播还没这么发达，价值观也比较单一，大环境看，对于离异这件事，女方也比男方承担着更为恶意和凶猛的议论。妈妈日日流泪，和爸爸一起唉声叹气，怪自个儿没给女儿选对好夫婿，哀叹女儿今后没人照顾，压力太大。

但小王子自己慢慢看开了，她第一份工作就是在一线城市做管培生，眼界和格局并不会被墨守成规的家乡困住。在地方银行工作后也比其他同事更为豁达开放，别人不愿意外出应酬，拓展业务和客户，她愿意去；别人把银行柜员当成稳定岗位，到点下班，她则十年如一日地加班工作，经常晚上九点多才回家，所以晋升机会和客户资源也相对多一些。

然而这些收获的背后，也有别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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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因为我和我前夫所受到的家庭教育和文化影响差异较大，所以在家庭分工方面一直没有达成共识。在他眼里，女人当妈以后就该是全能选手，从做饭搞卫生到带娃伺候老公，都该一条龙包圆的。而我是南方人，又是独生子女，父母从小的教育就是学习至上、分数优先，对于家务劳动什么的并不苛责。所以我结婚后也不太会干活，或者说达不到传统意义上贤妻良母要求。这对于我前夫来说，就像汽车没有四个车轱辘一样。」

「那时候大家都年轻气盛，双方都不愿意妥协，也不懂得如何更好地沟通和交流，所以即使双方父母强烈反对，我们还是决心分开了。」

「虽然这几年因为互联网上的一些价值观传播，人们意识到家务活不该全是女人干，男人也要参与的，分工合作，谁有时间谁就多干一点。但在我们结婚的时候，根本没这些说法，传统文化环境里，这些事儿就该女人干。可我们都是刚刚参加工作，我也想多表现一些，在工作上能有所建树，所以在我前夫看来，我对工作的重视程度多过于重视家庭，重视他，这是不可接受的。」

「另外我们所在的这个县城很传统也很封闭，而银行谈业务免不了喝酒应酬，很多女同志根本不愿意的。但在我的价值观里，工作是第一位，市场份额和业绩是需要时刻争取，不能懈怠的。所以领导叫我，我就跟着去学习。但在我前夫看来，这可能就属于不守妇道，不顾家。」

两个人离婚并不意外，但在当地的思想氛围和价值观念里，这是大不韪的事，小王子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道德攻击和指责。再加上长期处于高压的工作环境之中，她陷入了抑郁之中，需要接受专业的心理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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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父母那一代人很难理解的时代病症，除了忍耐，他们没有更好的建议给女儿。

小王子：「我父母是五六十年代的人，他们没有受过心理学方面的教育，就只能告诉我要忍耐，忍一忍。他们总说，我们只能帮你带带小孩，其他的事情你要忍忍，要忍忍呀。那个时候我其实就已经很抑郁了，我没有生存欲望，看什么都觉得没劲。」

「所以当朋友推荐我去看一看的时候，我就去了，看过医生，经过一些专业疏导以后，感觉自己好多了，也慢慢走出来了。」

其间，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朋友也是功不可没。

当被问及情感需求，如何从关系中汲取能量时，除了父母和孩子以及家里的宠物小狗以外，小王子提到了自己三个闺蜜，跟她们相处和交流让小王子获益不少。

小王子：「我有个闺蜜，她结了婚但没要小孩，一直丁克；还有个闺蜜和老公感情特别好，小孩教得也特别优秀，我经常向他们讨教育儿心得，比如说有没有什么推荐给小孩看的书呀，怎么帮小孩戒掉爱玩游戏的毛病呀等等；还有一个闺蜜她自己创业，生意搞得风风火火，自己生活上属于云淡风轻的那种，有合适的就谈谈恋爱，没有也无所谓。」

「跟她们没事儿待在一起，光是说说话，就可以缓解一些我的焦虑和压力，给了我很多正面影响，让我更有信心面对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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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以前我可能有很多事都想不开，总觉得自己惨了完蛋了；但现在就觉得随遇而安，过好当下。」

同时，她强调道：「对于女同志来讲，无论什么时候，经济收入都是很重要的，你的工作要能提升你的阅历，让你有所进步；同时你要考虑，如果你现有的岗位没了，你能不能转到其他岗位，适应其他的工作环境。」

当我问她：你后不后悔从银行跳槽？

小王子回答：「留银行是更好的选择。」

「我认识的企业家，60~70%都是自己在硬扛，而且基本不建议自己的孩子创业，而是希望他们去企业上班或者考公；家庭资产2000~5000万的，老婆孩子基本都送去海外留学+移民了，只有企业主暂时还在国内挣扎。」

「所以有机会留在大型国企的，还是求稳别冒险。」

直到访谈结束，小王子也未直言「后悔」两字，可能因为她清楚现实世界里是没有「如果」存在，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承担后果，不管是在感情里，还是事业上。

好了，今天的文章就到这里，感谢朋友们的阅读。由于不愿受篇幅所限而忽略任何一位受访者独特的经历和体会，所以我们将另外两位受访者的故事安排在了下一篇文章里，感兴趣的朋友们请锁定#职场女性众生相#系列采访，不要错过哦~

另外，如果你喜欢这篇文章，对西瓜和小王子的成长体会感同身受，不妨点个「赞」和「在看」，在留言区分享你的感受，或者扫描文末的二维码填写受访者问卷，讲出你的故事来，我们始终期待跟更多真实的女性经验相遇。

早安，我爱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