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友情越来越淡，交友越来越难？

萨拉正在上意大利语课，一方面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意大利语水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与更多人接触，毕竟在新的一年，萨拉希望有新的变化。她注意到班上的两位女性。

据她判断，这两位女性与她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她们都是20多岁的年纪，其中一位来自距萨拉的家乡圣何塞不远的小镇，她们都在科技行业工作。萨拉说道：“我不确定，但她们像是能和我成为朋友的人。”

她开始有计划地与对方结交，比如坐在她们附近，表现出友善和放松的状态，与她们闲聊，或者课后一起到附近的酒吧小酌一杯。

“虽然这样做有些古怪……但你必须谋定而动。”

萨拉渴望结交新朋友，这可能是一项令人畏惧和充满压力的任务。她有一些可以“一起逛街”的好友，也有职场密友，但这些都是环境带来的友谊。在这些关系中存在一些障碍，令她无法得到她所期待的那种亲密或密切的关系。

但在疫情之前并非如此。她和室友关系亲密，但后来室友们纷纷搬走。现在萨拉独自居住，很难找到愿意一起出去玩的朋友。似乎任何事情都要提前数周安排时间。

她说：“在疫情之前，我感觉友谊的深厚程度更符合我的预期。人们更愿意下班后一起喝酒，或者做一些轻松的事情，但现在我感觉任何事情都得提前计划。

这可能是因为随着年龄增长，人们要承担更多的责任，要在工作上投入更多精力，但我在疫情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

萨拉开始在TikTok上公开谈论自己的这些困扰，她以前曾经觉得这样做太尴尬。她发布的内容收获了数千条评论，人们基本认同她的感受。

不止萨拉有这样的感受。我们与朋友、熟人和同事的关系，现在变得截然不同。在两年多时间里，我们戴上口罩，并按照建议保持至少六英尺的社交距离。群聚意味着风险，而且通常需要接受鼻拭子核酸。虽然我们都愿意通过Zoom进行交流，但我们对它早已失去了新鲜感。

法国新社交媒体应用BeReal的一条通知最新披露，几乎所有人在家都坐在沙发上或者屏幕前，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错失焦虑症？从未听说过。人们不再愿意外出，我们与人打交道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我们认为我们的友谊会如何维持下去？

美国生活调查中心（Survey Center on American Life）发现，约一半美国人在疫情期间与一位朋友失去了联系。年轻女性受到的影响更加明显：接近60%的年轻女性表示与至少多位好友失去联系，有16%的年轻女性表示她们与大多数好友已经不再经常联系。年轻闺蜜之间的关系往往更亲密，并且更依赖这种关系。

长达数年的疫情隔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并且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的社交方式。当我们在评估生活中发生的变化时，被我们忽视的友情似乎变得无法达到我们的预期。

但成年人交朋友往往更加困难 —— 互联网上有大量专栏文章在讨论为什么成年人很难获得友谊。

而在疫情期间，交友变得更困难。

以前，许多人在初入职场时交到了最亲密的好友（我的父母就是如此，他们在办公室里邂逅并最终成为夫妻）。对于许多人来说，职场只是社交网络的一次进化：从游乐场到高中的餐厅，再到大学里的庭院，最后变成了办公室的格子间。我们在这些空间投入最多时间，并在这里结交好友。

盖洛普（Gallup）CEO约翰·克利夫顿表示，普通人一生中用于工作的时间超过81,000个小时，接近十年时间，而且我们在工作中比通过其他方式更有可能交到朋友。

当然，自2020年3月以来，职场发生了变化，无论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你或许已经听说过这样的消息，那就是人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办公室办公。据Kastle Systems统计，办公楼入住率最近才略微超过50%。即使在现场办公的环境中，同事之间大多依旧会采用虚拟方式进行互动。行为科学家、密歇根大学（University of Michigan）教授杰弗里·桑切斯-伯克斯在他的研究中，曾调查人们在离开Zoom会议和互动后，为什么会感觉空虚。

他对《财富》杂志表示：“科技给我们一种我们仍在面对面交流的幻觉，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我强烈支持将职场人士视为完整的、复杂的人类，而不是工蜂，但我们或许已经忘记，在职场中会发生真实的人际互动。”

他说道：“同事不见得会成为朋友，但我们需要与同事之间的这种互动。”

工作方式的变化只是影响友谊的负面因素之一，另外一个因素是疫情。但与许多事情一样，过去几年的压力只是凸显出现有制度和社会体系的缺点。

桑切斯-伯克斯说道：“人们希望能结束疫情，恢复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但现实却令我们失望。疫情永远改变了一些人，他们可能不再适合疫情之前的关系。”

然而，美国生活调查中心认为，数十年来，人们的友谊和人际关系质量一直在下降。特别是男性的社交圈近30年来不断缩小。

我们的亲密好友越来越少，我们可以交流的朋友越来越少，也不再像以前那么依赖朋友获得支持。因此，我们即将迎来另外一场实实在在的公共健康危机：孤独危机。

许多人都能深刻理解，如果只有表面朋友我们会错过些什么，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领。在TikTok上，你会看到许多失落的年轻女性在哀叹，为什么她们得不到《欲望都市》中四位女主角凯莉、米兰达、萨曼莎和夏洛特之间的那种理想的友谊。

2022年8月，哈莉发布了一条TikTok视频，视频观看量达到170万。视频拍摄地点是渥太华剑桥。她坐在车里，对着镜头讲述自己没有一群固定的朋友。尽管她有三位死党，但自从三位好友搬家或者开始新生活后，她感到非常孤独。

哈莉在这条接近三分钟的视频中说道：“我认为没有人真正讨论20多岁的女性没有一群女性朋友，生活会变得多么艰难。我感到非常孤独，很长时间以来身边没有朋友可以依靠，这让我非常难过……我感觉自己孤立无援。”说到最后，她已经热泪盈眶。

她承认自己确实可以随时给朋友打电话，她们也会听她倾诉，给她提供支持，但她表示“这不一样。我希望能新交到更多女性朋友。”

哈莉告诉《财富》杂志，她后来接受了自己的人际关系和友谊的状况。她表示，自己以前从来不习惯孤单，并且刚刚结束了一段感情，但她强迫自己接受这种孤独的状态。

许多人渴望获得似乎存在于很久以前的友情。如果在我们的生活中，有人可以被视为好友，为什么我们还会感觉缺少有意义的人际关系？为什么我们会有强烈的孤独感？

桑切斯-伯克斯表示：“我认为[马克]扎克伯格毁掉了‘好友’这个词。它变成了屏幕上的一个按键。它对人们还有什么意义？关键在于，我们拥有的是什么类型的互动，是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吗？人们评估自己的生活认为，自己缺少这种更高质量的互动。”

自从社交媒体兴起以来，随着我们日益沉浸于虚拟世界，我们的友情、我们互动的方式以及人际关系的质量都在下降。目前有资料表明，这些社交应用一方面让人们感觉增加了与世界的联系，同时又给人们建立真实的人际关系设置了无形的障碍，这引起了激烈讨论。

在互联网和社交媒体兴起的同时，人与人之间的联结普遍减少，这或许并非巧合。1990年的盖洛普民调显示，75%的受访者表示有一位最好的朋友。但到2021年，在美国生活调查中心的调查中，59%的受访者表示有一位最好的朋友。

来自旧金山的萨拉表示：“我曾经觉得尴尬……不喜欢讨论这个话题。但随着我在TikTok发布更多视频，并看到与这个话题有关的视频，我发现这个问题比我想象的更加普遍，奇怪的是，这会令你感觉良好，因为你发现并不是只有自己有这样的经历。”

她继续说道：“我读到过一句话，它说只有你与一个人度过没有限制或未设期限的时光，才能形成亲密关系。在晚上七点吃一顿晚餐或者共度一次快乐时光，不会在人与人之间形成亲密关系。例如，你与某个人共度一段不固定的时光，这样才能留下诸多美好回忆……我更期待的是这种更深刻的关系。”

顺便说一下，她与班上的一位年轻女性闲聊过。虽然两人没有一起出去喝酒，但她们已经有一些共同认识的人。她说道：“所以我认为我们的关系正在变得更加密切。”友谊的建立需要过程，她下周会继续努力，并且还要在她最近报名的陶艺课上扩大自己的朋友圈。（财富中文网）

译者：刘进龙

审校：汪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