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熟悉诀别,与奇异相拥:如果把《中国奇谭》当作散文
记者 | 董子琪
编辑 | 黄月
列车摆渡灵魂
在乡村,普通的日常与不可思议的现象融为一体。男孩看到三爷爷在小鬼的帮忙下做好香椿豆腐,自己的两个影子夜间溜出,带着小黄狗和拴娃娃庙里的娃娃玩耍。在童年的目光里,巴士是乡村改变的初始,也因此被想象为驶向虚无的黄河列车,熟悉的人与物搭乘此车与此地诀别。
乡村巴士似乎也是一种阴阳间的摆渡,转渡需要旅行的灵魂。在西方,以船象征灵魂的传统可追溯至文艺复兴时期。童话里沟通人间与地狱的是一条大河,有一位船夫在其上摆渡,船夫托青年去地狱问魔鬼如何摆脱摆渡的命运(《魔鬼的三根金发》)。日本电影《镰仓物语》中也有一辆沟通镰仓与黄泉的列车,它与正常的列车阴阳重叠,死者在阴差的护送下搭乘列车离开,踏进列车门槛的瞬间还会与生前熟人再打个招呼。
《中国奇谭》村里那些不被需要的(王孩儿、老神仙)、已经丧失生机的(老人还有小黄狗)人与物纷纷搭乘巴士离开,虽然令人感伤,也有一种纾解的意味,巴士将他们从不被需要的、衰颓的生命中解脱。此生的境况不是最终判决,伤痛的阴影也终会消失,影片中小狗布满疮口的尸体开出了花朵,登上巴士的他们仿佛得到了搭救。
《中国奇谭》剧照截图
从巴士的意象里,观众也能读出创作者的留恋。令人留恋的是那些朴素的东西,像是家门口通往山顶的小路、草丛里的蚂蚱,还有土地庙里的老神仙,它们不单为了“生产建设”或“子孙兴旺”而存在,而是与土地和人们生长在一起。小鬼与人之间和谐共生:傍晚乡邻端碗吃饭时,小鬼会悄悄移走掉落的蔬菜,目盲的三爷爷给男孩做香椿芽拌豆腐时,它们又会帮忙打下手。
神仙小鬼不会说话,人与人、人与动物也都言语极少。在剥花生时,母子俩几乎是沉默的,母亲对儿子讲述自己有三个影子的回应淡然而亲切:剥完这些就睡觉吧,明天还得上学嘞。三爷爷和男孩一起揉香椿芽,给男孩做香椿豆腐,惯也是例似的沉默而温柔。母亲给小狗虎子鼻子上药亦是如此,虎子一遍遍舔掉,母亲一次次抹上,药膏被浪费了,情感并没有被虚掷。沉默并非无声,而只是以沉默包容神秘与不透明。影片中三爷爷拄着拐杖进里屋,就与两个不透明的黑影——小鬼接应,陡然踏入了一个奇异世界。
《中国奇谭》剧照截图
乡村里许多熟悉的事物正在消失。在神仙的宅邸被拆毁之前,首先经历拆迁的是人的心灵。如今人们不再相信妖怪神仙,他们想要更多东西,象征着稳定生活与神秘美感的事物纷纷离去。如果引用哲学家韩炳哲的话来说,就是人们需要经验大地的不可用性,才能呵护大地——“可用”要求的是完全的透明,排除了被遮蔽与神秘性质。这一集的“奇”是从男孩发现自己竟然有三个不透明的影子开始的,影子有自己的情感与行动,它们会在夜间悄然出户,自在地游走于神仙小鬼之间,见识到童年中不可解的愉快奇迹。
奇谭的名词宇宙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撰文:董子琪,编辑:黄月、潘文捷,未经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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