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年,我又来到了演唱会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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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乔七阳
一个平淡无奇的周四晚上,在边吃饭边刷手机的百无聊赖中,我和室友临时起意,决定买票去看三天后酷玩乐队的演唱会。
我自诩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有时做事难免“三分钟热度”。不过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兴致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在等待演唱会到来的几天里,逐渐累积到了一个令人兴奋的高度。
Coldplay乐队专辑《Parachutes》封面
仔细想来,因为疫情的关系,距离我上一次去现场看演唱会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多。终于到了周日傍晚,当我坐在网约车里,透过车窗遥望不远处的体育场时,一股久违的悸动涌上心头,让我不由得开始感谢这原本心血来潮的决定。
毕竟是可容纳几万人的体育场,还没下高速口,我们就被堵在了长长的车龙中。好在有室友和耳机的陪伴,堵车的时间倒也不显得漫长。缓缓移动的过程像刻意放慢的电影,我看着越来越近的体育场,一帧帧数着置身其中的倒计时。
尽管在堵车时已经对体育场里的盛况有了大致的想象,但当我真正踏入场内时,还是不自觉地顿了顿脚步。
《如此可爱的我们》剧照
“好多好多人”是映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自疫情以来,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以至于在那一刻,单单一个“好多”甚至不足以表达内心的震惊。台上的暖场嘉宾已经在卖力演唱,歌声通过大功率音响回荡在人山人海的体育场里。我和室友在陌生的人群中穿行,努力寻找自己的看台。路过的人们拿着冰冷的啤酒和热狗,吃着、喝着、说笑着,热腾腾的人气扑面而来,恍然间似乎回到了疫情前,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惜我清楚地知道,一切都确实地与两年前不同了。面对密集的人群,我本能地感到了一丝慌乱,还有一点无所适从。落座后,我从包里掏出“装备”,在已经戴了一路的普通医用口罩外面又戴了一层N95,有了双重保险,心里才算安定下来。
隔了两层口罩,呼吸显得有些沉闷,耳朵上的绳子也勒得有点疼,但这些轻微的不适在演唱会开始的那一刻就被统统抛诸脑后。聚光灯亮起,舞台上烟雾迷漫。随着强烈的、如心跳般蓬勃的鼓点,清脆的吉他和嘶哑的贝斯加入了,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音浪,仿佛湍急的河流奔腾。人群开始沸腾,尖叫声一波接着一波,如潮水般将我席卷。
《波西米亚狂想曲》剧照
不同的演出场合有不同的观看方式,譬如看歌剧时要保持安静,等一曲唱毕再鼓掌。但在一场摇滚乐队的演唱会上,安静克制的模范观众只显得格格不入,甚至难免有装腔作势之嫌。作为一个轻微的社恐者,我素来不喜欢成为人群的焦点,诸如大声说话和尖叫这样引人瞩目的行为,在日常生活中于我更是一件决不可能的事。然而此时,在演唱会巨大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一切都被完美掩盖,让我暂时无需再顾忌他人的目光。
深吸一口气,我在周围喧嚣的掩护下叫出声来:一个毫无意义的、拖着长长尾音的“啊”,从胸腔深处经由喉咙迸发,被口罩阻挡吸收了大半音量,随即淹没在全场层层涌起的尖叫声中,连我自己都听不真切。
但我确确实实地叫出声了。声音离开我的喉咙时,好像也带走了某些看不见的负担,胸口忽然一阵轻快。音浪撞击着我的耳膜,仿佛冲破了一道无形的栅栏,一时间,就连平日固守的规则秩序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恍惚中,我觉得自己似乎变回了一个原始人:音乐唤醒了沉睡的细胞,在节奏的律动中,我重新感受到了久违的、原始的生命力。
心理学中有一种状态叫“心流”,指人们在进行某种行为时、注意力完全倾注其中的精神状态,如艺术家沉浸于创作中,甚至对周围环境的干扰也可以充耳不闻。 我在写作时每每写到动情处,也会自然地进入这种状态:全身心的投入下,大脑几乎不用思考,仅凭手指在键盘上自由飞舞,一个个字符就自然地流淌而出,跃然纸上。
置身于演唱会,我感觉自己如同进入了一场盛大的心流状态。平日里听歌,多数时候是把音乐当背景音,譬如在通勤路上或处理简单的工作时;换言之,音乐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但在演唱会现场,尖叫着、欢呼着的我,与台上的乐队交相呼应,俨然成为了这场精彩演出的一部分。不仅仅是我,全场的观众都感受着来自音乐的冲击,沉浸于被节奏支配的快乐:这一刻,我和他们一起,成为了音乐的一部分。
入场时,每位观众都领到了一只白色的塑料手环。手环的作用与远程遥控的荧光棒相似,会随着演唱会的进行变换出不同颜色的光。演唱会开始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夜幕低垂,笼罩在偌大的体育场上空。夜色中,手环的灯光点点亮起,我站在看台上高举起手,环望四周的荧荧灯海,心里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这是一种多么奇妙又珍贵的感觉啊:在成千上万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之间,我感到莫名的心安,就像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被熟悉的朋友们包围着。
演唱会时全场手环亮起的场景(图|乔七阳)
演唱会过半,熟悉的歌曲一首接一首。《Yellow》的经典前奏响起时,整个体育场的热情在瞬间被引爆了,千万个声音汇聚在一起,凝结成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舞台的灯光变成了黄色,温暖又凛冽的、属于秋天落叶的黄色。全场手环光海的环绕中,我真切地体会到了“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这句歌词的动人:无数手环延绵不绝,近看如星光,远望似银河,一时竟分不清,眼前是天上还是人间。
当晚的夜空中是难得一见的血月。随着演唱会进行,深红的圆月逐渐脱离阴影,一点点露出真容。当终场前的安可曲响起时,舞台上的大屏幕投射出月亮的近影,如此皎洁,如此圆满。“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不自觉地默念。脑海里的中文诗词与耳边的英文歌词深切交融,语言在这一刻全然不再重要,因为音乐就是一座巴别塔。
夜空中的血月(图|乔七阳)
安可曲行至尾声,烟火伴着节奏升上天空,在沸腾的体育场上方炸开一朵朵流光溢彩。每个人的脸都映在光里,红的蓝的紫的黄的。如果音乐有颜色,那想必就是这一刻体育场里每个人脸上映射的光彩。环顾四周的人群,我感到了一丝留恋,一丝不舍。过去的两个多小时,我们就像一群踩着水晶鞋的灰姑娘,为了盛大的舞会从四面八方奔赴而来,相会于光影中。而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如同午夜的钟声敲响,我们即将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回到那样平淡的、偶尔有些乏味的生活中去。
即使如此也没关系,我想。至少在过去的两小时里,我们是因相同的热爱聚集于此的。在各自的生活里,我们或许是打工人,是父母,是儿女,但在演唱会现场,我们只是沉浸于此刻的观众,是最亲密的陌生人。音乐带给我们的感受或许不同,我们回忆起的、联想到的或许不同,可这也没有关系,因为感受是不分高下的,音乐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愿意聆听它的人。
《K歌情人》剧照
烟火的烟雾渐渐散去,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乐队消失于舞台之上。无论我如何不舍,演唱会终究还是结束了。音乐退潮后,我和身边的室友面面相觑,就像从梦中惊醒一般,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回归现实的恍惚,还有一点放飞自我后的尴尬。
散场的灯光亮起,为观众照亮离席的路。我和室友并肩而行,深一脚浅一脚地随着人流向体育场外走去。原本还有点懵的大脑,经晚间的凉风一吹,燥热逐渐平息,渐渐清醒过来。感官开始回归,我意识到我的口罩里湿漉漉的,大约是被呼吸、尖叫和口水浸染。小腿也隐隐作痛,想来是随着节奏蹦跳时,身体本能地控制着自己、避免因用力过猛而摔倒在前一排的座位上。
“你嗓子疼吗?”室友哑着嗓子问我。
我咽了口口水,声带像被火燎了似的,又好像是被抽紧的麻绳勒过一般,说不出的滋味。
“疼啊。”我说。
沉寂了两秒,我们同时笑出声来。我猜她也想起了刚刚的演唱会上,我们尽情尖叫,犹如两只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尖叫鸡。
演唱会有多快乐,散场后的叫车过程就有多灾难。混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我们走过了十几个街区,终于得以在一片停车场里放下了定位。当我们坐进网约车时,时针已经越过了十二点,新的一天照常开始了。
车缓缓驶出停车场,我看向前排的后视镜,目送着夜幕下的体育场变得越来越远。深夜的高速上车辆寥寥,驶离了体育场,刚刚演唱会上的汹涌人群也一同失去了踪影。舞台既已落幕,观众们也要重回各自的轨道。我们的轨迹或许不会再重叠,可我依旧相信,每一次相逢都有它独特的意义:至少在这一晚,我们互相陪伴,共同创造了对这场演唱会的记忆。
当终场的最后一轮烟火燃尽、烟雾散开前,有那么一会儿,我想起了很多人,有当年和我在教室里一起听酷玩乐队、如今天各一方的朋友,也有曾认真许诺要陪我去看演唱会、最终却以分手收场的前男友。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遇上心情低落的日子,我多半会因此大哭一场。但在这样一场演唱会的余韵里,我觉得开阔又明亮:我知道,世上无疾而终的事情有很多,不是每件都能像演唱会一样,有终场的音符落下,有盛大的烟火收尾。
《初吻》剧照
戴上耳机,我点开相册,开始重放刚刚演唱会上录制的片段。并不清晰的视频里,我真真切切地唱着、叫着、跳着、爱着,活在每一首跃动的歌,每一个颤抖的音符里。车辆在夜色中疾驰,轰鸣的引擎声与耳机中的歌声交错,我阖上眼,任音乐再一次温柔地包裹住我。过去的都已过去,未来的还在未来,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珍惜每一秒活在当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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