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懂骑山东》--菏泽市成武县（道歉篇）

年轻时，不懂事。

社会上很流行“包大学生”。

我也找过一个，还是我同门师妹。

性质还不大一样，我是以资助的名义。

我长大后，还给她写过一封道歉信。

因为，我从内心深处，没有尊重过她。还不如人家那些“包养”的，人家至少给买个衣服买个包，还陪着逛街，我对她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不允许她主动联系我。

人长大就是一瞬间的事，开始不断的自我反省，内疚，想补偿。她参加工作时，我给她买了辆代步车，她不要，我说，就当你替我保管。

为什么突然写这些不合时宜的题材呢？

因为，我看到“成武”俩字就想起了她，她就是成武人。

她本科成绩很好，我建议继续考研，直接硕博连读，目标回校任教。

硕士毕业后，她不想继续读了，理由是家里经济压力太大，下面还有个弟弟在读书。

回了成武。

我觉得略遗憾吧，大好的前途，为什么回去呢，你没钱念书有我，也不用你还钱，你把我定义成亲哥就行了。

她渴望自力更生。

在成武工作了几年，觉得小县城的确不能承载梦想。

考到了上海。

前两年，我从上海中转，见过一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已经买房了，整个人有大城市的气质了，若是继续生活在成武，可能就是另外一个状态了。

她跟我讲，这些年从未松懈，每天跳绳，总觉得有个“榜样”在激励着自己。

看到她成长起来了，我也很开心。

仿佛是自己的作品。

从我准备进军菏泽，她就联系我，反复确认什么时候去成武。她可能觉得董老师来老家了，不尽地主之谊不合适。她自己回不来，因为她那边出城必须一把手签字，她就安排弟弟招呼我，弟弟在成武医疗系统工作。

要放在过去，我还是会觉得很尴尬，不敢面对她家人。

如今，我觉得很坦然了，仿佛就是一家人。

从她走出校园后，我没跟她有过任何过分的关系，见了面都非常客气，她说话都是：董老师，您……

弟弟见我也紧张。

给我准备的特产，咸菜。

我平时很少吃盐。

这玩意，我也不好带，我骑个车。

他把箱子拆了，光要里面的咸菜，装我背包里了，说当年这是给皇帝的贡菜，乾隆还给赐名：紫琥珀，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

弟弟是肛肠科的。

说一会有手术。

我问，痔疮？

他说，不是，肛周脓肿。

我问，这玩意厉害还是痔疮厉害？

他说，痔疮不致命，肛周脓肿治晚了就是盆腔感染，很容易夺命。前段时间有个大货车司机，过来的时候已经感染了，后来也没抢救过来。

我问，痔疮比例高不？

他说，以60岁为界线的话，95%的人都有，这是人与其它动物唯一的生理区别。只有人会得痔疮，与直立行走有关。

我写过《懂懂学医学》，对这些东西略懂一二，跟他聊一些专业话题，可以缓解彼此的紧张。

我问他，这边彩礼高不？

他说，菏泽的彩礼都很高。

我问，10万？

他说，那远不止。

我问，你花了多少彩礼？

他说，我岳父一家比较开明，没要彩礼。

我问，城里人？

他说，是的。

他到点了，要去准备手术，我也要继续骑车。

告辞了……

我每天需要做核酸才能住宿，结果在成武做不了核酸。医院可以做，但只对内，需持有医院的就诊码。

真复杂。

我让弟弟帮我搞了一个。

搞定。

我一边骑车一边感叹，有“小舅子”在，就是好办事。

思想又跑偏了。

结果，出事了。

我在成武自行车竟然爆了两次胎。我的外胎两周一换，内胎一周一换，爆胎的概率很小，见鬼了。

说明，要慎独。

这个酱大头，真是累赘。我心想，成武真穷，人家单县、曹县特产至少是荤菜，你这……

弟弟跟我讲，菏泽是山东最穷，成武是菏泽最穷。

我搜了一下成武的GDP。

200亿左右。

菏泽最低。

这200亿可能还需要打个问号……

这就如同分管部门让报年计划，你不能比去年低，至少要保持5%~20%的增长，你说这个事纠结不？实事求是？领导不愿意，撒谎呢？又觉得违背了初心。

我有个印刷专业的师弟在成武，他每天都关注我的行程，一直邀请我，说让我去视察一番。这是客套话。

我对他很好奇。

因为，印刷专业的学生，很少有真从事这个行业的，多数都跨专业考研了，最终归宿就是教师或公务员。

印刷这个领域，学历，不怎么管用。

在工厂上班，你比技校毕业的，没有太多的优势。

他算是干的比较久的。

十五六年了。

他给我发的位置离我太远。

另外，频繁的爆胎，我没心情了。

他让我别动，他来找我。

接头后，我问他，你为什么还在印刷这个行业？

他说，我应该是咱系里，为数不多的真正喜欢印刷的人。

奇葩！

要知道，我们全系，没有一个填报过印刷专业，全是调剂生。他现在是这边技术负责人。

招商引资来的项目。

他是想带我去看看工厂设备，感受一下与我们上学时学的有什么区别。

我对印刷实在没兴趣，不想去。

聊了一些同学八卦，又聊了一下菏泽与成武的经济以及投资环境，这玩意有利就有弊，就看怎么平衡，你要低成本的劳动力，就需要适应不怎么规范的营商环境。

你要规范？

那去北京、上海，那运营成本也上去了。

他跟“小舅子”的观点略不同，他认为成武比公开的GDP更有活力，尤其是疫情之下，有了第二春。

成武拥有医疗产业园，另外印刷包装业非常发达，两者一结合，能应急生产各类防疫产品，这三年，成武形成了一个近千家企业组成的核酸产业集群。

这？

使我很意外！

见完他们俩，我要认真骑车了。进一座县城，我一般会把四个点串起来：医院、一中、肯德基、县政府。

我这一串不要紧。

发现，成武不是我想象的样子。

按照200亿GDP的推测，成武是穷山僻壤。

可是，我骑了一圈下来，这哪是穷山僻壤，分明是扬州，是苏州，是杭州，这哪是北方？

明明是江南水乡。

先是规划了大水系，然后在这个基础之上，沿河而建。

江南风，古风，齐鲁风……

水系太发达，到处是湖，到处是河，这不是威尼斯水城吗？

这水系是原有的还是后引的？

我搜了一下，发现成武的宣传口号是：伯乐故里、水韵新城。

说明，是后引的。

水系基础肯定是有的，但是水系线路规划肯定是后做的。两边的江南建筑都是新的，而且建筑带非常长，我在地图上量了一下，大约4公里。

4公里是什么概念？

一般县城的半径，也就是3公里。

看完以后，我就在想，这是要搞旅游开发？

成武搞旅游开发，推广有难度。

因为，这属于小IP，今天的旅游市场跟10年前截然不同了，今天是大IP虹吸所有，小IP连赚回运营成本都难。

这种北方水城，有没有吸引力？

很难。

为什么？

因为，它不伦不类。江南水乡是真的有水乡文化，老百姓依河而居，很是和谐。北方没有这种生活习性，虽然它是河，流淌的，但是一般都当湖去管理。例如临沂市区的沂河，用橡皮坝拦起来的水，就是湖水。

山东136区县骑行结束后，我在沂水继续每天的骑行，这个季节(今天是2023年2月25日)沂河沿线全是小飞虫，密密麻麻，骑完50公里后，白色的骑行服都成了黑色的，这些小飞虫哪来的？

沂河上的，沂河水不流动，时间一长，水质变差了。

我说单县城市规划的不错，在新区域建了新城，但是要比“豪华”、“现代”，离成武有差距。你看人家成武还有摩天轮呢，一看就是大城市，大规划。

也是新城。

只是……

人少了点！

我就在想，这样的领导，口碑一定特别好。

因为，大家对他的评价是，改变了成武的样子，如化妆师一般，说化妆师都不够准确，整容师。

直接换了一个形象。

过去成武又脏又破。

如今呢？

仿佛国际化大都市。

老百姓拍拍抖音，发发朋友圈，都在感叹，看，我们的家乡多美？

我骑到这里，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是好官？

在老百姓眼里，这种大拆大建，就是好官。

如日照的无冕之王，大家为什么怀念他？

因为，他规划了北京路。

成武老百姓会不会怀念他们的“总设计师” ？

一定会。

“设计师”不是我封的。

是成武宣传部门这么写的：在成武北部新城“总设计师”XXX看来，既然要大拆大建，就要建设一座“百年城市”，所有的规划和设计必须要保证百年不会落伍。

如今，已经调走了。

我去抖音搜了一下与他有关的视频。

下面全是成武人的赞美、怀念。

在老百姓看来，政府是无限子弹模式，永远不缺钱，若是拿来规划新城，搞城市建设，就是给老百姓做了好事。

单看这个规划，我觉得很前卫，可能的确如总设计师所言，这是一个百年级的规划，那么现在看超前就对了，若是今天看着都很顺眼，说明很快就落伍了。

当然，政府也是一个家庭。

需要量入而出。

家庭穷的时候，要把所有的精力用到赚钱上。

就一个原则。

招商。

一二三线城市不要的。

咱要。

大拆大建的旅游项目？

不做。

因为，旅游已经是过去时了。你随意问个人，谁会去成武旅游？

你问100个山东人。

半数以上没听说过成武这个县。

当然，成武搞大拆大建并不说明招商做的不好，只是从精力分配角度来讲，顾此必然失彼，工作重心往往只有一个。

我们书店的客人，很多喜欢谈论历任父母官，评判一下谁对沂水贡献更大。我发现，不同级别、不同位置的人，对于同一任有着截然不同的评价。

老百姓很容易给什么官高评价？

很简单，梳理一下加分项。

A，联系群众。要求公职人员一对多联系农村老百姓，确保每个老百姓都有对应的公职联络人员，不仅仅联络，还要定期上门走访。例如负责联络我的是检察院的，我已经不在农村住了，他每次去都要给我打个电话，问有什么困难没。

老百姓说好不？

好！

B，加强治安。例如，要求所有警用车辆只要上路必须开警灯，每个大十字路口都有警车在执勤。

老百姓没有不说好的。

凌晨一两点，小姑娘可以放心的走在大街上。

C，修路。

D，规划新城。

减分项呢？

A，招高污染企业进来，例如引进化工产业园。

这需要问候祖宗十八代。

B，提拔女干部。

不管是什么原因提拔，老百姓就联想为有一腿。

C，移风易俗。

如平坟……

做企业的，则只关注一个点，他为沂水招来了什么企业？成就了什么产业链，只以税收贡献为评判标准，这就如同一个家庭，你把钱赚回家，你对这个家的贡献才是最务实的。

那，领导怎么可以避免老百姓评分？

减少曝光率。

报纸，别报道自己。

电视，别拍自己。

问十个本地人，九个不知道县长是谁？

这就是无为系列。

无为是安全的，但难出政绩，难以提拔，想提拔就不能无为。必须要选一个突破点，要么彩礼改革，要么联系群众，要么规划新城，要么招商引资。

总而言之，需要一个亮点。

至于这个亮点能亮多久？

那不重要。

哪怕调走之后，群众不联系了，警灯不亮了，新城烂尾了。

都无所谓。

脱离群众经济、意识基础的前卫行为，最终都会还回去的。

我隐约觉得成武的经济、民众，现阶段衬托不起这座水城，若是这个规划是给济南做的，那太完美了。

的确，真漂亮，尤其是那个摩天轮。

据说，晚上更漂亮。

我特意在抖音上搜了一下，发现的确漂亮，五光十色，一闪一闪亮晶晶，这个亮化工程花了1个多亿，属于旅游概念中的一环，坐船夜游成武，全力打造“古郜成武、月光水城”旅游品牌。

成武的这些城中水系。

若是有钱维护。

会很有感觉。

一旦没钱？

臭不可闻。

依我的直觉，成武这些沿河的别墅、商铺，销售难度不小，有些楼盘感觉“荒废”很久了。

为什么？

第一、总设计师走了，继任者未必推进这个规划。

第二、疫情三年，销售受阻，本身又供大于求。

我搜了一下，发现成武县政府瞄准了各乡镇农民，鼓励他们进城买房，给与首付与利率补贴……

我还是去看看伯乐吧。

成武最大的IP，伯乐。

伯乐姓什么？

姓伯？

不是，伯乐其实是个神仙名。传说中，天上管理马匹的神仙叫伯乐。

在人间，人们把精于鉴别马匹优劣的人，也称为伯乐。

懂了，相当于今天的“星探”。

那伯乐有没有名字？

有。

叫孙阳。

春秋战国时期的人物。一个人，在历史上能不能留下印记，很大程度取决于有没有人写你，如何写。

伯乐什么时候才出名？

一直到了唐朝，韩愈写了篇《马说》，里面有这么一句：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从此，伯乐，家喻户晓。

看来，韩愈是伯乐的伯乐……

伯乐墓长什么样？

很山东。

山东的墓，就是大土堆，一个人威望越高，土堆越高。

虽然说是一个旅游景点。

但是，太偏僻。

在一个乡镇上，需要拐几个弯，很少有人来。

伯乐姓孙，伯乐集镇上姓孙的也占主流，多称伯乐为老爷爷，每年清明也要去给老爷爷扫墓，平时说话还要避讳“伯乐”。

他们的祖祠上还挂着对联：伯乐宗风绵世泽，仲或孝感震家声。

看县城嘛，到处都在宣传“伯乐”。

看坟墓嘛，这伯乐，仿佛被遗忘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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