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懂骑山东》--德州市武城县

我对武城很陌生。

想不起有什么品牌出自这里。

想不起有哪个朋友来自这里。

我骑行武城属于临时起意，连攻略都没提前准备，完全是盲骑。

当时，我住在高唐。

计划以高唐为据点辐射平原、禹城、齐河。

为什么没准备武城的攻略呢？

我把它放在德州市区辐射圈了。

结果，我从高唐去平原，被拦截，去禹城，被劝返。当时已经是疫情封控最严苛的时期，草木皆兵，市与市之间交通基本切断了。

我心疼时间。

不想耽误一天。

决定试一下武城方向。天公很作美，下雨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只要下雨，村级疫情防控点一定会撤，他们不会那么认真。

于是，我决定走农村小路。

让我完美绕进去了。

回来我不怕，因为进聊城不封。

进了武城，应该骑什么线路？

看什么产业？

什么准备都没有。

雨还不小，风也不小，当然，对于当时的我而言，风雨相比疫情算啥？

无所谓，只要让我骑就好。

我是这么想的，只要能骑在路上，就会不断看到、学习到。这也是一种骑行方式，一切都是未知的，能遇到什么，全靠缘分。

突然有了盲盒感。

很兴奋。

这种兴奋很快得到了回报。

我骑了不到5公里，发现了一条大鱼，古贝春酒厂。外省朋友未必知道，古贝春是德州白酒一哥，鲁酒八大金刚之一。

古贝春在德州、聊城、济南的辐射力绝对一流。

有个单品王。

叫白版。（官方用字是“版”，后来民间多用“板”，乃至现在公司内部偶尔也用“板”，不过酒瓶上依然是“版”）

何为白版？就是最简单包装的意思，只有一个透明玻璃瓶装酒，没有任何包装。就这么一个单品，光山东一年几个亿的销售额。

当然，全国范围内，当不了老大。

为嘛？

汾酒有个类似的玻璃汾。

畅销全国。

但是，古贝春白版有一点非常牛，价格高，150块钱一瓶，这个价格的酒用这种包装，太牛了。

玻璃汾不过五六十块钱。

古贝春白版是浓香型的。

号称，小五粮液。

山东是白酒消费大省，茅台、五粮液、泸州老窖或洋河等名酒，其消费群体画像，第一名都是山东。

如今，产品流通渠道越来越畅通，头部的白酒品牌，市场份额越来越聚集，高端宴请就是茅台，低一点的五粮液、1573，再低一点的洋河。洋河的波段很长，价位从100元到1000元，全覆盖。

我们宴请别人时，百元以上的酒很少喝当地的。

尽量选硬通货。

普通一点的朋友，就选海之蓝、天之蓝。

其它酒水品牌的竞争，都退缩到百元以下了。

鲁酒为什么一直没能出省？

因为，鲁酒多是低度酒，30到40度。

外省人不喝低度酒。

相反，山东喝低度酒的习惯，被白酒的头部品牌给逆转了，现在山东人普遍喝高度酒，结果就是山东的酒厂被打的措手不及。

谁火了？

曾经默默无闻的云门陈酿，54度，酱香系列。

销售额，直线拉升。

鲁酒头把交椅是景芝，一看，再研发来不及了，直接跑贵州去了，收购了当地的酒厂，做酱香酒，反过来利用自己的销售网络铺货。

这两年，古贝春销售额也稳步增长。

因为，他们一建厂就布局过酱香系列。在莒县篇我写过一个观点，鲁酒里，只要没踏上酱香这趟列车的，都会逐步陨落。

山东人从喝低度酒到喝度数普遍较高的酱香酒，就那么一两年的时间。

我作为酒场达人，都觉得很意外。

不是茅台打开的。

是茅台贴牌以及茅台镇系列。

山东每个县曾经都有酒厂，但是呢，命运不同。

若是酒厂出了董明珠。

那就成了景芝，成了古贝春。

武城酒厂这个接班人叫张子文，人送外号张大胆，因为他喜欢做白日梦，想做北方茅台，不甘心于做传统老白干。过去的山东白酒多是老白干。

茅台怎么做？

需要拜师学艺。

他去挖茅台的墙角，把茅台酒厂生产技术科科长杜安民忽悠来了，你给我研发北方酱酒。于是，古贝元横空出世了。

山东人不喜欢酱香酒，还是浓香型更适合山东市场。

于是，再瞄准五粮液，旧计重施。

搞了古贝春。

这就是为什古贝春酒厂的转型如此的丝滑，等了接近40年，就等着山东人喝酱香酒，终于迎来了春天。

山东这些酒厂，上市都难。

若是能上市。

就能拓宽全国市场。

外地有很多很小众的酒企都上市了，例如迎驾贡酒、天佑德酒、金徽酒。

山东的酒企上市难的一个重要原因，股权结构不适合，要么是职工持股比例过高，要么是有历史遗留问题，例如之前在齐鲁证券挂过牌，又退了市。八大金刚都在努力上市，只是都没找到突破口。这些事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还是扶贫的那个选调生，她目前就在相关领域。

山东这些酒企企业家找她。

仿佛是找泰山奶奶，微信上说话是那么的虔诚，一口一个您。

这些故事，我都是听她讲的。

古贝春酒业挺崇拜毛主席，有毛主席的雕塑，还有毛主席说的为人民服务。山东的企业，各有各的偶像。德州这边，毛主席居多。

聊城那边？

邓小平居多。

还有一些地方，则是大杂烩，外面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里面是为人民服务，侧面是发展才是硬道理。

谁都不得罪……

我特意跑到门口问了一下保安，咱古贝春有没有展馆？有没有可以参观的工业园？我不是为了进去参观，而是想到这些地方外围看看，毕竟疫情期间也不可能开门。

他跟我说，没有。

只有一个老厂，距离这里十几公里。

那我去看看。

武城也靠近河北。依然符合我的发现，凡是靠近河北的山东小城，民间工业氛围都特别好，一不小心就能形成产业集群，如聊城的轴承。

武城也有自己的产业集群，并且在这个行业属于佼佼者。

暖通。

简单一点理解，就是空调。

但是，暖通的范畴要大于空调。武城这么小的地方，人口只有30万多点，有千多家暖通企业。

很多中央空调品牌都在这里设厂，如海尔。

大型工程所需要的暖通系统，如地铁、机场，也多来自于武城。武城的暖通行业现在已经是模块化生产了，例如你要在沙漠修个机场，他们就如同商混站一般，直接在工地附近建厂，现生产，一个类似的工厂可以辐射300公里。

我骑完德州回了一次家，谈自己的见闻，我说聊城、德州、滨州这些地方的农民，只要有点脑子，肯学习，都不穷，他们的农村有钱人比我们的更有钱。

我们这边无非出国打个工。

而他们的有钱人？

多是开工业作坊。

鲁西的贫富差距，不是城市与农村才有，而是农村的作坊主与农民就已经产生了很撕裂的差距。

临清的轴承辐射了一圈。

这附近，还有个玩意也辐射了一圈，德州的电动三轮车、四轮车。

也就是菏泽正在禁的那玩意。

我们临沂喊其为蹦蹦车。

全德州都是产区，最初是烧油的，现在全是电动的，什么款都有，包括我们售楼处的看房车也多是德州产的。

为什么时风产电动四轮而五征不产？

因为时风离德州太近了。

被辐射了。

德州干这个行业，小四十年了，我读初中时蹦蹦车就到处都是。最早一批开蹦蹦车的多是下岗职工，这是上世纪的概念。

当时主要是摩托三轮。

基本就是德州同一个厂家出的，后来在当地出现了无数模仿厂，又从汽油时代到了电池时代。

武城也有无数家三轮四轮生产厂家。

大多是小作坊。

抖音一搜一片，什么款都有。

隔壁的邢台主要产两轮电动车，杂牌的，也是家家户户在家组装，一辆电动车千多块钱。当时我去参观，人家还送了我一辆，我爹骑了了四五年，质量差，但是一样骑。

这就是这一带的工业特色。

关于德州的三轮市场崛起，我还听过一个八卦。这个行业有个大佬，农民出身，很憨厚，他到济南推销自己的三轮车，希望能借助大品牌的销售网络代售。这些做销售的人很擅长吃喝嫖赌，就想套路这个大佬，觉得挺憨厚的，是不是从来没找过小姐？非拉他下水。

后来的故事是。

他很内疚，就供人家去念了个幼师，后来考了正式的幼师编制。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姑娘已经快四十岁了，在他铺路加持下，已经是幼儿园副园长了。

这个大佬，名字在德州还是比较响亮的。

故事基本靠谱。

因为，是大BOSS跟我讲的，大BOSS跟他私交甚好。

重情重义。使我想起了路上看到的四个字：厚道儒商。

山东商人自称儒商嘛。

什么是儒商的内核？

厚道！

绝不白嫖！

我骑到了古贝春老酒厂，在下面乡镇上，很偏僻，工厂也挺破的，锁着门，从门缝往里看，能看到毛主席雕像。

门口有个牌子，卖散酒。

是不是穷人才喝散酒？

有酒厂的地方，当地人信仰散酒。疫情期间应该很少有人来，若是临近春节？酒厂门口排队打散酒的能排几公里长的队伍。

腊月二十六，我拍过泰山酒厂门口的打酒大队。

发了条朋友圈问：猜他们在干什么？

猜对的都是当地人。

我小的时候，小卖部都卖散酒，哪有几个舍得喝成瓶的？

抖音上卖散酒的也有两大派系。

一派是茅台镇。

一派是养生的。

枸杞、人参、驴鞭……

什么都有。

每个缸里泡的宝贝不同，你要打500ML，他们就挨着每一缸给舀一点。

这应该是重金属大套餐。

作为一个地方的普通老百姓，想赚钱，一定要往当地优势产业上靠，例如在日照，就研究渔业、港口贸易。我日照那些调皮的玩伴，后来怎么崛起的？都是因为进军了渔业。

在武城这个地方，要多看看酒水有没有机会？暖通有没有机会？三轮四轮有没有机会？

不能光想着种地、上班。

在写冠县灵芝小镇时，我写过一个观点，类似的功能保健品，市场份额一定越来越小，因为都会跌落神坛。过去我们一说海参鲍鱼，觉得遥不可及，其实很便宜。人参已经落马了，一根几块钱。

我给的定义就是小萝卜。

应该转型到什么市场？

普通的、大众的消费市场。

例如能走向餐桌的食用菌，羊肝菌就是个很好的产品。

这是一个增量市场。

而灵芝这些很虚幻的产品呢？

是一个减量市场。

武城有个产业就非常牛。

辣椒。

我给大家说个很不可思议的事，老干妈、郫县豆瓣用的辣椒就来自武城。

意外不？

武城已经成了江北最大的辣椒集散地。

一方面，辣椒的种植面积足够大。

一方面，集散了江北的辣椒收购业务，进行初加工，然后供货给各大调料厂或一些生物科技公司，成了产业集散地。

生物科技公司用来干什么？

最基础，提取辣椒素。

辣椒素可以理解为辣椒的浓缩，例如防狼喷雾，还有膏药里负责发热的。甚至可以反向做辣椒，例如我们老家那边的炸串，很多人喜欢抓一把辣椒卷煎饼里，若是真辣椒粉成本太高，老板就会自己做辣椒。

高级的，提取辣椒碱。

辣椒碱医学用途很广泛，可替代镇痛剂、麻醉剂，最关键的一个优势，无依赖性。目前武城也在积极的招商引资高科技公司入场，想把辣椒这个产业做深。

武城成了辣椒集散地以后，周边种不种辣椒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武城人已经走出去了，全国大产地提前收购。据说，武城一年从外地收购辣椒9万吨。

我要有绝命毒师那两下子，我就去武城开个提取辣椒碱的公司。

不用好辣椒，下脚料就行。

武城封城封的不彻底，北边封了，南边没封，北边一个人没有，南边学校还开学。这个县城看来的确小，小到了什么程度？学生放学自己回家，不用人接。

我在城南发现了一家水饺店，开着门。

挺大胆的。

我问，能吃饭吗？

老板说，可以。

一盘肉水饺，18块钱，好便宜。

端上水饺后，老板再给盛一碗饺子汤，还给拿了一头生蒜。我站起来看了看酒水展台，C位的是洋河，其次是玻璃汾，下面是古贝春。

还有兰陵。

我若是古贝春的老板，看到这个场景立刻回去开会。

为什么眼皮底下竟然让别人给盖过了风头？

最后，给大家讲个有意思的事。原先，各县都有老酒厂，有些还弄出过花，例如前面写过的孔府宴酒，多数县城的酒厂最终都陨落了。

陨落就没结果了？

不是。

而是，集体企业转为了个人企业。若是个人依然看好白酒市场，可能就成了古贝春，若是不看好白酒市场呢？可能就转型为了生物科技，例如生产工业乙醇，然后不断的做衍生品。

这一类转型企业，一点都不少。

有些都成了省内化工巨头。

只是要落骂名。不管当年企业是怎么从公办转到你手里的，是你花钱买的，是抵债抵的，都不影响你挨骂，总而言之，你是一个腹黑的人，把集体企业弄成了自己的。

来之前，按照我对德州的直觉。

我觉得武城大概率是个穷地方，GDP又靠后，真来了以后，发现其民间工业氛围是可以的，但是，这不能改变大部分人贫穷的真相。

今天的贫穷，不是吃不上饭。

也不是不努力。

而是没有文化又安心种地，安心打工，你再努力，也很穷。

还有人口结构，家里有儿子，你就需要给买房子，给准备彩礼，两口子种一辈子地，打一辈子工，从来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娶个儿媳妇，还要拉饥荒……

一句话，足够平庸足够贫穷！

骑车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建筑，很新很壮观的教堂，建在一个村口，关着门，大概率也不怎么开吧？我发现西北大部分县城都有教堂，但是能开门的很少，国家也不怎么支持。

那，这些教堂为什么又能建起来呢？

多是因为有历史支撑。

义和团运动之前，中国与基督教有过几十年的蜜月期，鲁西是传教的核心区，建了那么多的教堂，《天道》里也写了村民信基督教的场景。

义和团运动时，也没少砍他们的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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