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故乡到异乡,你人生的漂泊与彷徨都在这本书里 | 荐读
如果人生是一场足球赛,那这本书是他的上半场。这个上半场,也许不够跌宕起伏,也许缺少精彩射门,但,这是他和同时代人的漂泊与彷徨。
配图 | 《人间漂流》书封
前 言
留美作家小杜,把他半生的漂流和漂流中所见所闻浓缩在《人间漂流》的18篇文章中。
每篇文章都是他人生的一个片段,这些片段里不但有他,还有同时代人。18个片段,像是18个镜子,照进时代深处。
镜子里的人,都是遍布于我们生活中的小人物,他们的爱恨、生死、出走、挣扎,在作者质朴的文字中看起来不动声色,但一个个又有着浮现纸上的惊心动魄。
小杜可以是我们身边熟悉的某个人
没有刻意想过去问“小杜”的真实名姓。“小杜”这个亲切的称呼,其对应着的这个人就像我们身边特别熟悉的某个人。熟悉到可以忽略掉他的年龄、身份,熟悉到可以在忙的时候拍下他的肩膀,让他帮你去楼底下取一下外卖或快递。
小杜可以是我们身边熟悉的朋友、同事中的任一个,小杜和我们身边熟悉的朋友、同事最大的不同,是他不在我们身边——他在和我们有着20多个小时时差的大洋的另一边,他不大爱说话,甚至表现得有点不大爱合群,我们的社交时间,他更多时候是在看他喜欢看的书和电影,或者在写他觉得有意思的人和事。
小杜在美国的工作是药物研发,他的这个身份其实完全可以忽略掉,他不会在你面前表现得有多么学霸、多么高冷,或者说多么像个成功人士,他呈现出来的,是一个非常普通的“80后”大叔——对,生于上世纪80年代初的小杜,确实已经是大叔级人物了,只是,他表现出来的亲和感,会让比他小的朋友忘记掉他的年龄。
| 小杜
这个叫小杜的大叔,老家在东北的某个小县城。那真是个小县城,县城里只有两个小学,“一小”和“二小”。“一小”和“二小”是小杜他们那帮喜欢玩游戏的小屁孩叫出来的,“一小”离他们常去玩游戏的老房太太家近,“二小”离得远一些。小杜和他的同龄人一样,喜欢玩游戏,他和他的小伙伴是他们县城红白机的第一代玩家。
上世纪80年代,是中国积极融入全世界的年代。即便小杜所在的县城比较偏远,并不影响任天堂游戏的强力渗透。小杜是红白机的闷骚型玩家,他对拯救人类、拯救宇宙的《魂斗罗》《沙罗曼蛇》等不感兴趣,《坦克大战》那种田字格式的东西更是碰都不碰,他喜欢的是玩救媳妇的《影子传说》和《双截龙》,不惜为救媳妇而回家挨捶。
不知道小杜有没有因救媳妇而回家挨捶,据他自己在《人间漂流》中的《任天堂红白祭》中所说,他玩《吞食天地Ⅱ》玩到快通关的张飞大战吕布时,被他妈妈当着众人的面揪着耳朵拎了出去。
小杜曾经就是这么一个当众出过糗、囧过的少年,想留郭富城头,但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不让留长头发的爸妈;喜欢过班上一个学霸女同学,但这个女同学喜欢比她还学霸的那个男同学……他后来读了博,去了美国,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做题家,但他并没有把他的优秀表现出来,他的囧事似乎一直在延续——他读博士后的大学包围在一大片玉米地中间,二房东用隔断隔出来的房间并不隔音,隔壁夫妻的声音该听的不该听的他都得听……
记录了同时代人的漂泊与彷徨
第一个本命年,小杜伴着县城街机厅里的喊杀声度过。第二个本命年,他在省城的大学谈恋爱,喷过啫喱水的头发并不柔顺,顶在头上像被染黑的方便面。第三个本命年,他到了美国,绿卡上自由女神的脸涂满了他的指纹。
“二十多岁的我飞过太平洋,觉得人生不会被国界束缚。岂知出国十年,搬过无数次家,见识过无数次聚散离合,越发觉着‘美漂’二字贴切。人和人好像星辰,在同一块夜幕上闪烁浮动,看着挺近,其实远到让人无法理解;偶尔相遇,也只是擦肩而过。”在《人间漂流》中的《像星辰一样漂》一文的最后,小杜感慨。
《人间漂流》是中年小杜的第一本书。翻开这本书,就像走进了小杜的人生。你会看到一个人是如何从孩童到中年的,看到他从东北小县城漂流到美国东北那个有着大片玉米地的小镇。当然,如果仅仅只是看到他,这本书就不值得在这里向更多人推介。
《人间漂流》分为三篇,上篇“失落东北”,中篇“美漂十年”,下篇“人间漂流”,收录了小杜从2016年开始写作的十八篇非虚构故事,故事发生的年代从上世纪80年代末到新冠疫情发生后的现在,横跨了30多年。小杜是这些故事的亲历者,也是旁观者。小杜喜欢看电影,换句话说,写作这些故事时候的小杜,既是故事的主角,也是故事的编剧和导演。
跟着小杜的镜头,我们看到了共同经历过的光阴,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人。
“失落东北”篇中,小杜让我们看到了他们县里最早做红白机生意的那个皱巴巴的老房太太,她喊前来玩游戏的小孩叫“寒儿”,她家的炕总是烧得贼热,她家的挂钟总是不准。我们还可以看到一个卖茶叶蛋的女人以及她瘫痪了的男人。可以看到黄飞鸿的无影脚、泰坦尼克以及“文化交流团”在人民影院的次第亮相;看到到东北讨生活、卖豆腐的南方女人;看到为了救赎而渡江去异国拼搏的舅舅……
“美漂十年”中,小杜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做了十多年博士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的中国大姐、小镇理发店的韩国大姐、因为一个瞌睡被大学实验室老板炒掉工作的苏珊、人生被爱情绑架的美国胖子……
“人间漂流”中,在书中化名为“陈焕生”的小杜拿到了绿卡。在这一篇章中,我们看到小杜在异乡依旧格格不入,他的故乡也面目全非。感觉“夹生”的小杜,因为爷爷病危终于回了次国,他见到了一些他的同学,包括那个自称忙得没时间没出席同学聚会、但给聚会买了单的富豪;看到了曾经想当歌星、后来当了厨师,疫情期间戴着口罩、舞着双截棍喊“武汉加油,中国必胜”的离异独自带孩的表弟……
按小杜自己的话说,如果人生是一场足球赛,那这本书是他的上半场。这个上半场,也许不够跌宕起伏,也许缺少精彩射门,但,这是他和同时代人的漂泊与彷徨。
这些有趣的故事是以科研态度写下的
从赵本山到呼兰、王建国;从那英到二手玫瑰的梁龙,再到讲述漠河舞厅故事的网络歌手柳爽;从《铁西区》《钢的琴》《白日焰火》《通往春天的列车》,到暂未上映的《平原上的摩西》;从迟子建到双雪涛,再到写《张医生与王医生》的伊险峰和杨樱,经济下滑的东北,它的故事仍在被热烈地讲述。
在文学界,接近素人状态的小杜,用他细腻而又克制的笔触,讲述着他的发端于东北的各种故事。小杜不是全职作者,他的全职工作是药物研发,《人间漂流》的写作是用科研以外的时间与精力完成的。
在小杜看来,科学和文学在某些层面是相通的,“往小里说,做生物医学实验固然要严谨,要参考同行的研究进展与实验方法,但在设计自己的实验时,必须要有自己独立的见解,甚至是别人没有的创意,否则拿到的实验数据也没多大意义;反过来,写作在初稿阶段是创造性的工作,但到了修稿(在我看来修稿和初稿同等重要),主要做的是技术性工作,需要作者提供百分之百的耐心,甚至是对自己的苛刻,这和科研更是一模一样”。
小杜的耐心和苛刻,让他的文字在平滑流畅且轻松幽默的同时,埋下了他对生命的体悟、对时代的思考,这些体悟和思考让人从他简洁、坦诚的文字间看到时代在个人身上划过的痕迹。著名作家李修文眼中,小杜的字里行间遍见老杜心肠:“以旁观者的冷睿讲述局中人的炎凉,以同心者的热忱呈现世间人的栖惶,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在《人间漂流》里得以汇聚,呈现出被命运磨洗过的大好文字:简,俭,尖,剑,有金石之力,更有裂金石之力。”
小杜以严谨、苛刻、像对待科研那样的态度写下的这些故事,确实程度不一地照见了不同国籍、背景的众生百态。小杜的严谨从他的后记中也可见一斑,书中的18篇故事,每个故事他在后记中都埋了个彩蛋,彩蛋是他对故事未尽事宜的补充或说明。
小杜坦陈,在他的写作纬度中,《人间漂流》中的故事“还是孩子,是青少年”,正经历那种不断犯错式的成长。
对于非虚构作品来说,这部未达到小杜认同并追求着的文学标准的作品,某种层面来讲可能恰到好处——它对人生、人世的记录没有夸张,没有矫情,也没有矫饰。
对话
“好的文学应该努力去捕捉生活的复杂、多变与深刻”
潇湘晨报:我们平常提到“漂”,像“北漂”“沪漂”以及杜甫的“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这些里面的“漂”和“飘”更有“漂泊”的意味,这和您的《人间漂流》里的“漂流”是两种感觉。
小杜:您提到的“北漂”、“沪漂”,在我看来包含一种生存层面的严肃,杜甫的“飘飘何所似”则是精神上的飘无所定。这两种元素都存在于《人间漂流》的“漂”,但没有那么浓重。
这本书最初策划于今年春天,秋天出版,期间国内许多人都经历了许许多多。与这许多人的许许多多相比,我这本书里那一点点漂泊海外的离愁,实在微不足道。所以给书起名,就选用了“漂流”,而非“漂泊”:既是希望这标题能与内容传递的感情浓度相称,也是想收一收乡愁之类的个体感伤。
至于《人间漂流》的“流”,就是随波逐流的流。我始终觉得自己眼下的生活状态,不是一个主动寻求甚至规划出来的结果,而是一道跟随生活暗流被动向前的轨迹。
潇湘晨报:在《揣着绿卡回家》那篇文章里,您感慨自己从美国回来有种“夹生”的感觉,这种“夹生”感觉是您漂流到美国就有的吗?有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加深或者变淡?
小杜:刚来美国时,与其说是“夹生”,不如说是焦虑:为工作焦虑,为考驾照(在美国拥有驾照除了合法开车,还能当身份证用)焦虑,为移民身份(比如签证)焦虑,为吃不到正经中餐然后一喝全脂牛奶就拉肚(乳糖不耐受)焦虑……这些焦虑硬核而又急迫,所以我一直来不及体验“夹生”这种更细微的感受。
后来这些焦虑逐个消失,内心一缓下来,“夹生”感便油然而生。比如环保在美国是个极为流行的议题,喜剧演员雷恩·威尔逊将自己的社交媒体名称更改为“降雨热浪极端冬季”,以引起公众对气候变化的关注。而我所在的州更是通过法案,禁止超市提供塑料购物袋。这些不但让我“夹生”,甚至于困惑。
一方面禁塑料袋带来了实实在在的不方便,我要么左手捧蛋右手拎奶狼奔豕突于超市停车场,要么认怂,臣服于那些把环境挂在嘴边的美国中产,像他们那样花几百美元买上百个棉质环保购物袋堆在家里的地下室。另一方面他们是一个活在中央空调里的民族,大到政府办公楼,小到居家公寓或房子,无论春夏秋冬,无论有人没人,室温都会被固定在华氏70度(相当于摄氏21度)。这种对抗四季变化的操作,又要耗掉多少能源?对环境造成怎样的伤害?
如果那些好莱坞明星能调一调自己豪宅的温度,而不是忙着改什么社交ID,我的“夹生”感或许会得到一定缓解。
潇湘晨报:您做的是药物研究,大学读书是理工科,对文学阅读和写作的爱好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小杜:大学时接触的文学,那种最表面最不得要领的接触。比如宿舍熄灯夜读王小波的《红拂夜奔》,完全不懂里面的政治隐喻,却被那种独特的语言和新奇的表达逗得大笑,不但自己笑得肚子疼,还笑得上下铺床跟着发颤,害得下铺的兄弟彻夜失眠。等出来后,读王小波在美国留学期间写的杂文,才体会到他那一代出来的人和我这一代有着怎样的异同。
另外一个例子是二十出头读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可承受之轻》,居然把托马斯理解成一个捷克版的段正淳。出国后再看这本书,才发现其重量甚至不在政治,而在萨宾娜的帽子与卡列宁的微笑。
写作是出来后从BBS开始的,先贴一些自认为是影评实则观后感的文字,然后试着写一点自己的小故事,比如《人间漂流》里的第一篇《任天堂的红白祭》。
潇湘晨报:在《人间漂流》的序言中,您提到您不会用您认同并追求的文学标准去评判这本书的写作。这个文学标准是怎样的?
小杜:我目前的文学标准很明确,就是生活本身。具体说就是好的文学应该努力去捕捉生活的复杂、多变与深刻。以这个标准来评判,《人间漂流》里的故事比较简单,不过好在它们还算真诚质朴。
潇湘晨报:《人间漂流》,您和出版社都把它定义为非虚构作品。但有读者会认为其中有些篇章、有些人物更有小说的感觉。您怎样看待读者的这种感觉?
小杜:如果我说“小杜爱吃饺子”,那么这句话一定是非虚构,因为现实中我确实爱吃饺子。但吃什么馅儿的饺子,蒸饺还是水饺,谁包的饺子,吃起来蘸多少醋、蘸多少酱油,这些空间为什么不用想象来填充呢?
再比如非虚构的经典巨著《冷血》(杜鲁门·卡波特),里面既有翔实的命案罪犯的背景与身世,又有被害人细致入微的心理刻画,后者难道是由受害人亡魂对作家口述完成的非虚构?难道不是作家依据他对人性理解所做的延伸性想象?
说到底,虚构与非虚构之间,不是泾渭分明的鸿沟,而是对生活进行再现的深浅不一的清晰度与深刻度。
潇湘晨报:汉语世界里,您喜欢哪些作家,他们的作品是如何影响您的?
小杜:因为在这边不太容易获得纸版中文书,尤其是同时代中文作家的作品,确实接触很少。反倒是几本过去的中文小说,对我影响很大。
先说《金瓶梅》,情色和禁书这两个标签,严重限制了人们对这部小说文学价值的认识。除了宽广深重的社会现实,极富质感的场景,复杂幽暗的人性,单是其对颠覆、解构、戏仿等现代文学技巧的纯熟运用,就已经让它超越了时代。如果用黑帮电影大师做类比,曹雪芹是拍出古典歌剧式《教父》的科波拉,兰陵笑笑生就像在《低俗小说》里拼贴各种后现代元素的昆汀·塔伦蒂诺,然而昆汀可是站在科波拉的肩膀上,而《金瓶梅》则早于《红楼梦》两百年。
《海上花》(作者韩邦庆,国语版由张爱玲翻译并注释)对我的影响也很大。以多声部的群像气魄书写中国人的成年情爱,我没读过比《海上花》写得更好的。对这本书唯一的遗憾是我不懂吴语,无法感受原著的语言魅力。
张爱玲的《小团圆》我也很喜欢。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的战乱与巨变,没落贵族的家庭群像,被意识流裹挟的时空漩涡,高度影像化的场面调度,第一流的中文小说家用第一流的中文来书写她最熟悉也最能把握的人与事……这些元素让《小团圆》成为了只有张爱玲才能写出来的巅峰巨著。更重要的是,对盛九莉来说,个体绝不轻于家国。这是张爱玲的坦诚与深刻,也是我最欣赏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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