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正常从业人员被分为农民、工人、干部三种身份。其中,大学生作为国家的金疙瘩是参照干部来管理的,关系放在人事局或组织部。尽管九十年代以来这种区分逐渐被淡化,但今天就业于公家单位的大学生们还是会被要求填写《干部履历表》——中组部统一编制的那种。当时尽管高考恢复了,但大学生毕业就业的模式与五六十年代并没有太大变化,仍然参照之前的干部分配思路。基本流程是各级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和国有企业根据自身需求提报指标,通过教委(教育局)下发给各大高校,高校再根据需求表推荐合适人选。那个年代民营企业、外资企业是招不到大学生的,或者说根本没有资格招。正因如此,个别从体制内辞职下海的大学生便成了香饽饽,十分抢手。除了主动辞职下海的勇士们之外,其实还有一些人是被迫下海的,比如许家印许大老板。1992年,已经在河南舞阳钢铁公司工作了整整十年的许家印(1978年以周口市第三名的成绩考入武汉钢铁学院),因变卖公司废料给职工提升福利被上级调查。
身背污点的他顿觉前途黯淡,遂辞职下海,跑去了广东。
在大学生就业率如此惨淡的今天,相信很多年轻朋友们都会羡慕当时毕业包分配的模式。别急,先请现任太原理工大学党委书记、前浙大网红教授郑强同志现身说法,来给大家讲一个他自己毕业分配的小故事。郑强是1978年考入浙江大学读书的,四年本科期间成绩非常优秀,各种学生活动做得也不错,班主任老师很喜欢他。尽管郑强非常希望留在杭州,但当时的分配政策却是本地人优先,像他这样的外地学生根本没有机会。还有一个办法,找个本地女孩结婚或者建立恋爱关系,这样老师可以再帮忙努力争取一下。怎料因为身高的原因,郑强连追了几个女孩都没有成功,最终心灰意冷地被分配去四川大山里的一家国有单位。或许是往事不堪回首,1982~1985这三年的履历被直接略了过去。不过百度百科的人物简历中能够查到,1982年8月至1985年8月,郑强于化工部晨光化工研究院任助理工程师。晨光化工研究院位于四川省自贡市富顺县,是六十年代内迁过来的。根据郑强本人回忆,他在晨光化工研究院工作的三年里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将所有的业余时间全都拿来复习,最终靠考上研究生才重新走出大山。郑书记当然是一个成功典型,这段经历也是他拿来当作“励志故事”激励学生们好好学习的——“1995年我回到阔别十三年的母校,当初留在浙大的那些同学没有一个坐到我今天的位置。”不过大家转而一想,一个幸运的郑强的确是走出来了,可还有多少个“郑强”没有走出来呢?实际上,在毕业包分配的那个年代里,城市户口、体制内的关系背景等都是很重要的影响因素。那种命运完全被一堆表格所黑箱掌控的感觉,并不如很多人想象般美妙。说到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那自然不能不提汉东大学的祁同伟。当心爱的人被分到北京、同学们纷纷在省厅市局高就的时候,他跋山涉水去了汉东省岩台山区一个乡镇司法所里报到。看着简陋的办公室和年长几十岁的老所长——曾经的汉大毕业生,那仿佛就是自己人生的终点,一眼望到头。个中滋味,人在京城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侯亮平又怎能体会得到呢?为了调离山区司法所,祁同伟主动报名去了危险极大的缉毒队,身中两枪差点丧命。虽然形式不同,但我们仔细对比不难发现,祁同伟的做法与三年间头悬梁锥刺股的郑强何其相似。九十年代初,伴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的确立,一大批外企、民企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急需来自人才端的支持。于是从1993年开始,大学生自主择业试点逐步拉开。出于摸着石头过河的考量,中间还用双向选择模式过渡了几年,直到1999年才规划化取消包分配制度。某种程度上看,大学生毕业包分配制度的取消是中国经济结构变化的一个风向标——民营企业开始成为用人用工的主体。当然还有一个更加现实的因素:随着大学扩招,本科教育逐渐成为像发达国家一样的通识教育,而不再是精英教育。1984年全国的大学毕业生仅有27万,而今天这一数字已超过1000万。OK,故事到这里只聊了一半,接下来开启另一个话题——变化中的不变。下面是清华大学2021届签三方就业毕业生的单位性质分布。先不去区分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直接从“总计”那栏看:党政机关(15.8%)+事业单位(30.3%)+国有企业(23.8%)+部队(0.5%),四者的总占比超过了七成。换言之,有七成的清华大学毕业生就业去向是公家单位。下面是一张北大毕业生签约重点用人单位列表,前十名中只有华为和腾讯两家民企。今时不同往日,当下体制内的门槛越来越高,不是那么好进的。而清北却基本维持了曾经九十年代那种“双向选择模式”——公家为主,外部为辅。其实在祁同伟、侯亮平上学的年代,每个省、每个市、甚至每个县都有自己的“清华北大”,也就是后备干部选拔学校。高育良作为汉大政法系系主任,汉东省公检法领域遍布他的学生,人称“汉大帮”。因为当时信息、人员流通不像今天这样发达,优秀的学生往往会在省市县内部消化吸收掉。省里吸收汉东大学,市里吸收市学院,县里吸收中专师范。《中县风云录》一篇中提到过,八十年代毕业的中专生曾在县城官场这一层级大放异彩。这批学生进入中国广大县市的政治教育领域后,混成县领导、镇党委书记、中小学校长、骨干教师的不在少数,给县城的政治和教育烙上了深深的时代特色。而今天,无论是汉大、市学院、县师范,都已逐步走向没落——各地的选调生政策一发布基本就是“重点985起”,个别还会指名道姓的要清北。首届中央国家行政机关公务员录用考试在京开考,1994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逻辑,得意猫儿雄过虎,落地凤凰不如鸡。作为青年学生,不要将人生的希望寄托在一两次考试上;得之沾沾自喜,失之自暴自弃。高考不是科举,新中国也不是古代王朝,不存在什么一千年来“以不变应万变”。想要求生存求发展,必须拥抱变化、接受变化,在风云变幻中顽强地前进。其实从文章中讲述的郑强和祁同伟两个例子大家也不难体会到,改变他们人生的并不是仅仅高考,还有那颗不屈服于命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