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到中年，离婚没有电视剧那么洒脱
文｜读者：静思
我用了将近一周的时间，终于消化了——虽然我不是当事人——老同学兼好友J半年前离婚的事实。
在离婚率普遍升高的今天，离婚已不再像父母、祖辈那个年代，被看作是一件“丑事”，大家可以用平常的眼光和语气看待和聊起这件事。但当你得知周围一个亲近的人踏出这一步时，还是有些震惊：怎么会是她？为什么离婚？平时看朋友圈家庭关系挺和睦啊？之前不是一家子还去旅行了吗？
一连串的问号在心头浮起。
J和很多女性一样，属于年龄到了被家里催着相亲，要她走一条“正确的路”。而J本身也是一个性情温和、知足常乐的人。她毕业后按照父母的意愿回老家，进入了一个事业单位做科员。工资不高但够她一个人过得很好，工作有规律地间歇性忙碌但多数时候是朝九晚五就能完成的。
回老家按部就班上班、相亲的J，在工作三年后和同一单位不同部门的同事相亲成功。同事比J大六岁，已经三十出头。男方的父母着急让儿子娶媳妇，虽然对J不是特别满意——主要嫌弃J的家庭条件比自己家差了一些——但看着J年轻、安分，J的父母退休后也有退休金不会拖累孩子，加上自己的儿子也老大不小了，便应允了这门婚事。
谈起当时的婚事，现在的J倒也诚恳，坦言当时自己并没有对前夫这个相亲对象产生波澜，只是对方对她满意，追的蛮紧，而在私下几次约会的过程中，J感受到了他的体贴、以及结婚的诚意。“反正是奔着结婚去的，相亲对象条件也还符合，水到渠成吧。”
婚后前五年，小夫妻日子过得四平八稳。虽然男方父母着急抱孙子，但前夫还是顶住了压力，让俩人过了两年二人世界，下馆子、看电影、逛美术馆、旅游，结了婚，两个人反而像是在恋爱中。
《半个喜剧》剧照
婚后第三年，夫妻迎来了女儿降生，二人世界变成三口之家。过去粉红色的甜蜜泡泡被更多婴儿的屎尿屁、喂奶、哄睡、婆婆帮忙带孩子产生的育儿矛盾所代替。J深感疲惫、无力，但毫无办法。唯一庆幸的是，老公会在私下里安慰她、哄她，让她心里能有少许安慰。
二人的婚姻危机是从结婚后的六年开始的。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老公在职场的派系斗争中站错了队，前任领导被换掉后，他也被调离了原岗位，到另一个小城市的边缘部门“混吃等死”，工资下调了将近一半。
第二，J“不合时宜”地怀上了二胎。
夫妻俩——当然也离不开双方老人的“起哄”——本就打算要二胎。没想到在备孕期间老公工作失利，他被通知外调当天，J被确认了怀孕。
工作不能不要、孩子也不能不要，唯一的办法就是夫妻二人先异地，之后再看能不能托关系把老公调回来。
家庭危机的酝酿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离婚律师》剧照
首先，J在二胎怀孕期间吃尽可苦头：先兆流产、妊娠高血压、糖尿病凑齐了；加上为老公工作的事忧心、又担心自己的身体，中途还被诊断出中度抑郁症，一切都让J筋疲力竭。
其次，老公正处于缅怀自己失去优质工作的沉痛悼念期，对J经历的一切苦痛无暇也无心顾及。异地分居后，从一开始的一天一两个视频，每周末回家两天，到半年后两三天一个视频、两三周回家一次（以工作忙、累为理由），从亲密的一家三口到夫妻二人感情冷淡变化速度之快令J措手不及。
最后，是公婆对她态度的恶劣转变。J二胎依旧得女后，虽说公婆对孙女还是挺疼爱，但对J的态度大不如前。以前和老人的矛盾主要体现在育儿方面，比如婴儿多大喝水、吃什么、要不要去看医生……现在，矛盾上升到她本人：
没能为他们老x家生下儿子、留后，怪J，
儿子工作遇挫、短期内调回来无望，怪J（婆婆的原话是夫妻二人八字不合，J害得她儿子诸事不顺）
J的父母不能帮忙带孙女（因为二人还没退休），怪J。
《夫妻之间》剧照
“等老公工作调回来，一切就能重回正轨了”。抱着这样的念头，这些J都忍了。因为公婆家确实帮他们带孩子出力不少，而且念及老公曾经对她的体贴和温柔，J觉得这个家还有转圜到正常轨道的希望。
J过着上班下班、回家带娃的二维生活，枯燥和丧偶育儿成了常态，老公每每回家短暂居住几日，也和孩子们不亲。孩子们于他，更像是新玩具，到手只有出于好奇而滋生的三分钟热情，再多就是不耐烦。
至于夫妻二人，亲密远谈不上，老公对J更像爱彼迎上房客和房东的关系——轻轻地来、轻轻地走。
我小心翼翼问J，你当时没有想过你前夫态度如此冷淡，是不是出轨了？
J说：想过，但自己实在太累，没精力去深想和找证据。更多的也是害怕，不敢去想走到离婚的那一步。
《毕业会考》剧照
三年后，老公终于调回了原单位，虽然岗位不比从前，但至少能家庭团聚。而此时即将奔四的老公，也因为“下放”后这几年的消磨没了奋斗的心思，只想稳稳当当熬到退休。J选择了对过去的一切——公婆的恶言、老公的冷淡、以及自己内心的疑问——一笔勾销。只要他好好过日子，就此翻篇吧。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不让人省心，非要对想要视而不见的人把证据摆在明晃晃地摊开在眼前。
老公在洗澡、手机铃声响了没人接听，铃声结束伴随而来的是一条信息：今天去查了，胎儿一切正常，是个男孩。当时的J正在老公的手机旁，叠着刚洗好的衣服。
“说来可笑，看到这条短信我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和愤怒，而是脑海中飘过李宗盛的那句歌词：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J就算再贴心、性格再敦厚，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没有办法搞大房、二房共事一夫那一套。更何况，她清楚，对方怀了儿子，公婆家也许迫不及待等她腾地方让位呢。
J挑明了情况、提了离婚，然后就是将近十年的夫妻情分在协议离婚谈不拢、上升为离婚诉讼、又经历了为期一年多的离婚诉讼中稀碎成粉末。每一对打算离婚的夫妻，也许理由五花八门，但绝大多数殊途同归都能见识到在这场争夺中人性阴暗、丑陋的一面。
《离婚律师》剧照
最终，这场斗争以J拿到了小女儿的抚养权、二人的婚房、以及二人2/3的共同财产为句号而落幕。
在婚姻的路上十年归来，J已是中年，身心千疮百孔。
对J的经历，我深感抱歉；但确实因为无法感同身受，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恰当。于是只好弱弱地说：“起码你现在解脱了，不用再受渣男的伤害”。
J告诉我：“刚离婚的时候，我在家洗衣服，发现洗的衣物里面再也没有前夫的东西了；准备早饭也只准备我和小女儿两个人的就好；家里也很少出现‘爸爸’这个词时，我也以为自己解脱了，其实并没有。”
“做了十年夫妻，对方给你造成的影响——包括伤害，就像那些曾经遭遇过校园霸凌的孩子一样，并不会因为转学、长大，糟糕的影响就消失了。被深深伤害过的人，很多时候只是努力挣扎着在表演‘看上去过正常人的生活’而已。”
很多文章喜欢创作这样一类故事：曾经在婚姻中变得不幸的女人，离婚后开启了风生水起的新生活。
曾经在日复一日的婚姻生活中性情变得暴躁、失眠、抑郁、老却的女性，痛下决心从婚姻生活中退场后，人生得到了真正的解脱。心情变得开朗、皮肤重新焕发光泽、生活也有了新的追求和兴趣，总之，比陷在泥泞不堪的婚姻里幸福好多倍。
《大豆田永久子与三名前夫》剧照
J让我知道，其实并不是人人都是如此。离婚是对曾经破损感情的一种告别，但这种连根拔起的告别方式会让经历者蒙受锥心之痛。
最难受的一环是虽然知道一切的错误由对方造成，但受害者还是会陷入自我怀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他怎么能这么狠心？自己要不停地与被捆绑过久扭曲塑造的“好女人基因”拉扯、做斗争。
除了自我怀疑，离婚对当事人——尤其是中年离异的女性，会产生无尽的后怕与担心：我一个人能养好孩子么？如果自己病倒或者出什么事，孩子和父母怎么办？此生是不是就孤独终老了？以后父母离世、孩子去过自己的生活后，我一个人怎么办？
离婚是一段糟糕关系的结束，但同时也让很多新问题浮上水面。
不过，虽说对离婚后的生活有着深深的惧怕，但J并不后悔离婚。她说，长这么大做过最正确、最爽快的事情就是结束这段婚姻，在一个巨大的错误面前，所幸自己没有继续滞留。现在的她，只是需要时间重新振作起来，让自己能重新感受平静、温暖和幸福。
《大豆田永久子与三名前夫》剧照
不必去埋怨婚姻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婚姻没有错，错的是人；也不要去责怪当时软弱和“将就”的自己，因为那就是曾经的自己原本的样子。日剧《最完美的离婚》里，有这样一句台词“虽然结婚只是人生的一部分，离婚却包含着人生的全部”，这个“全部”里，有疼痛和不甘，但也会有一些值得期待的好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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