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又疯狂，这部大制作电影的口碑为何两极？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怀念是人生的一大主题，也是一门好生意——不过，就像刘若英女士的提问“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怀念过去最重要的其实是先找准自己在现实中的定位，并且摆出一个合适的姿势。
《巴比伦》（Babylon）就是一部关于怀念的电影。它会把观众带回到大约100年前，一个现今所有人其实都不熟悉的时代。但在看完这部长达3个小时的电影过后，它总会触动到你心里的某个地方，让你开始情不自禁地回忆过去。
100年前，这是一个多么久远的时间，现代社会未必还有几个人曾经在那个时代生活过。电影的所谓回忆所谓缅怀或是所谓致敬，其实是一种再创造。通过几个在无声电影向有声电影时代过渡时代的人物故事，为我们讲述一个略显久远，却能够打动人内心的故事。而对于大多数观众来说，它还为我们示范了该用怎样的姿势正确地回忆过去。
一段记忆值得被再度记起，自然是因为有其迷人之处，大约也是因为它早就在头脑中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有了这些因素的加持，回忆往往是从最美好的地方开始。正如在电影中，主角之一曼尼苦兮兮地试图把一头大象运到一幢豪宅里。这种既荒诞又疯狂的行为，其实是为了一场既荒诞又疯狂的晚会。对于一部电影来说，这种汇集了几乎所有角色，让人目不暇给、高潮迭起的晚会画面，往往出现在电影中段或是结尾处的高潮部分。在《巴比伦》中则是用来开场，一下子将观众的情绪从平淡调动到最高潮——但接下来，人们才会逐渐真正走进电影中的回忆，也就是导演所构建的故事中。
3个小时的电影，其实没有太多的情节可言。我们大约可以总结出，它讲述了三位主角：杰克·康拉德（Jack Conrad），奈莉·拉罗伊（Nellie LaRoy）和曼尼·托雷斯（Manny Torres）三人在过渡时代的人生故事。其实就连这三位主角的故事也相对简单——大明星康拉德早已习惯了自己的生活，也认为自己对于电影事业有超越名利的追求。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发现一切都变了，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对，观众也不再买账了。自己倾情演出的吻戏，只能换来电影院里观众的嘲笑。究竟是怎么了，时代怎么了？这是康拉德的迷惑。
曼尼和奈莉的爱情故事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动人之处。曼尼在影片开头的晚会上对奈莉一见钟情，而奈莉在成了大明星之后总是在自己有难的时候才会来投奔唯一真心对她的曼尼……两人为了躲债以及躲避追杀，试图逃离这个是非地，最终还是躲不过命运的车轮。只不过，真正支配这对情侣命运的，是电影中真正的主角——这个从无声电影向有声电影转变的大时代。两人命运的走向在这个大时代中完全不同，划出了一个大大的X。
谁不是这样呢？在重温一段珍贵的回忆时，总会以其中一段被镀金的，大约被大脑修饰过无数遍的美好片段开场，但事情的发展又总是难以尽如人意，总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折出现。这样的转折让人痛苦，也会在记忆中被一遍遍地被修改，被加深。
《巴比伦》中三个主角命运的转折点几乎同时到来。康拉德在迷惑之中决定去找一位对他口诛笔伐的影评人兴师问罪，结果得到的是这样一段话：“你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不一样的，你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你的时间已经到了，没有为什么……一场地震能把这座城市从地图上抹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能留下来的是想法。以后还会有很多个杰克·康拉德，很多个我，很多个这样的对话，反反复复，无穷无尽。因为你微不足道。我知道你很伤心，没有人想被落下。但一百年以后，当我们早已离开这个世界，只要有人把你的电影放进放映机，你就又活了过来。”
回忆有时就像梦境一样，情节的改变往往并没什么逻辑可言。例如电影中直接改变了曼尼和奈莉命运的人物，是忽然出现的变态且狠辣的当地黑帮头目詹姆斯·麦凯（James McKay）。奈莉在欠了黑帮的赌债之后去找曼尼解决，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却惹下命案，只能选择逃亡。两人在好莱坞的生涯也正式宣告结束。
在电影中展示的这段无声电影的黄金时代结束之后，好莱坞确实也陷入过一阵黑帮横行的混乱时期。可以说黑帮人物的出现其实不算太突兀。更有影迷试图把片中的人物和当时好莱坞的真实人物一一对应。其实电影也是一种对于过去的有意无意的篡改，无需按图索骥一一对应。说到这里，《巴比伦》也向我们展示了该如何结束一段回忆——在康拉德先生一声清脆的枪响之后，电影也就该结束了，我们也该从回忆中走出来，重新回到现实生活中。毕竟时光已经流逝，回忆不宜沉迷。
观众很容易将这部电影与另一部追忆好莱坞黄金岁月的电影，大导演昆汀·塔伦蒂诺（Quentin Tarantino）执导的《好莱坞往事》（Once Upon a Time... in Hollywood）进行比较。大明星瑞克·达尔顿（Rick Dalton）和他的替身克里夫·布斯（Cliff Booth）的故事同样是从一段黄金岁月开场。大明星无可避免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江河日下。就是在这种已经被写定的命运中，达尔顿奉献出了自己的精彩表演。
两部同是以回忆为主题的电影，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结尾。在《巴比伦》的结尾中，三位主角在时代背景下，在经历了关键性的转变之后，都以一种堪称悲情的方式淡出。塔伦蒂诺则延续了他之前在《无耻混蛋》（Inglourious Basterds）的手法，在电影结尾处对现实进行狂妄地修改——对好莱坞臭名昭著的“曼森家族”犯下的血案进行改写，变成一段让人荡气回肠的打戏。
《巴比伦》在上映之后，得到的评价走向了“非常喜欢”和“无法欣赏”两个极端，票房也不算理想。有人评价说，这是一部“挑观众”的电影，需要有特定的品味去欣赏。其实想要理解《巴比伦》，要明白它既不是一份回忆录，也不是一部史诗，而是一份经过了想象力创造出来的带着温情的回忆。在这方面，它与看似风格完全不同的《无耻混蛋》其实有着相同的内核。
同样是美好和热闹的场面开场，在经历了千回百转的挣扎以及急转直下的场面之后，当回忆进入到结尾阶段，导演达米安·查泽雷（Damien Chazelle）用一部电影为我们展示了一种先是带着笑，最后很沉默的回忆，而塔伦蒂诺则通过他对于电影艺术的痴迷和天才，用强大的想象力为观众展示了另一种现实，让人们在一场电影，或者说一次回忆的结尾处达到高潮。问题是，这两种看似截然不同的结尾方式差别真的有那么大吗？无论如何，人们都要走出回忆，回到现实中——无论在你脸上的是笑容还是泪水。
大家都在看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