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宏斌，低头认错

作者：李逗

来源：市界（ID：ishijie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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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产狂人”的自我批评

忙完境外债务重组公告的第二天，3月29日晚9点，许久不发声的融创中国董事局主席孙宏斌，突然现身境外债重组说明会。

面对掌握境外债重组大权的众多投资者，这位曾侃侃而谈、金句频出的传奇大佬没有了往日的张扬，而是画风突变，来了一场谦逊、低调的发言。

电话会议一开场，操着浓厚山西口音的孙宏斌，对自己展开了十几分钟的自我批评。他说，“出现今天的问题，虽然也有外界环境的因素，但更重要的还是我们自己造成的。”

他先是谈到自己在投资上的过失。原本是按照三道红线的要求控制发展节奏，降低杠杆，但现在回过头来看，还是不够坚决，“追求规模的惯性让我们在投资上过于乐观和激进。”

接着，他说起融创内部管理的问题，“比如2021年上半年那一轮拿地，就是权力过于下放，让公司的安全垫不够厚，没有经受住这一轮房地产行业调控的考验。”

不知在场的境外投资者有没有被打动，但在熟悉融创的业内人士看来，“老孙能说出这些话，不容易。”

这也不是孙宏斌第一次和债务危机交手。2007年的那轮楼市调控里，孙宏斌曾创立的顺驰没能熬过去，资金断链后，不得已把55%股权卖给了路劲。

到了事业第二春的融创，孙宏斌还是无法遏制自己对规模的渴望。即使早就吃过高负债的亏，但重新从债务漩涡里站起来后，老孙依旧初心不改，总是忍不住要“一脚油门踩到底”。

爱当“白衣骑士”的孙宏斌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同一个地方二次摔倒。2021年房地产市场一片哀嚎，孙宏斌还在业绩会上表示，就算别的房地产公司爆雷，融创也不会。

事实证明，老孙乐观过头了。到2022年5月，融创中国账面上的钱已无法支付4笔美元债的票据利息。艰难时期，孙宏斌自掏4.5亿美元，无息支持上市公司资金。发现依然无力扭转局面后，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了债务违约。

爆雷后，孙宏斌没有选择直接“躺倒”，而是成了所有爆雷房企中最努力的老板之一。他四处奔走忙碌，和潜在战投方谈合作，与投资者谈展期，不仅身型削瘦了，头发也变得花白了。

但现在，孙宏斌可以小小缓一口气了。发布会召开的前一日，3月28日晚，融创中国公开了一份长达40页的境外债重组公告。

相比恒大的1400亿人民币，融创的境外债务规模少了一半，总额约为90.48亿美元（约合人民币623亿元）。融创宣布，已就部分债务与境外债权人小组订立重组支持协议。

要知道，境外债务重组是融创能否复活的重要关口。只有完成这一步，融创才能重启后续财报的发布，推动上市公司复牌，继而走向全面复苏。

目前来看，从去年四季度至今，融创已偿还300多亿的到期融资。如果方案能获得多数境外债权人的支持，老孙将为融创多争取两到三年的喘息期，欠境外投资者的钱，也可以暂时先不还。

时间紧，任务重，这些节点环环相扣，一个都不能出问题。

发言最后，孙宏斌强调，对境外债只有两个要求，一个是快；另一个是方案要系统、周全。“因为只有走出来，债务重组才有意义，才能保护所有债权人的最终利益。”

02

债权人会同意重组方案吗？

曾经桀骜不驯的大佬愿意及时发声，当众反思自己的过错，是为了获得更多债权人的信任。

但老孙的化债诚意究竟有多少，藏在40页的境外债重组公告里。

公告中，融创为债权人推出的解决方案，主要是“债转股”和“置换新票据”两种思路。比起多数房企的方案，融创给到债主的选择更灵活，给债务的担保也更优质。

具体来看，除融创中国10亿美元的可转债是必选项，债权人还可在新发票据（60亿美元以上，展期时间2-9年）、强制可转债（上限为17.5亿美元）和转换为融创服务股票（上限为14.7%的融创服务股权）三个选项中灵活选择。

不过，虽然方案提供的内容看似丰富，债权人可选的思路主要有两条：要么选择以旧债转换新股，接受现在较高的折扣，提前获得变现机会；要么则继续持有债权，将其置换为新的票据，但需要最高9年的等待期，才能锁定全额。

一位从事债务重组的专业人士评价道，“毕竟是债务重组，肯定需要债权人让步，这个方案我觉得可以了。”

“一方面，融创慢慢恢复正常经营后，股价有了上升的空间；另一方面也提供了留债的选择，债权人可以继续等待全额兑付，也有资产保障。”上述人士说道。

而对融创的好处则要更显而易见。融创表示，按此次境外债务重组方案，预计将降低债务规模约30亿美元，目前也已获得了约30%的投资者支持。

但想要方案获得通过，这显然还不够。

汇生国际资本总裁黄立冲分析道，“一般来说，只有签署境外债重组协议的比例需达到75%，方案才能落地。”

为了让更多投资者安心，孙宏斌把自己4.5亿美元的股东贷款转换为股权，决心和债权人共克时艰。

老孙的表态，让投资者对方案通过有了更大信心。一位融创集团前员工评价道，“老孙自己4个多亿美元无息借款也和债权人一样的条件债转股，诚意满满”。

不仅如此，融创还拿出了一个资产包，作为对境外债务偿付的保障，减轻债权人对未来兑付前景的担忧。资产包含有：融创服务股权、万达股权、自如股权、两个开发项目及27个持有物业项目。

同时，融创还对债权人的偿债顺序划分了层级，大股东孙宏斌的受偿顺序，被排在了新票据、可转债和强制可转债之后。

但对债权人来说，他们最关注的问题还聚焦于，债转股的价格是否划算、票息折扣是否过高等实际问题。

具体来看，融创中国停牌前股价为每股4.58港元，而在重组方案中，融创给到投资人的“债转股”股价为20港元，高于4倍的停牌股价。

另一家上市公司融创服务的情况也类似。融创服务3月30日收盘价为每股3.49港元，但融创给到投资者换股价不低于每股17港元。

在债转股价格上，融创给到境外债权人的方案，并不是很划算。但在目前局势下，债权人能谈的条件或许并不多。

毕竟，境外债务并无抵押和担保，相比境内债权人，境外债权人是更加弱势的一方。黄立冲说道，“这也是境外债权人面临的普遍问题，要么降低一些期望，要么可能什么也拿不到。”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境外债权人毫无博弈之力。根据相关规定，一旦持有未偿还债券余额比例的投资者达到25%，就可以针对重组方案采取强制措施。

从事债务重组的从业人士分析道，“对一些大债主来说，只要超过25%的债权人反对，重组就不会获得法院通过。”

这当然是孙宏斌最不乐意看到的局面。为争取更多债权人同意，融创在重组方案中承诺，支付相当于债务本金0.1%的“现金同意费”，并将4月20日下午5点之前设为截止期限。

融创能死里逃生吗？

老孙希望有更多债权人愿意陪他赌明天，但债权人至少要能看到融创的经营复苏以及股票恢复上涨的可能，才会愿意投出关键一票。

陷于资金困境后，融创没能在2022年4月1日前交出财报，被港交所强制暂定股票交易。如今，停牌一年后，孙宏斌正在努力重新打开资本市场的大门。

去年底以来，融创先是与AMC机构合作，成功盘活上海董家渡、武汉桃花源等核心项目。随后，又公告了让160亿元人民币境内债重组成功的消息。

在此之前，融创还通过股权配售、大股东借款、资产处置等途径持续回血，总计回笼资金超300亿元。

然而，想要系统性化解债务危机，融创必须赶在18个月的停牌期限内，尽快推动股票复牌，才能实现重组方案中“债转股”的可能。

追加财报是必须要过的一关。融创中国公告称，将于3月31日发布2022年度中期、年度业绩，这意味着其距离复牌又近了一步。

同时，融创还需撤销或驳回针对公司的清盘呈请，并解除债权人的委任，才能推动复牌。

境外债务、推动复牌并非孙宏斌面临的唯一难题。上述一切风险化解的基础是，融创要保持有序经营。

经过数月挣扎，融创开始显露生机，不仅表现在以往受限的项目开始陆续销售，境内债权人、金融机构亦开始妥协，对融创加以驰援。

融创中国行政总裁汪孟德透露，融创通过积极申请保交楼专项借款、配套融资等，确保项目的建设及交付。目前，第一批次保交楼资金已落地约110亿元。第二批次也已经有几十个项目获批，资金已有实质落地。

为获得更多现金流，过去一年，融创把多个优质资产的项目摆上了货架。这次境外债务重组说明会上，汪孟德表示，融创不会再低价处置核心资产。

他认为，“在极端特殊的市场情况下，低价变卖核心资产将严重影响公司长期的交付和债务清偿问题的解决”。

不仅如此，老孙不忘吸取以往过度放权的教训，在管理架构上也进行了调整优化，将以往的七个区域拆分整合成十个区域，缩小管理半径。

这些迹象和举措，让孙宏斌又看到了融创复活的希望。去年12月底披露2021年年报时，融创宣布，争取在2023年回归良性、健康发展轨道。

但据自媒体“地产话事人”透露，内部对于经营恢复的时间要求或许还要更早，计划赶在6月30号前恢复正常经营秩序。不久前，孙宏斌在一次内部会上还表示，“我们正在看到真正的黎明。”

但愿老孙这次不是过于乐观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