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白的诗意：素如积雪，似玉似月的奇绝

2022-06-19 04:06

“什么是白？天鹅是白，在光中滑行。”

提起白色，你会想到什么？纷扬的大雪？冷冽的寒霜？柔软的白色云朵？白色的木兰花？还是天幕中一抹东方鱼肚白？

我曾在故宫见过一抹难忘的白，名曰甜白。那是一种摆脱了一切的颜色，凝神细赏，纯正洁净，莹而温润不寒，类雪，如玉。转换角度，还会在隐约之间透出的釉下暗花，卷草纹、缠枝莲花纹、折枝花卉纹，间或以弦纹相隔，若隐若现，似真似幻。它是皇宫里的日常用具，也是登峰造极的白瓷艺术品。

明宣德甜白釉暗刻云龙纹茶盅

明宣德甜白釉暗刻云龙纹茶盅，透光可看到纹刻若隐若现

这是属于明初永乐时代的甜白。如果细细推敲即可发现，在1989年景德镇明代御窑厂遗址发掘报告中，永乐前期底层的出土物，98%以上都是甜白釉瓷器。

和大自然中随处可见的白不同，在瓷器世界，白是人们最早的主动追求。

白瓷又称白釉瓷，以科学的定义来讲，白瓷是于白色瓷胎上施以透明釉，再经过高温烧制的瓷器。而瓷胎和透明釉呈现素白的关键，在于铁元素的控制——一般情况下，铁的含量高于1%就是青色的，少于1%就呈现出白瓷色泽。而凡是红色、浅绿色、黑色的土壤，几乎都含有铁，这也是白瓷烧制的最大障碍。所以，中国白瓷的发展，经历了青瓷、青白瓷、卵白釉、甜白釉、象牙白、白釉等诸多时期。

定窑的白釉刻“易定”铭碗

古人烧制出相对意义上的白瓷，大约在北齐年间。河南安阳，北齐范粹墓出土的早期白瓷，虽然其色介于青白之间，但以没有使用化妆土为界定，所出土的白釉绿彩长颈瓶，成为早期白瓷的注脚。直到隋代，真正意义上的白瓷开始出现，最具代表的当属隋张盛墓中的白瓷，上附洁白莹润的白釉，不同光照之下，会显现出略微泛黄或泛青的光泽，白瓷就此真正登上历史舞台。

此后，唐代的“南青北白”局面，让白瓷撑起半壁江山。前有颜真卿写“素瓷传静夜，芳气满闲轩”，后有皮日休赞邢、定的白瓷茶瓯，“圆似月魂堕,轻如云魄起；枣花势旋眼，蘋沫香沾齿”。这一时期的白瓷，得益于北方特有的含铁量较低的高铝土，尤其邢窑，烧制出的白瓷呈现细腻的灰白之色。《陆羽茶经》中就曾写到，“邢瓷类银，越瓷类玉......邢瓷类雪，越瓷类冰......邢窑白而茶色丹, 越窑青而茶色绿”。

及至宋时，白瓷烧制技术已经完全成熟。此时知名定窑白瓷，胎体洁白，色泽如玉；而北宋的汝窑白瓷，则卵白莹润，其极高的洁净度，至今鲜有超越。与此同时，景德镇因一抹青白瓷发迹，透明莹亮的釉色使得釉下彩和釉上彩瓷成为可能，也为元、明、清时期景德镇的腾飞奠定了基础。

《梦华录》中东京街头随处可见的白瓷

宋代景德镇窑青白瓷茶具

元代的白瓷则因时代审美，大多呈现出一种白中含青的色泽；直至明时，白瓷本象得以恢复。此时期的德化窑白瓷，因光润明亮、乳白如脂，近光透视下，釉色隐约呈现粉红或乳白色，故有“象牙白”、“猪油白”、“鹅绒白”、“中国白”之称。

而宣德、永乐时期的“甜白瓷”，则以景德镇细白如雪的高岭土制胎，加以透明釉，从而呈现白里透白之甜白颜色。当时的甜白瓷细分为厚、薄两种，“薄胎”瓷器可以达到半脱胎的程度，轻薄如纸，光滑如镜，阳光下还会隐约透出如玉光泽。并且多会以暗花纹刻薄胎之上，为五彩和斗彩瓷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

明·甜白釉龙纹高足碗

白瓷的发展史，展陈着陶瓷工艺在材料与技术上的发展轨迹。直到今天，陶瓷匠人们对白的追寻，也并未停止。

“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白，是什么样的颜色？”景德镇制瓷匠人刘振桓，在创造出冷冽纯粹的月白瓷瓷器后，陷入如此思索。诚然，他所做的月白瓷是极美的，一如月光倾洒的清冷银白，带着孑然于世清冷，美的毫无瑕疵。但在另一面，极致却也代表着小而满，这样纯粹的白落在心头，却也有着紧绷着的满、不容它物的小。

在对材料和技术的极致追求后，追寻“素白”的路就此开启。大概就像书法里的“造白”，他希望寻找一种如玉润泽的柔和，一种给人以呼吸的顺畅，带来平静放松的内敛之色。

主观上确信，客观上不确定的真实，就可以称之为信念。而在做瓷器这件事上，尤为需要这种信念。用了四年做加法、试样釉水样片足足用掉了一万多片的刘振桓，迷茫过后，另辟蹊径，转而开始用减法寻找这样的白。一年后，“宣德白系列”由此而出。

宣德白选用原矿材质、外合独有釉面。

白瓷上有细密的橘皮纹和少数缩釉细点，每一款都增添了暗刻纹饰和青花款式。整体白而不寡，亮而不艳，甜而不腻，静而生暖。

此之宣德，并非仿古的年号，而“宣白色之德”。刘振桓解释道，“做制瓷没有白走的路。白瓷烧的很亮很难，亮的不刺眼就更难了。烧出光，再褪掉刺眼的亮，由无到繁，再减至简，最终才追寻到了那抹似玉之柔白。也因此，想要借着这抹素色，传达白之温润素洁、包容朴素。”《博物要览》有记，“又有白茶盏，光莹如玉，内有绝细暗花，花底有暗款，隐隐橘皮纹起，虽定瓷何能比方，真一代绝品。”此之宣德白，与其气度不谋而合。

宣德白选用原矿材质、外合独有釉面，制作为茶具以饮清茶时，常可品得其他杯盏所难得的绵密柔滑滋味，以“聚合滋味，还原本味”为杯型设计初衷的宣德白系列手工杯由此而出。我们与刘振桓的结缘亦由此开始。

刘振桓在成为制瓷匠人之前，从事书法专研，深谙书家“篆尚婉而通”，后将笔力的婉转通畅、刚毅明快的阴阳调和关系运用到瓷型设计和制作中。

正是所谓“意与古会，而和不同”，材料造就杯子气韵的同时，杯形的灵感则源于唐宋元明清五朝气韵。

兰香杯取宋之盈盈文人气质；禅堂杯取唐之大气稳重；太元杯取元之高足造型，以书法中篆书的审美基调调整，增加线条柔和度后设计而出，其间线刻俊马腾飞之祥云、天马传统暗纹；贞静杯取明式家具直与不直间的柔美线条，配以小巧高脚造型，亭亭玉立，清秀简约。愚公杯则取意清时端正型制，康乾盛世之繁复褪去后，官相建筑、家具之本是为方正，也因此，愚公杯器型沉稳，辅以柔和线条，以达到卓尔不笨、沉而不闷，一如愚公锲而不舍之坚毅。

设计杯型时，杯底、杯口、杯壁的弧度稍一改变，对于饮茶时唇部的触感、茶汤的收敛度都会有所影响，因此，设计宣德白杯型时，除了考虑线条之美，还要边做、边试、边调整，全程需要极大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