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动纳什维尔校园屠杀的是性别身份，还是枪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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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本周纳什维尔圣约学校大屠杀的许多细节仍未揭晓，但警方已经确认枪手是28岁的奥黛丽·黑尔（Audrey Hale）。周一，黑尔携带三支合法购买的枪支，进入其曾短暂就读的小学，射杀了三名9岁的儿童和三名工作人员。黑尔本人随后在与警方短暂的对峙中被击毙。
在枪击事件发生后，警方曾一度称枪手是女性，但在几小时后的新闻发布会上，纳什维尔大都会警察局局长约翰·德雷克（John Drake）说，枪手是跨性别者，近期将自己的人称代词改成了he/him（本文因此将称枪手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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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确认，黑尔在事前写有一份“宣言”，但未确定是否会在近期公布宣言内容，这也就意味着外界尚不清楚枪手动机。但枪手跨性别的身份和其针对私立基督教学校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右翼保守派的关注，共和党众议员玛乔丽·泰勒·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和福克斯新闻主播劳拉·英格拉姆（Laura Ingraham）等著名保守派人士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表示，性别确认药物在大规模枪击事件中发挥了作用。
另一方面，LGBTQ+团体警告说，枪手的跨性别身份不应成为这场悲剧的核心。各地同性恋儿童组织（COLAGE）的执行董事乔丹·巴德（Jordan Budd）告诉《新闻周刊》：“不管枪手的意图是什么，真正的问题是，在田纳西州和其他地方，人们很容易获得致命武器。所有的孩子，无论他们的父母是谁，无论他们的身份是什么，在学校都应该感到安全和受到支持。这包括一个没有枪支暴力的世界。”
黑尔近年来因情绪障碍而接受治疗，他住在父母家，在父母不了解也不赞成他拥有枪支的情况下，他在两年间购买了七支枪支，所有枪械均为合法购得。在惨剧发生的田纳西州，人们可以在不经过背景调查的情况下合法买枪。
饱受情绪困扰
在奥黛丽·黑尔进入纳什维尔的圣约学校并杀害六人之前，他向一名前中学篮球队队友发送了Instagram消息。
“我打算今天就死，我死后你可能会在新闻中听到我的消息，”黑尔在短信中这样写道。
队友们说，黑尔似乎很珍惜在纳什维尔艺术学校打篮球的时光。但队中过去八个月以来有两名亲密成员车祸身亡，一些队员和黑尔的前老师观察指出，这让黑尔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但也有队员称，黑尔并未获得参加队友追悼会甚至家庭告别会的邀请，但他不请自来，因此“每个人都感到不对劲”。
图源：npr
黑尔自己的生活也不如意，仅仅是从他已被删除的领英简历中就能看出，他2014年高中毕业，尽管多名老师都称他“才华横溢”，常常能给出让老师们惊艳的作品，但用了八年时间才从大学毕业。自2020年以来，他以独立设计师的身份设计海报和插图，但在2022年的某个时刻，他发帖说他将专职做shipt的外卖快递工作。有老师观察说，黑尔不合群，中午不和同学、而是独自在储藏室里吃饭。一位老师对《华盛顿邮报》说，当一位导师被诊断出患有癌症时，黑尔泪流满面。这位老师说，她能理解黑尔的这种敏感，但对于与他不亲近的人来说，他的反应显得异常强烈。大学这八年间他经历了什么？目前媒体鲜有触及。
另一个问题是他的性取向。据《每日邮报》报道说，黑尔与他虔诚的基督徒父母不和，因为他们“无法接受”他是同性恋和跨性别者。虽然知道他已经将自己的人称代词改为they/them，将名字从“奥黛丽”改为“艾登”，但家庭内部的这种冲突有多强烈，同样不得而知。
可以确认的是，黑尔计划实施更多的袭击，警方表示，他打算在袭击小学后再袭击一个购物中心和自己的家人，但在继续杀人之前被击毙。警方搜查了他的家，在家中又发现了更多武器，包括一把锯短的猎枪、另一把猎枪和其他证据。
动机未明
纳什维尔警方负责人德雷克表示，黑尔确实留下了一份类似于“宣言”的文字，但宣言的细节仍在调查中，因为“有相当多的文字”，官员和联邦调查局正在调查，警察局在短期内无意于公布这些文件。这就导致外界除了了解到黑尔确实存在诸多心理困扰，但动机仍然不明。朋友和老师们所观察到的害羞、敏感、少言寡语、有时情绪反应过于激烈，甚至于她在性别转换过程中与家人的不和，这些似乎都无法孤立地构成屠杀动机。
但枪击事件发生后，推特上已经出现了包括“trantranterrorism”和“TransDayofVengeance”在内的话题标签，针对他的性别身份大作文章。乔治亚州共和党众议员玛乔丽·泰勒·格林反复暗示这名跨性别枪手有意针对基督徒。
一些保守派人士，比如田纳西州共和党众议员蒂姆·伯切特 (Tim Burchett) ，呼吁公布这份文件，认为这样做将向公众提供有关犯罪者精神状态的关键信息。
“我们需要知道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份宣言应该公开，”伯切特在周一的一份声明中告诉福克斯新闻数字频道。
但倡导LGBTQ+权利的团体不同意这种说法。
倡导LGBTQ+美国人平权的共和党组织“木屋共和党人”的全国主席查尔斯·莫兰（Charles Moran）告诉《新闻周刊》，公开发布这份宣言会产生“严重后果”。
莫兰说：“虽然这肯定会让我们深入了解这个深陷困境的人的动机，有助于揭示根本原因，但我们从这样的悲剧中知道，对枪手的进一步美化可能会激励其他人采取类似的暴力行为来引起关注。”
周二，人权运动组织（Human Rights Campaign）向《新闻周刊》提交了他们对枪击事件的最初声明，声明中写道：“我们仍然不知道纳什维尔发生的所有事实。我们确实知道，每一项研究都表明，跨性别者和非双性恋者更有可能成为暴力的受害者，而不是施暴者。”
声明说：“无论这起枪击事件的原因是什么，诉诸暴力都应受到谴责，我们再次呼吁制定常识性的枪支安全立法。”
两年间合法购买七把枪支，包括AR-15
警方称，在2020年10月20日至2022年6月6日期间，黑尔去了五家不同的商店，合法购买了七支枪支，并把它们藏在家里。在圣约学校杀害师生时，他使用了其中的三支，包括一支AR-15军用步枪，一把9毫米口径的卡宾枪，以及一把9毫米史密斯和威森手枪。
专家查看了警方公布的照片和视频后表示，这把AR-15手枪和9毫米口径的卡宾枪似乎有30发弹匣，这意味着他想要造成最大可能的破坏。CNN分析师、枪支网站the Reload的创始人兼编辑斯蒂芬·古托斯基（Stephen Gutowski）说：“这表明，要不是有警方相对迅速的行动，他准备造成的破坏比实际实施的要大得多。”
据古托斯基说，黑尔在学校使用的三把枪很常见，其中AR-15是全国最常见的步枪。他说，突击步枪在激烈的枪支管制政治辩论中占有独特的地位，是第二修正案堡垒的象征。
自2012年以来，美国发生的17起最致命的大规模杀戮中，有10起使用AR-15。这些悲剧发生的地点已经为人们所熟知：纽敦、圣贝纳迪诺、拉斯维加斯、帕克兰、乌瓦尔德。但每次悲剧发生后，伴随着哀悼和祈祷的，总是淡忘。
现在，大约每20个美国成年人中就有一个拥有至少一支AR-15。这大约是1600万人储存了大约2000万支旨在以残酷的效率在战场上扫射敌人的枪支。其中三分之二的枪支是在过去十年中制造的。
半自动步枪被有意设计成杀人武器。《华盛顿邮报》解释说，AR-15与传统手枪有本质上的不同。这种步枪以非常快的速度发射非常小的子弹。这种弹丸不像传统手枪那样在人体目标中直线、平滑地移动。它们的速度使得它们在穿透时不稳定，因此它们会穿过肉和重要器官。这种所谓的爆炸效应真的会令人粉身碎骨。一位创伤外科医生指出：“你看不到肌肉，只有骨头、皮肤和缺失的部分。”许多亲临过战场的医生现在在医院救治被半自动步枪的伤员、尤其是儿童时，都会崩溃落泪。甚至想想这些伤害都十分可怕，因此犯罪现场的照片往往是保密的，而且惨剧过后家人往往要通过DNA才能确认死者的身份：因为他们被伤害得面目全非。
AR-15所能造成的可怕后果本身就提出了一个论点：在现代社会，平民没有理由拥有这种战争武器，更不用说广泛拥有和大量囤积了。
问题是，黑尔正在因情绪障碍而接受治疗，他的父母认为他“不应该”持有武器。但他恰恰拥有包括AR-15在内的各式武器。
“死去的孩子不用识字”
有记者问纳什维尔大都会警察局长约翰·德雷克，如果有人报案，田纳西州是否没有法律允许警察拿走枪手的枪支。
“如果有人举报，对此确实没有相应的法律规定。但如果有报道说此人有自杀倾向，或者要杀人，而且我们已经确认了，那么我们就会设法拿到那些武器，”德雷克警长周二对记者说。
据德雷克说，枪手的父母想要让他们的孩子远离枪支。
德雷克说：“黑尔的父母认为孩子不应该拥有武器，他们原以为孩子已经卖掉了唯一持有的武器。”
根据范德比尔特大学医学中心最近的一项民意调查，田纳西州63%的父母支持通过法院命令限制枪支，通常这类法律被称为红旗法。
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助理教授维罗妮卡·珀尔（Veronica Pear）对当地电视台WKRN解释说：“这些法律允许父母或朋友等人提醒警察，然后他们可以请求法官拿走枪支。”
珀尔是一名社会流行病学家，研究枪支暴力和枪支暴力限制令的有效性。
珀尔解释说：“这是一个典型的案例，说明为什么一个州想要把这样的法律写进书里。”
19个州和华盛顿特区已经通过了红旗法。根据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研究，加州红旗法至少阻止了58起潜在的枪击或自杀事件。
阿贝尼·克莱顿（Abené Clayton）是《卫报》“美国枪支与谎言”系列报道的首席记者，他表示，田纳西州是美国约30个没有红旗法的州之一，克莱顿说：“没有为关心这些问题的人提供的基础设施。显然，这个人的父母很担心，而且很多人都希望有一个可以用来提醒地方当局或向法官申请撤除枪支的系统。”
田纳西州的枪支法律是全国最薄弱的。CNN分析师詹妮弗·马西亚 (Jennifer Mascia) 是关注枪支暴力的非营利组织The Trace的作家和创始人，她说，大多数大规模枪击者都是合法获得枪支的，在田纳西州，获得枪支的门槛非常低。
她说：“在田纳西州，不经过背景调查就能买枪是完全合法的。田纳西州在2021年成为第25个无须持枪证便可以携带枪支的州。所以你可以在没有背景调查的情况下在公共场合持枪。”
没有任何单一的行动可以阻止大规模枪击事件，更不用说更普遍的枪支暴力了。禁止突击步枪、禁止大容量弹匣、通过红旗法、阻截幽灵枪，这些或许都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悲剧，但可悲的是，悲剧一再发生，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对通过立法解决枪支暴力感到绝望。
就在纳什维尔校园枪击案之后的一天，共和党人召集了一场针对华盛顿特区政府的听证会，共和党众议员泰勒·格林和民主党新晋众议员贾里德·莫斯科维茨（Jared Moskowitz）之间发生了激烈交锋。
莫斯科维茨要求知道为什么专注于首都犯罪问题的共和党人不举行关于“学校谋杀”的听证会，并询问为什么共和党议员如此热衷于禁止涉及性别问题的书籍，而“死去的孩子不用识字”。
莫斯科维茨的言论反映了一些人的极度沮丧，他们认为，共和党想象着一个暴力犯罪泛滥的国家，但拒绝将任何责任归咎于枪支过于易得。
而格林阐明了一个常见的保守派立场，即阻止校园屠杀的关键不是禁止突击步枪，而是拥有更多的枪支。她呼吁为学校的孩子们提供特勤局式的安全保障。
格林说：“如果你想好好谈谈学校和保护儿童的问题，我们就需要像保护我们的总统一样来讨论保护我们的孩子。”
短短两分钟的国会辩论，概括了美国在枪支问题上无可救药的隔阂。这种分歧分裂了这个国家，阻碍了许多应对此类悲剧的努力，也意味着下一次大规模枪击事件也许已经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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