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民国，我从假商贩手里抢回“甲骨”

好几天了，PICO制作人张平一直在为设计汉代骑兵发愁。士兵身上的服装，手里拿的武器一直都没能定下来。然后他从网上整理了些信息，给他穿上褒衣博带，一手握着弩，一手拉着弓，在马背上显得英姿飒爽。

但还没来得及欣赏，甘肃简牍博物馆的专家肖从礼很快浇了一盆冷水。宽袍、宽袖、肥腿是魏晋时期的穿衣风格，而且作为士兵要精神抖擞，无论是骑马还是跑步，衣着必须更合身一些。另外，汉代的弩机是非常笨重的重型武器，在地上都需要两个人拉弓才能放箭，所以马背上的武器只能是弓箭。听完解释，张平恍然大悟，立马着手开始修正错误。

今年3月1日，花费张平和团队近10个月时间的作品终于上线了，这是字节跳动公益发起，与PICO，抖音共同打造的VR古籍活化项目《古籍寻游记》。

该项目主要是围绕“明清档案”“殷墟甲骨”“居延汉简”“敦煌遗书”四大发现展开。其记载的内容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明清档案是历史的真实记录，向来被视为施政参考、治国重器；甲骨文保存了我们三千年前的文字，将中国信史向上推进了约一千年；居延汉简极大地推动了简牍学的发展，并汉代历史、考古的研究开拓了空前广阔的新天地；敦煌遗书内容含括宗教文献、四部典籍、官私文书和非汉文文献涉及中古时期几乎所有学科。所以这四大文献，也被称作是中国近现代“四大显学”。

《古籍寻游记》正是以其为原型，在专家的提炼下经过七选一的历程，最终敲定较为扎实的故事脚本，打造了四个场景。参与者戴上PICO VR一体机，通过VR技术，可以与钦天监的康熙“帝师”南怀仁互动，探索天文奥秘；可以与造假掌柜斗智斗勇，探究甲骨背后的历史价值；可以化身东汉戍卒，在匈奴来犯时举起烽火；还可以跟随翟奉达，完成敦煌220窟的修复工作。

成品出来的那一刻，“穿越”真的实现了。深埋的历史故事，找到了与现代生活的连接点，以雅俗共赏的方式呈现。

事实胜过贫瘠的想象

一个民族的历史只有在出现文字之后才可以被叫作文明史。“藏诸名山，传之其人”， 在中国卷帙浩繁的古代典籍中，“明清档案”“殷墟甲骨”“居延汉简”“敦煌遗书”分别记录了从商代到明清历史演变的整个过程，有着很高的学术价值和文化价值。

古籍太重要，却也太深奥了，接近它，对普通人来说并不轻松。站在博物馆的古籍展览柜前，获取的信息只有旁边寥寥几句时间地点的注解。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故事，三言两语怎么能说得清？只有实物没有场景，让观众很难真切感受古典文明的魅力。

项目相关负责人，也是字节跳动公益的员工赵夕想，或许可以利用数字化和VR技术，让典籍活化。她开始着手设计框架，用户可以带上PICO VR一体机沉浸式体验，也可以进入虚拟博物馆近距离观赏代表性展品。为了让更多用户可以体验，还在抖音上线了古籍寻游记特别策划，可以裸眼看VR，在线看古籍展。

为了能够全方位还原历史原貌，从古代环境的差异，到历史人物的梳理，再到各朝代服饰的细节考究，他们一点点打磨，甚至连腰部束带是用“金玉銙”还是“蹀躞带”这类专用名词都谈到了。直到现在，张平打开手机缓存的图片，大多是与四大文献相关的内容。

只是，一切前期调查都不如亲眼见证让人震撼。站在复制的敦煌220窟实景前，张平才知道，此前脑海中的想象是贫瘠的。那个他以为低矮的，人进去还要佝偻着身子的220窟，实际上空间非常大，绘在敦煌壁画上的乐舞场景，比他预期的还要绚丽多彩。

敦煌所代表的多元、开放和包容冲击着张平，他想把这种非虚幻的场景留下来。出差回去后，《古籍寻游记》设计的很多想法已推翻重来。比如敦煌遗书的人物故事原先定在甬道外，但亲身感受到220窟的空间感后，张平决定将场景聚焦在甬道内，放大历史与现代的情感连接。

即使是一些不起眼的细节，也有尽可能严密的思考。比如第一眼见到南怀仁，玩家就会发现他一直在咳嗽，这是因为那年和他一起完成观象台铸造的一位好友、与他同期来华的传道士相继去世，他备受打击后的状态；再比如玩家在观测天象时头顶的月亮，是通过电脑软件回查日期后去星图上特意计算的，也就是说，玩家看到的月亮，就是接近当天南怀仁观测到的月亮形状。

但有时为了更好的呈现给大众，制作团队和专家们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具体到内容的设定，一次比较纠结的问题是，居延汉简故事中的结局是该忠于记载，还是改编成为乐观的结尾？

最初，专家肖从礼觉得一个士兵在匈奴来犯时工作失误，误举烽火一定是要受罚的。但这就会导致后期剧情无法以一个人物为主体继续进行，经过好几轮的讨论，双方想到再加入一个人物帮主角担责，穿插进完整的将故事线，最终激励主角正确的举起烽火。

这次的改编也让肖从礼意识到，只有符合载体上的设定，用户才能更好地接受历史。在娱乐和专业之间寻求平衡点，最好是相辅相成。

从1.0版本到23.0版本

随着项目的推进，他们发现自己低估了它的制作难度。作为360度场景的体验项目，《古籍寻游记》比一般游戏做得更精细，准确，每一个人或物的角度，都要经过反复测试，不能出错。于是，张平见证了文案从1.0改到了23.0版本的过程。

他记得最难熬的是制作“殷墟甲骨”故事线，“因为我们所有的故事要基于历史真实发生的事情，不能瞎编，但北图6006甲骨就是一块刻字的骨头，即使从专家处得到的资料也很少，该怎么去呈现它的画面和故事，真的很难。”

团队里有不少人都提议直接穿越回古代，但这也就大概率会和历史真实性有所出入。最后经过无数次的探讨、查阅文献，他们找到了民国时期北图6006甲骨多次流传的蛛丝马迹，确定了落脚点。

好容易到了模型制作阶段，问题又来了，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打磨修改。其中修改最多的场景是民国时期刘体智的小校经阁，“线装书不能直接放在书架上，要用匣横着放”“那里灯的颜色不是白的，要绿色调”“现在书法文字不对，太偏草书了”。

几个月来，张平听到专家口中最多的话就是“不行不行，这里需要改”，忙起来的时候，他坐在电脑前，端起饭胡乱扒拉两口，又握上了鼠标。再一看时间，已经半夜两点了。

肖从礼也陪着他们，有时候凌晨发来修改方案，他都会秒回。看到最初版本，他也头疼，就像各种时期物件集合的大杂烩，明清的卷轴、宋代的八仙桌、科幻小说里的双刃，一股脑的往东汉的屋子里加，“2000年前的汉代用的是竹简，哪有纸呢？”

但短暂的痛苦过后，磨合却越来越顺畅。特殊时期，团队无法派人去内蒙古额济纳旗遗址航拍全景图，肖从礼就向上汇报申请，并拜托当地人帮忙，最终顺利传回了360度全景图，帮助制作团队节省了许多时间。

而张平也在修改细节的过程中逐渐抓到了门路，对每个时代的器物、服装都有了更深刻的了解，需要更改的问题越来越少，心态也逐渐变得更加平和。

困难一点点被解决，多方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努力，相互体谅、配合，信任感与日俱增。就像杂乱的毛线球，终于找到了头，一点一点越捋越轻松。

张平和赵夕给国家图书馆常务副馆长、国家古籍保护中心副主任张志清体验，“这个版本很可以，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期。”

灰烬深处的余温

古籍比想象中更加脆弱。比如部分地方古籍因为保养不当，已经出现虫蛀、脆化和霉蚀等现象，每多翻阅一次，将纸张暴露在空气中，就会加速纸张的老化。

由此，怎么最大程度的保护、并传承这些古籍，同时，还能让它们走进新时代，贴近大众？

《古籍寻游记》就是这样的尝试。中国历史中最有魅力的内核摊开在更多人眼前，视觉、听觉、触觉等各种感官的调动，更生动地强化了古籍内的核心信息和元素。

站在二层高的城楼，风吹的声音掠过耳边，远处传来军中击鼓的气势磅礴的声音，这一刻，玩家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张平解释，这是VR的一个特点，声音的来源方向准确，更能身临其境。

另外，相较于音乐、书籍、影视，VR游戏是具有更多交互形式的新媒体，可以在不知不觉中，丰富大众的知识储备。

在“敦煌遗书”的故事中，一个互动环节是玩家修复敦煌壁画，制作团队刚开始“想当然”的做成了家里的装修步骤，先刷白，然后直接填图。但专家很快否定了这种玩法，洞穴本身是画不上东西的，所以需要各种各样的前置环节，比如提前设置地仗、研磨特定矿石、调色、画样、勾边等，最后一步才能上色。张平这才知道，修复敦煌壁画，原来有这么多讲究。

事实上，在古籍活化之外，字节跳动公益还在古籍修复与古籍数字化两个方向进行努力。2021年6月，字节跳动与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成立古籍保护专项基金，用于国家图书馆等机构的古籍修复、人才培养，包括修复104册珍贵古籍（含永乐大典湖字册），培训100名古籍修复师等；2022年3月17日，字节与北京大学合作，共同研发古籍数字化平台“识典古籍”，目前上线古籍1100余部。

新媒介的到来，给了古籍另一种形式的保护和延续。专家肖从礼欣喜于看到这样的变化，他不认为所有文物只能被困在玻璃柜台之下，“它承载的是人类的文明、文化、思想和情感，它蕴含的生命力，才是它存在的价值。”

黑格尔说:“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有余温。”一家科技公司里的一群年轻人从故纸堆里推出这样一部《古籍寻游记》，多少有些对历史的温情。

（文中张平、赵夕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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