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解读

2023-04-27 08:04

有两位姓“马”的伟大学者，一位是卡尔-马克思，另一位是马克斯-韦伯。卡尔-马克思认为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马克思韦伯认为，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个深层次动力是新教伦理，这是不是某种程度上的精神决定物质呢？

韦伯的一系列著作里面，经常有一类收到到关注，就是研究各种宗教的书，如《儒教与道教》。他研究宗教有个特殊的问题和视角，即宗教伦理问题与经济行为之间的关系。其中影响最大的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新教，就是我们中国人的说法，相对于旧教。英文是Protest这个词根变来的，抗议的意思。原来属于少数派，要为自己存在的合理性来抗争。宗教改革以后所产生的路德教、加尔文教，他们的教义和思想，和现代社会基本现象即资本主义、资本主义精神之间，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的关联。这是韦伯提出并要论证的一个问题。实际上要讨论的是这两个问题：一个主题是什么是资本主义，什么是资本主义精神，另一个问题是，宗教伦理与经济行为之间的关联。具体来说就是，新教伦理尤其是加尔文教的伦理之间，与资本主义经济方式之间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的联系。

一、什么是资本主义精神？

资本主义可以是一个简单的纯粹的经济学方面的问题，也可以是更广泛的问题，如文化问题。比如说现代科学的产生以及它代表的思维方式，比如说民主、自由、人权等现代社会普遍接受的价值。也可以说，这样一些东西也是和资本主义相伴而生的。所以，我们要理解资本主义，是一个广义上的资本主义。韦伯的研究有一个前提，人类所创造的各种各样的文明，所成就的各种各样事业的背后，都有着某种精神气质（ethos）的支撑。

毛泽东也说过，人是要有些精神的。大概也有同样的意思。人要做出什么事来，它背后必定有某种特定的精神气质和它相联系。韦伯更多的是从这个方面来谈资本主义精神的。

什么是资本主义精神？我们经常联想到的是什么？贪婪，贪得无厌，用各种罪恶的手段来完成利润的榨取和资本的积累。我们联想到的是圈地运动，羊吃人，我们联想到的是马克思的名言：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韦伯理解资本主义精神当然并不否定这些，但他更强调另一些因素。

按照历史的发展进程，几乎每个国家都经历资本主义发展阶段，而中国没有经历过，只有萌芽。为啥萌芽长不大？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但至少有一点，我们传统上对资本主义的理解是狭隘的。我们认为中国人追求财富的贪婪劲头不比其他人差，为什么我们没有产生资本主义？

问题是，韦伯认为资本主义精神有特定的内涵，并不是贪婪构成了资本主义精神的核心。贪婪，然后希望获得财富，但是希望获得财富的心态和方法，韦伯有特定的界定。韦伯说：“对财富的贪欲根本就不等同于资本主义，更不是资本主义精神。到不如说，资本主义更多的是对于这种非理性欲望的一种抑制或者至少是一种理性的缓解。不过，资本主义确实是等同于靠持续理性的，资本主义方式的企业活动来追求利润，并且是不断地再生利润。”

也就是说，单纯贪婪，是全世界随处可见的，单纯贪婪并不是资本主义。而且你甚至可以说，资本主义是吧贪婪做了一些抑制，即以一种持续的理性的方式来追求财富而不是完全的放纵你的贪婪。比如说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式的满足贪婪的欲望，就肯定不是他所说的资本主义。

二、资本主义精神内核是理性

韦伯说的资本主义精神为什么和新教伦理发生关联呢？他人为西方文明有一些非常独特的东西，到了现代以后，就是高度理性化。

比如说法律，政治，道德。法律是高度形式化的法律，政治是官僚科层的行政体制，道德呢，从基于血缘地缘的传统道德，转变为基于职业的普遍道德标准。这些理性主义精神实际上就是现代资本主义精神的一个体现。

现代资本主义精神主要是两个层面的内涵：一个层面的就是，和平的、排除使用强力和不当手段，利用一切机会来尽可能获取利润。另一个是合理性的严密的计算手段。

依靠勤勉刻苦创造财富而不是挥霍财富，才是资本主义精神。

韦伯列举了一些我们熟悉的富兰克林一些文字材料，作为资本主义精神的一个例证。富兰克林是美国开国元勋，也是一个科学家证明闪电也是电。他还是一个社会活动家革命家。他还是一位教育家，写过一本小册子，劝告新大陆年轻人如何生活。里面都是劝世良言，如，“切记，时间就是金钱，假如一个人凭自己的劳动一天能挣10个先令，那么，如果他这天外出或闲坐半天，即使这期间只花了六便士，也不能认为这就是他的全部耗费，他其实花掉了或应该说是白扔了另外五个先令。”韦伯认为富兰克林这就些劝告，就是资本主义精神的典型反映，而这种资本主义精神恰恰和新教改革后所产生的新教义有很多契合之处。

三、资本主义精神与新教伦理地理关联

资本主义一开始出现在西欧和北欧。以前我们经常听到这样的问题，中国的封建社会为什么长期停滞？这个问题是非常可疑的。一方面，封建社会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词儿，中国和西方的同一个时期的社会，是不是可以归于同一个社会形态，另外一个方面，我们说它长期停滞，意思是说它是一个例外情况，正常的情况是很快就由传统的社会中世纪过度到现代。

但是，实际情况是，西欧才是一个例外。全世界只有西欧才是自发的而不是被迫的被卷入的，在十五、十六世纪的时候就进入了资本主义，进入了现代。也就是说，西欧才是一个例外，而不是说中国才是一个例外。所以这个问题的提法本身，还是有点问题的。

早在韦伯之前，人们就观察到这样一个现象，现代西方欧洲经济最发达工商业最活跃的地区，往往恰恰是信教徒占上风的一些地区。

如果你绘两幅图，一幅图是十六、十七实际工商业最兴旺发达、资本主义发展最快的地区，再绘一幅地图，信教徒占上风信教徒在人口中的比例较大的地方，两幅图基本上是重叠的。比如，孟德斯鸠就曾经在他的《论法的精神》里面谈到过，说法国后来进行宗教迫害，是的很多新教徒迁移到欧洲的别的国家，迁移到新大陆，是的它的工商业一蹶不振。他也关注到这个现象。

四、资本主义精神与新教伦理精神关联

两种地图的契合这中间是完全偶然的因素呢，还是中间有某种关联？我们可以说，韦伯的书名就表明他的观点，那就是这两种之间是有非常密切的契合关系的。新教尤其是加尔文教中的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之间有密切的联系。在资本主义的产生和发展过程中，某种神秘的宗教力量起着重要和决定性作用。

韦伯论证的主要强调的是加尔文教，而我们回想到的加尔文教的基本教义是什么呢？是一种预定论。预定论让我们想到的是什么？好像是一种宿命论，我的一切早就被注定了，相对于绝对的全能全知的上帝，我实在是微不足道了。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表面看，这样的教义好像是鼓励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情形，因为我无论怎么捣蛋，无论如何荒淫无道，如果我早就被注定是选民个，那么我照样得到拯救。而无论我如何谨小慎微，如何内心纯洁，外在行为也无可指责，但是，如果我早就注定了被抛弃，那么我仍然无法得到赦免。但是，韦伯的分析是说，它恰恰产生的是另外的结果。那就是加尔文教伦理里面有这样一个变化，的确，你没有办法改变上帝的决定。个人的因素和神的因素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但是，如果一个人内心纯洁，外在行为也无可指责，我们大致可以把这看成是上帝宠幸他选中他的一个标志。也就是说，虽然你不能肯定，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一个人如果他的思想很复杂，外在行为也很放荡，我们不大可能相信上帝会选中这样一个人。而如果你内外都无可指责，我们大概可以说，这是上帝拣选你的一个标志。于是，一方面，好像完全无能为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另外一个方面，又是克要勤克俭，在自己的内在的信仰和外在的行为等方面都表现得合乎尽量标准，好像这样我们才能劝慰自己，才能够说服别人，我是被上帝选中了，我不是被上帝抛弃的。也就是说，它造成了内心高度焦虑感。这种焦虑感反而成为一个巨大的动力，是的加尔文教徒表现得如此不同。

而为什么新教与资本主义精神之间会有关联呢？韦伯说，你看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职业这个词儿，我们大家都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要翻译天职这个词，在英文里是什么？This is my calling.callling上帝在喊你，上帝在召唤你，我蒙上帝的召唤。后来，就是路德把圣经里面的天职翻译成世俗的职业这个词。像calling这个词，它有两层含义，一方面是上帝在召唤我，另外一个方面，真是我的职业。就是天职。于是在新教包括在加尔文宗里面，世俗的职业有了特殊的内涵。也就是说，如果我是一个商人，活着一个农场主、企业家，我有一份世俗的职业，我要靠这个职业来养活我。我要靠这个职业来创造财富，在社会上有一席之地，但是，这个职业不光是有世俗的意义，还有宗教的意义。我在这个职业上表现得非常成功，我能够勤勉成性，我能够创造财富而不是挥霍财富，这恰恰表明新，我在忠实地执行上帝的召唤。

召唤、天职和你世俗所称的职业之间就发生了一种关联。我们经常看到各种各样的故事，比如一个身价亿万的大资本家，刚刚做出一个设计巨大数目的决定然后他的下属会看到他兴高采烈地在街边跑过来，说他买了一个减价的包包。或者比如说，比尔盖兹把绝大部分财富捐助慈善事业，创造财富回馈社会，而不是留给自己和家庭。创造财富而不是挥霍财富这本身是资本主义精神的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而你获取了越大财富，你在商业方面越成功，恰恰是表明你是在人世间完成上帝给你的使命。

因此，韦伯的论证就是，加尔文这样的一种预定论，它实际上造成一种特殊的效果：它的信徒内心总是内心高度焦虑和紧张。一方面自己的前途自己无从摆布，另一方面，越是无从摆布越想向自己证明自己是上帝的选民，是被上帝选中的而不是被抛弃的。我要表明这一条，我越是要在生活中取得成功。这个取得成功就标志着我在世俗生活中赶得非常好，我非常勤勉，我非常努力，我获得绝大的财富，但是我创造它而不挥霍它才能证明我的价值，才能证明我和神的关系靠得住。

用韦伯的话来说，宗教它总是要让人克制，让人禁欲，但是每一种宗教不一样。天主教的方式是什么？比方说你去当修女，当修士，你是要退出世俗的生活里。而加尔文的预定论是什么？每个人都孤独地直接面对上帝，你如何向上帝他老人家交代？你要要向上帝述职的。如果我在世俗职业中取得成功，我就会增加上帝的荣耀。

经过这么一转换，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之间就变得非常契合了。这就是韦伯的基本的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