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溶栓后,我对妻子小声说“你记得每年体检,孩子恋爱不要太干涉”
那天是2022年9月19日,星期一。清晨、上午、中午一切如常。我匆匆吃过午饭,爬到楼顶陪着请来的师傅维修漏水的太阳能,付钱回家后准备稍息片刻再去上班。“秋老虎”尚未远离,单调的蝉鸣点缀着秋日的骄阳,洋溢着些许生动。
异常是在我动身上班时突然产生的。
麻酥酥的感觉就像一群小虫子
沿着指端向手臂爬行
14:30左右,我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就在伸出右手去拉门把手的瞬间,我忽然感觉右手指端麻酥酥、凉飕飕的。随即,右侧脸颊和口唇也有了这样的感觉。
我甩甩手,揉了揉右侧面部,可那种感觉没有消失,反而从起初的似有似无,变得明显起来,就像一群小虫子,在肉里沿着右手的指端向手掌、小臂和大臂爬行,麻酥酥的感觉蔓延开来,直到整个右胳膊全麻了。
与此同时,麻凉的感觉还快速覆盖了我的右下肢,并且出现了右胳膊和右腿无力、站立不稳的情况。我把左侧肢体紧靠在鞋柜和暖气包上,以防跌倒。
我口唇虽然很麻,但幸亏还能说话,便急忙喊来妻子。这时,妻子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异常,跑过来搀我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焦急地询问。
我右侧肢体麻木得越来越厉害了,一阵紧似一阵,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表述,并伴随着一种从未经历过的、令人心生恐惧的感觉。
我头脑仍然清醒,脑筋急速运转。难道这右边要瘫了吗?!不是说做好人有好报的嘛……这该咋办……能治好吗……得赶紧打120啊!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妻子拨通了120急救电话。
年轻大夫背上130斤的我
从六楼走了下去
难捱的等待中,120终于来了。
到来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医生和一位女护士,两人穿着印有“急救”字样的那种统一的绿色外套,戴着口罩,拿着担架。
见我和妻子惊惶不安,他们一边查看我的生命体征,一边轻声安慰我不要紧张。年轻大夫伸出两个指头让我用右手使劲去握,以判断我的病情,还试图扶我起身尝试走两步,但我却怎么都站不住。
“能治好吧?严重不严重啊大夫?”我哆嗦着麻木的口唇问。“可能是脑血管病,目前肌力还行,得抓紧时间去到医院治疗!”年轻大夫面色平静,沉稳不惊。
然而,我体重130斤,家住六楼,没有电梯,还不能自己行走,楼道很狭窄,妻子也抬不动我,邻居家没人,这可咋办?
年轻大夫躬身把我从六楼背下去了!
救护车停在楼下,警报声引来了小区里一些邻居的围观。伏在大夫背上的我,在难堪中被平放在担架上,推进了救护车里。
在救护车开往医院的途中,我意识有些恍惚了。医生、护士和妻子不停地跟我说话,他们时而拍拍我的脸、捏捏我的手,不让我睡过去。我没听清他们都说了什么,只是尽力保持清醒,也竭力不去想病情。
我奋力睁开双眼,看着道路两旁的建筑物映衬出的蓝色警灯的影子,听着救护车“难受——难受——”似的警报声,想象着路上的车辆和行人纷纷避让,想象着待会儿医生护士们忙着救我,心里满是感激。
溶栓不溶栓?是个大问题!
途中我似乎迷糊了一会儿。当我再次听到妻子的呼唤时,已经被120拉到了医院的急救中心。
就诊走的是脑卒中的“绿色通道”。我躺在一个移动担架车上被推来推去,遇到颠簸时女儿便用手托住我的头。
检查后,医生诊断我是急性缺血性脑卒中,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急性“脑梗死”,就是脑血管被堵塞住了,造成了脑细胞的伤亡,就像麦苗失去了水源的灌溉而旱死了一样。
接着我面临了一个重大选择:做不做静脉溶栓?
医生介绍说,静脉溶栓治疗是急性缺血性脑卒中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在发病后的几个小时内,可以通过静脉注射一种药物进行静脉溶栓,时间越早效果越好,但这种方法也并不是百分之百有效,而且还有一定的风险,比如在溶栓过程中会诱发脑出血,严重时甚至会危及生命。
当然,如果不做溶栓的话,可以转到普通病房进行常规治疗,只是很可能没有溶栓效果好。
我知道这是医生在按程序告知利弊风险,由病人和家属决定是否做溶栓。这的确很难抉择。我当时躺在急救床上,右侧肢体和口唇的麻木让我很受折磨,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我听明白了医生的话。思来想去,我对妻子说还是做溶栓吧。
我明显感觉到妻子的迟疑和担忧,她唯恐出现不好的状况。她打电话给我的妹妹和她的妹妹寻求建议,并听从了我的意见,没有把我突发急病的消息告诉我那已经八十多岁、身体状况也不太好的父母,这一点我很感激。
我趁着清醒拨通了认识的一位脑血管病专家的电话,听了我含糊不清的叙述,她建议抓紧做静脉溶栓治疗。为不让亲人过于担心,我强忍着难受挤出笑脸对妻子和女儿说:“我问有名的脑血管病专家了,她也建议溶栓。你们告诉大夫,我决定做溶栓。”
为防万一的万一,我趁着与妻子独处的片刻小声说:“你记得每天吃降压药,记得每年体检,有病得赶紧看;孩子恋爱婚姻让孩子自己做主,不要太干涉。我光知道忙工作顾不上家,真是辛苦你了……”我记得还由衷地补充了一句说:“谢谢你!”
妻子帮我揉着麻木的肢体说:“没事。过几天治好就出院了……”她微笑着,双眼里两汪晶莹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
ICU里
我在护工的“监视”下大便
当天下午做完溶栓,我住进了ICU的“神内重症”病区。
ICU就是重症监护病房,在我心目中,它是充满了神秘,又让人感到恐惧的地方。
医生说,急性脑梗死溶栓后一般都要住进ICU,因为ICU里有多种先进医疗仪器和经验丰富的医护人员,一旦发现异常,能及时察觉迅速处置,以最大限度地守护患者生命安全。
ICU不允许家属进入,里面的病床之间相隔也较远,每张床的床头都有复杂的医疗设备。医生和护士步履匆匆地巡视,认真查看各种检测仪器显示的数据,低声询问可以对话的患者,随时掌握病人状况。病房内还有身穿蓝色制服的护工,在病人有需要是可以提供帮助。
一住进ICU,我身上就被贴上或夹上了不少根线。床头的一堆仪器“嘟嘟”“滴滴”地响着,耳边时而传来其他患者的呻吟声,时而传来医生或护士急促的轻声对话。我感觉右侧肢体和口唇仍然很麻,头晕沉沉的,说不出的难受。
从9月19日傍晚到20日的凌晨,我一直是迷迷糊糊的,睡了醒、醒了睡,对医生护士的细心问询都感到厌烦。20日的上午,我终于感觉好些,麻木感没那么剧烈了,下午更轻了些,但我仍被要求严禁下床,只能躺着轻轻地活动身子。护工帮我接来半杯热水,也提醒我说翻身可以,但动作不能太猛,更不能下床,否则可能加重病情。
9月20日傍晚,我复查了颅脑CT,报告显示双侧基底节区脑梗塞。我问是不是可以离开ICU了?医生说暂时还不行。
颅脑CT报告提示双侧基底节区脑梗塞丨作者供图
因为不能下床,一般ICU的病人大小便都需要护士或护工用专用便盆、便壶来接。庆幸我意识比较清醒,手脚能活动,经过与医生商量,小便由我自己拿便壶在床上解决,然后护士或护工帮助倒掉,即便如此,我仍感到不好意思。
我唯一一次大便是在离开ICU病房的前几个小时。当时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躺床上又解不出,于是跟护士、医生“讨价还价”,最后由护工扶我下床,我抓住床沿缓缓蹲下自己大便,护工师傅则站在不远处“监视”,至今回忆起来还觉得无比尴尬(这样有风险,还是要听医生的话,不要学我)。
在ICU,我的病床靠近一个大落地窗。透过玻璃,我看到不知谁家养的一群鸽子在空中盘旋,不时地从离窗口不远处飞越过去。我数了很多遍,却数不清有多少只,心便随着鸽群一起在空中飞翔。看不到鸽群时,我便静心观看天空的云,舒卷变换成奇形怪状的模样。就这样,我暂时忘却自己的病,时间似乎不再那么难捱。
我在ICU病房住了两天两夜还多。为了不影响女儿正常上班,妻子除了做饭、送饭,其余时间都与ICU的其他病人家属们守在门外,悬着心随时听候里面的召唤,夜晚便撑开一个简易的帆布床凑活着睡会儿。
我不再纠结发病的原因
而是努力预防下一次发作
从ICU转到神经内科普通病房,我又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每天输液,从四瓶到一大一小两瓶,再到两小瓶。
在医院走廊散步时,用手机拍摄的全民预防脑卒中知识宣传海报丨作者供图
期间我出现过一次莫名其妙的状况:一天我倚靠在床头,不知怎么回事忽然一阵头晕,准确地说应该是一阵头蒙,感觉身边的人和物体都慢慢离我远去,连声音都变得遥远了,感觉心脏也在突突跳,但很快就回归了正常。医生听到呼叫赶紧过来,但没有查出什么异常。
同事和朋友去医院看望我送的鲜花丨作者供图
9月27日,我终于可以出院了。出院真是一件美好的事!
出院时,我的右手仍比较频繁地发麻,动作也没有以前那么精准,说话也似乎没有以前利落,走路时右腿偶尔发软。医生给我开了双重抗血小板聚集、调脂稳斑和保护脑细胞的药物,并叮嘱我出院后坚持服药,循序渐进加强锻炼,之后还会再恢复得更好一些。
刚出院那些天我拼命用麻木的右手使劲儿捏花生,拇指肚和食指肚上磨出的泡丨作者供图
出院后复诊时,我化验了肝功能、肾功能和尿常规,结果没有什么异常,后来医生根据我的情况为我调整了两次药物,最后一次给我开了抗血小板聚集和调脂稳定斑块的两种药物,叮嘱我长期服用,我遵照医嘱坚持服用至今。
目前我出院半年了,感觉整体恢复得不错,只是右手仍会偶尔发麻,握拳时感觉握不紧,情绪激动时口舌仍不太利落,有时还有那种头蒙的感觉,但比以前轻微。
出院后,我查阅了不少资料,得知急性脑梗死的危险因素比较多,如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动脉硬化、肥胖、缺乏运动、嗜烟嗜酒、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等。我的血压、血糖、血脂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多年不饮酒,戒烟快20年了,也算不上肥胖。我通过各种渠道看医生找专家,一直没有得到我所认为的这次突发急性脑梗死的确切病因。
脑梗死可能会再次发作,我不再纠结这次脑梗死发病的具体原因了,而是践行医生建议,养成健康的生活、工作、饮食习惯,保持乐观豁达的心态,努力快乐工作、幸福生活,以尽可能减少再次发病的几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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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慌失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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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羽神采
编辑:紫衣、代天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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