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破人亡,流浪海外……陈哲艺为何创作难民题材?
五月,他的新片《燃冬》也将在戛纳“一种关注”单元与世界观众见面。
《漂流人生》在今年一月的圣丹斯电影节全球首映,讲述了原本生活在希腊海岛边的女主杰奎琳,身受战火摧残、精神也因家人蒙害而遭遇创伤。
由此,从部长女儿到一个颠沛流离的难民,她被迫开始了漂流的人生。在这趟旅途中遇到的美国导游卡莉夏卡特,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
影片改编自亚历山大·马克西克(Alexander Maksik)2013年的小说《测量漂移的尺度》(“A Marker to Measure Drift”),剧本由苏珊娜·法雷尔(Susanne Farrell)和马克西克共同撰写。
23岁第一部短片参加戛纳电影节的展映项目、29岁拍出《爸妈不在家》、而后创作《热带雨》,年少成名的陈哲艺在年轻导演群体中一直备受关注。
《漂流人生》看起来和他的前作不大一样,这是陈哲艺第一部外语片,且是以一个女性的视角为主要视角的影片。而其中涉及到的阶级跌落、难民生存、战争遗留、女性关系……这些似乎都是他之前没有探讨过的议题。
《漂流人生》是什么样的?作为一个男导演,是如何呈现一个细腻的女性视角的?陈哲艺目前在关注的议题是什么?如何选择并确定一个合适的摄影风格?如何和一个异国团队进行合作?
本次,我们在北影节和陈哲艺有了一次简短的对话,同时,我们也将补充翻译一部分陈哲艺、女主艾瑞沃、《漂流人生》制片团队在早前接受Variety采访时的内容。
“我一直是一个外来者”
POST WAVE FILM
后浪电影:您之前的作品,包括《爸妈不在家》《热带雨》其实都探讨了青少年群体,对您来说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陈哲艺:我觉得我这两部片子都挺个人的,然后《爸妈不在家》本身灵感来自我自己的童年回忆,所以我基本上就把很多我自己的私人情感很赤裸地写出来了。
《爸妈不在家》(2013)
而且我每次创作都会是这个样子,每个作品都带点个人的色彩。包括说这一次的《漂流人生》,它可能带有一个难民、异乡人的背景,我觉得我对这个议题为什么会有很深的感触,是因为我觉得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外来者。
我在新加坡长大,后来在英国留学,在英国也待了 17 年,虽然我在英国待了那么长的时间,但是我又不觉得我是英国人,我也不觉得我属于那边。
我永远都是以外来者的身份去观察自己的生活,观察人家怎么看我。
所以后来我看了这本小说,我有很深的感触。原因在于我一直对外来者这个身份、所谓的归属感包括一个人怎么去寻找身份认同这些问题很有同感。
后浪电影:除了这些议题之外,您自己还有关注哪些其他公共议题吗?
陈哲艺:我觉得我所有的电影其实都围绕着家庭,甚至你看漂流人生,其实女主的遭遇也不只是关于国族,她自己的家庭也完全被迫害了。
所以我感觉我所有的电影,骨子里都是家庭片。甚至我现在也在发展一个项目,它是一个科幻片,但其实它还是家庭片。
我觉得我自己的内在灵魂,它永远都离不开家庭这两个字。
家庭会映射出很多内容,因为自己的小家对我来说挺重要的。我现在也结婚有小孩了,但我每次离家,都会想说,我太太我小孩他们吃得饱吗?吃得好吗?
我现在比较忙,但以前我每次离开家我都会包两三盒馄饨然后速冻起来,我会担心他们,因为在家里做饭的是我。
所以我可能是比较顾家的一个男人。
后浪电影:《漂流人生》的话,在创作风格上其实区别于您的前两部作品,可能带有一些手法上的纪实色彩,您自己是如何考量的?
陈哲艺:可能形式上我的这部电影跟我以往的作品有点不一样,但是其实我觉得我的灵魂完全没有变,我一直在关心的是人,还有他的处境,他的情感,其实我一直在做这件事情。
我每部电影其实都是把焦点放在人,而不是剧情,也不倾向于去找一个惊喜,或者去颠覆、转折等等。
所以我觉得这个东西是没有改变的。我觉得不一样的是这是我第一次改编一本小说,其实我也很想把小说里的灵魂带到电影里。
你如果仔细去看《爸妈不在家》,还有《热带雨》,所谓的剧情张力跟冲突,其实都是发生在当下,但是在《漂流人生》里面,那些是发生在过去的,所以整个故事其实包袱着以前的创伤、以前的罪恶感。
《热带雨》(2019)
然后我们看的是她现在跟自己的抗争,她怎么重建自己?
所以可能大家会感觉说,它是比较重情绪,而不是重剧情的。
后浪电影:作为您的第一部外语片,在合作过程中的体验会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陈哲艺:我以前在拍片的时候,周围都是亚洲人,这是第一次我在欧洲拍一部长片,我是导演,我也是现场唯一一个亚洲人。
所有其他的工作人员,他们不是美国人就是欧洲人,有法国人、希腊人、英国人,所以其实有很多文化上的一些交流。
《漂流人生》(2023)
嗯,我觉得如果观众仔细去看这部电影,你会发觉说虽然它是一个英语片,然后整个故事讲的是一个难民,背景又设在希腊的一个小岛,但是它的镜头语言、场面调度、里面的那个氛围,其实是很东方的。
它仍然非常的陈哲艺。
后浪电影:这次来北影节有期待和哪位嘉宾或者老师有一些交流吗?
陈哲艺:我也没有带着什么特别的期待,但是这是我 9 年之后再重返北京国际电影节。
我第一次来是第四届,九年前带着我第一部片子《爸妈不在家》,那个时候入围了天坛奖的那个竞赛。
九年之后,我其实我最想见的都是观众,因为我觉得我拍作品,其实是一种我有话要说的感觉,但是我需要有交流。
电影它本身是一个交流,我通常都会很期待跟好奇观众对片子的感受跟想法。
“漂流”的陈哲艺
和《漂流人生》
POST WAVE FILM
Variety:(陈哲艺)你是如何参与进这个项目的?
陈哲艺:Peter,Emilie和Naima在2018年底向我提出了这个项目,给了我由小说作者所写的非常初步的剧本。
我第一次阅读时,认为这是非常真实的角色:主角杰奎琳政治和历史的背景都非常生动。我很受触动,但同时也感到有些困难。
我认识Emilie自2010年,她是我第一和第二部电影的销售代理人。他们对我的电影和我的敏感度都十分了解了。
我们找来了另一位编剧Susie Farrell,我和她在疫情期间通过视频聊天一起开发了剧本,然后我们直到去年3月才开始拍摄。
Variety:你是如何将自己的视觉理念融入项目的?
陈哲艺:我觉得很幸运能和Susie一起做剧本方面的工作。
在疫情期间,我们几乎每天都会通过Skype(一款视讯软件)交流。这是一部很讲究视觉效果的电影,但所有细节都在剧本上。
就像我所有的电影一样,在任何方面,我都在为塑造角色和呈现主题呈现我的真诚度。
你可以在剧本、镜头和场景中看到这一点。
我对陌生人之间这些复杂而微妙的纽带和人类之间的联系很感兴趣。
比如,在《爸妈不在家》中,是一个菲律宾女佣和一个10岁的孩子之间的联系;在《热带雨》中,是一位老师和一个学生之间的联系;在《漂流人生》中,是一位利比里亚难民和一位美国导游之间的联系。
我会下意识被这样的故事和角色所吸引,也许因为我自己也是一个“外来者”。
我来英国读书已经17年了,我仍然把自己看作是一个移民,我认为这让我能从一个客观的、旁观的角度看待一些事情。
Variety:你如何描述主角杰奎琳?
陈哲艺:她是一个难民,但她来自特权地位。
我认为她的思维和身体都处于漂泊状态,她在挣扎着融入,她试图定义她的存在。
这种特权和混乱的并存在小说中很明显,我们试图在屏幕上捕捉它,她像一个鬼魂,四处漂浮。
她在那里但却没有真正的归属感,我们读到所有这些关于移民和难民的文章,但很难真正理解这个事实上意味着什么的真正的人类经验。
这就是为什么这部电影看起来动人的终极原因。
当电影中有很多的设计的时候,我会非常警惕。比如,当人们一直在谈论社会问题或政治观点的时候,我有时会觉得这些电影有点操控性和剥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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