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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哲艺:燃冬,破冰之旅 | 戛纳系列专访

陈哲艺:燃冬,破冰之旅 | 戛纳系列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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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届戛纳电影节

一种关注单元入围影片



《燃冬》

The Breaking Ice



第7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的第一个星期天,在电影宫德彪西影厅,导演陈哲艺携入选“一种关注”(Un Certain Regard)单元的新作《燃冬》回归,距离他凭借处女作《爸妈不在家》问鼎戛纳金摄影机奖已过去十年。


他将镜头对准了三个各怀心事萍水相逢的年轻人,在去往长白山的旅行中相识,彼此之间产生了一股似友情亦似爱情的浓郁情感,一个周末过去,新世代青年的限时亲密关系在拥抱后分离,各自散去。作为导演,陈哲艺一贯对陌生人之间隐秘复杂的关系纽带与联系颇感兴趣,他说:“《燃冬》想表达的是在寒冷的冬天里,在短短几天内,彼此点燃了彼此,在彼此身上或多或少留下了什么,从此改变了各自的生命。”





谈起电影幕后的创作故事,陈哲艺说自己从来没有像拍《燃冬》那样去拍过一部电影,过往所有的创作方式和习惯被打破,他获得了极大程度的自由,也收获了一次激动人心的冒险。起初,受疫情影响,他迫切渴望通过创作去重新获得一种身份感,随后,他隐隐约约感知到自己必须去拍一个冬天的故事,“它必须在三四天内发生,与当下年轻人的际遇与困境有关”。他用“冒险”来描述这一趟冰天雪地的电影创作漂流之旅,“电影开拍前十天,我才把剧本写完……我们在零下十七八度的严寒里拍摄电影,大家都非常勇敢,大方地把自己的所有交了出来,跟着我一起走上这趟疯狂的冒险旅程。”





这趟延吉冒险之旅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以下是VOGUEfilm根据采访整理的导演陈哲艺的讲述:




/“燃冬是一场

激动人心的历险”/



我从来没有像拍《燃冬》那样去拍过一部电影。


之前,我每次拍电影往往会花两三年打磨剧本,再花一年筹备拍摄。《燃冬》诞生在很短的时间里,按照原计划,我会在2021年8月底或9月初开拍我的第一部英语片《漂流人生》,也就是今年在圣丹斯电影节首映的电影,但因演员的档期,电影推迟到去年春天才开拍。那段时间,因疫情的发生,电影院也早早关闭了,我在家里憋了很久,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电影创作者或电影导演的身份被完全抹掉了。我很想去创作,去捍卫自己的存在感,特别渴望重新获得一种身份感。我还记得我打电话给北京的制片人朋友和搭档,在电话里说,我的英语片推迟到明年3月开机,不管怎么样,我必须要拍一部电影,越快越好。


对我来说,《燃冬》是我怀着一颗激动的心开始创作的产物,也是一次激动人心的历险。开机十天前,我才把《燃冬》的剧本写完,在剧本没有成型的阶段,我拿着两页纸的故事大纲跟演员和主创团队们一块聊天,每一个人都会毫无例外地问我:导演,好啊,那剧本呢?然而,我没有剧本,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些朦胧又抽象的概念——我要拍一个冬天的故事,它必须在三四天内发生,表现当下年轻人的际遇与困境。这是我在创作剧本时,有意为自己设定的一些限制和一个故事框架,看似有点矛盾,但找到了限制也意味找到了自由。





作为一个成长在热带国家的人,提到冬天,除了雪,我会想到冰。从水结成冰,冰再化成水的过程,很快,只需加点温度,它很快会发生变化。这是很抽象的感觉,但我总是对这种微妙的感觉有深刻感触,想把它捕捉下来。你看到电影海报了吗?三个年轻人能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结识,彼此之间有了一种浓郁复杂的情感,在很快的时间内,他们解散了,回到各自的生活里。但在短短的几天内,彼此点燃了彼此,在彼此身上或多或少留下了什么,从此改变了各自的生命。同时,我也联想到很喜欢的电影——弗朗索瓦·特吕弗导演的《祖与占》,两男一女,三角之爱,与青春息息相关,所以,我把人物关系进行了如此设定。电影片名之所以命名《燃冬》,也是因为一种极其相似的感觉。我们去长白山勘景的时候,我站在山顶眺望,看到前方有一些有点像蒸汽又有点像云朵的东西,我问摄影师,你不觉得这很特别吗?它到底是热还是冷?对我来说,它既是热,又是冷,复杂而特别,我一直想捕捉的是这些。


为什么我会那么想拍年轻人呢?2021年,我受邀加入上海国际电影节的评审团,在一次跟媒体人、影评人的对谈里,大家会觉得说,陈哲艺,你拍家庭片,拍女性面临的危机,你的外表看起来那么年轻,拍的东西怎么那么老气?像一个中年人。所以我想挑战自己,看看我能不能捕捉青春,捕捉现在的年轻人;另外一重原因是在过去几年里,我常常在网络上读到很多讲述九零后、零零后年轻人的文章,他们有很多的困境,有过焦虑,也有对自我身份的探索,甚至,他们会在一块聊“躺平”。


我是八零后,有点不明白“躺平”这件事,因为我是一个非常努力向上的人,我是一个拼了老命、每天睡四个小时的人,但我对他们有好奇,试图去了解。我开始跟很多当下的年轻人聊天,去B站看个人化的Vlog,我还跑去了夜店。没记错的话,我上次去夜店应该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十多年没再去过夜店,我想去感受现在的青春,去看看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一回事?我一直试图感受年轻人的处境和困局,但我不认为我可以为年轻人做任何程度上的发声,毕竟我不属于那一代人。所以,我很希望《燃冬》是我送给九零后、零零后年轻人的一封情书。我希望他们被打动,或让他们觉得说:诶,有人在关心我们关心的一些事。但,我是不是能在电影里给予生活的答案呢?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我始终不认为电影可以给予生活任何答案。我很恐惧,也很讨厌说教型的电影——那些自以为可以帮助我们解答很多疑惑、提供很多答案的电影。人生太过复杂了,难以一言蔽之。电影真正美丽的地方在于它像镜子一样可以反射,可以提问,但它不足以让我们去反思,我也不觉得它可以给我们直接或简单的答案。





确定《燃冬》的故事走向后,我第一个联系的演员是周冬雨。我们一块拍过短片《隔爱》,那次是远程合作,没有面对面在同一个片场耕耘,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长片。这次机会来了,我就想:好,那我们好好地去合作一部长片。她很赏脸,很早就爽快答应了。回想起来,《燃冬》的创作过程里,我前前后后邀约了很棒的主创团队加入,共同完成一件事讲缘分,大家刚刚好都有档期。我每次跟演员们讲完故事后,都会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有剧本,但是,你跟我去东北一起去冒险吧!哈哈,它就是一个冒险,我觉得大家都非常勇敢,大方把自己的所有交了出来,我们在零下十七八度的严寒里拍摄了《燃冬》,我很感谢他们愿意相信我,跟着我一起走上这趟疯狂的冒险旅程。


《燃冬》打破了我之前所有工作的方式,我从没有那么自由地去创作。那时候我白天勘景,晚上回酒店写剧本,副导演每天都得用我那两页纸的大纲去拉一张表,大纲粗略地写着去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但那场戏究竟拍的是什么,他不清楚。每天晚上,副导演会敲我的房门,问:导演,剧本写完了没有?我说还没有。大家就这样带着一种信念向前。





正式开机的十天前,那天清晨八点,我终于写完了剧本,导演组忙着把剧本打印,分发给所有人,演员们下午进组。晚上,我们一块从头到尾围读剧本,那是我第一次从头到尾完整地把剧本看完,我还记得摄影师余静萍小余姐说,啊,这剧本还挺不错的。《燃冬》有很多就地取材的创作,比如我在社交软件上偶然发现了延吉,雇了当地导游,上了一台八人座的小型旅游巴士,跟着导游玩了三天。那些天我看到了什么就写什么,看起来即兴,但我对剧作架构、故事的起承转合不会轻易放过,会想努力抓住。工作模式也有了新的转变,电影开机后,我晚上回到酒店房间后,会把每天拍的素材发给在英国伦敦的剪辑师,他们会立刻开始剪辑。到了后面,我会跟导演组的几位同事集体讨论台词,把台词尽量改得比较贴近北方人的语言习惯。


这是我第一次在寒冷的东北拍了一部冬天的电影,但我不会把它列为东北故事。在中国,只要背景设在东北的电影好像都有一种包袱,而我去一个不属于我的国度里拍戏,我看到的东西跟大家会很不同,大家觉得日常的东西,我反而觉得很有诗意,很有味道。我没有有色眼镜或包袱去看待中国的北方,对我来说,所有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也许因为我来自一个热带国家,我会觉得我会把冬天拍得挺温暖的。燃冬,想表达的就是在寒冷的冬天里,点燃了彼此之间的一种温暖和温度。




/电影越拍越多,

越拍越难/



戛纳电影节是每一个导演心目中的麦加,我每次去戛纳都有点像朝圣的感觉。我第一次去戛纳是凭借第一部短片《G-23》入选了“世界电影展映”项目,那是在2006年,那时我对戛纳的印象没有太深,就觉得这个影展一直在忙,像小羊被赶来赶去的感觉。2007年,我在英国皇家电影学院攻读电影,那年,我自编自导的短片《阿嬷》拿了第60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电影基石和短片单元-最佳短片特别提及奖,那年短片竞赛的评委主席是贾樟柯导演,我的印象很深。





再次去戛纳是2013年,我的第一部长片《爸妈不在家》拿了第6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摄影机奖,距今刚好整整十年了。那一年金摄影机奖的评委会主席是我非常尊敬的、法国新浪潮代表人物阿涅斯·瓦尔达,下台以后,她告诉我为什么在26部处女作里把奖项颁给了《爸妈不在家》,我挺感动。第四次去戛纳是带着我跟章宇、周冬雨合作的短片《隔爱》。当时美国发行公司Neon在疫情期间发起了短片合集计划《永恒风暴之年》,邀请了七位世界各地的导演,包括伊朗的贾法·帕纳西、泰国的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我们针对疫情各自拍一部短片,于是,我在疫情之下又去了戛纳。







一一细数起来,会觉得我跟戛纳的缘分匪浅,说起来,我觉得戛纳不分你我,大家都是平等的,一样爱电影,也一样必须去抢票。我刚刚还一直忙着刷新戛纳的网站,抢是枝裕和导演的电影《怪物》首映的电影票,哈哈。戛纳不只是电影人的殿堂,每次去戛纳的电影宫看电影,我都会觉得电影很有力量,1800个人在同一个空间里感受一部电影要传达的一种情感,它很感人,也很打动我。


拍电影拍到现在,我拍过10~12部短片,拍过的长片也拿过奖项。这几年,我越来越觉得电影不是一个技术型的东西,拍电影真是好难的一件事啊。《燃冬》是我拍的第四部长片,每一次拍电影,我都会觉得:怎么不会越拍越容易,反而越拍越焦虑、越拍越困难?作为导演,你永远都在成长,你永远都有想去达到或渴望创新的东西,在技术、故事或电影哲学上有自己的企图,当它离你想达到的目标存在一定距离的时候,这个距离会让你纠结。以前拍短片,我完全凭借直觉单纯去判断镜头该放在这里,剧本该那么去写,演员该这么调度等等;自己越来越有经验之后,越来越容易感受到挫败,我说的挫败是如果演员没有达标,镜头或光影不对的时候,我就会变得开始抓狂,开始焦虑,会想:啊!为什么应该是这个样子?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会在今年年底在新加坡拍摄《我们都是陌生人》,它将是继《爸妈不在家》、《热带雨》后的“成长三部曲”的终结篇。我会启用同样的演员——杨雁雁和许家乐,他们在《爸妈不在家》里演母子,在《热带雨》里演师生,这一次,也会由他们来主演。创作这部电影,很大的一部分灵感来自于我发掘的演员许家乐。我仍然能清晰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11岁。十年已过,他成年了,变成了一个大人。拍完《热带雨》的时候,那年他17岁,他跟我说,导演,我要退学了。我很讶异,问他:你不上学,你要做什么?他告诉我,他想做演员。我跟他开玩笑说,除了我,还有谁会找你拍戏啊?哈哈,我很了解他,也蛮担心他,一直在想关于许家乐的事情。慢慢地,我越想越多,在疫情期间,我把对演员本身的灵感写出了一个电影剧本。我对时间有迫切感,必须要很快地把它拍掉,再多个一两年,许家乐可能就不太像一个刚刚成为大人的小孩了,我希望我可以捕捉到他所谓的成年礼。





虽然我觉得电影越拍越难,但也庆幸自己在逼着自己成长。我一直很担心自己重复之前的东西,创作新作品的时候,我会希望自己在某些方面上可以突破,有一些蜕变,也有一些新的颠覆被观众看见。




采访撰文:许璐

编辑:He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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