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采访前的那一刻，我都找不到夏永康和苏五口之间有什么共通之处。夏永康是著名摄影师，媒体往往喜欢在前面加上一个定语——“王家卫御用”。标志性的“二撇鸡”胡子和过肩长发，造型永远是黑框眼镜、黑色上衣加牛仔裤。我向身边的人打听了一下这位大摄影师，听了两期他担任嘉宾的播客，看了不下 20 篇专访，出现频次最高的一句话是：“无所谓啦。” 
夏永康 Wing Shya。拍摄者：Madi Ju苏五口来自广东，大家都叫他“阿苏”或者“五口”，THEY ARE® 品牌主理人，专搞一些让人看不懂的创作，以设计时装的名义搞艺术。但他也似乎没有打算让每个人都看懂，他曾说过：“重要的是保留一种无所谓的接纳状态，而不是产生一个结果。” 正是这看起来毫无联系的两个创作者，最近在「Strange Fruits 怪果」的策划下，共同制作了《艺人与工人》Photo Tee 系列，在上海 BNS 画廊展出并发售。因为实在找不到除了爱讲“无所谓”以外的共同点，热衷于观察二元关系的我，试图通过一些玄学问题问出更多答案，看看他们在时代的洪流里，如何通过创作，不断探索，在怀念过去的同时，回应当下。 
夏永康第一次去阿根廷给王家卫拍《春光乍泄》电影剧照时，连相机消音器都没听过。艺术设计科班出身，那个时候的他，没有想象过自己会成为知名摄影师。正如镜头里那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一样，在那个当下，没有想象过自己会成为巨星。 
张曼玉
九十年代的香港，是一个流行文化的黄金年代。夏永康镜头里那一张张面孔，后来都有了鲜明的、被尘封的时代性。我问夏永康：那些后来叱咤风云的艺人，在当年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新人，在拍摄他们的时候，觉得他们和现在的年轻人有什么最根本的不一样吗？ “刚开始拍照的时候，我和那些艺人都很年轻，我们一起长大，经历过很多事情，有一个友谊在里面。如今给他们拍照，会发现大家似乎都还停留在以前的那个状态里。其实最不一样的不是年轻人，而是我自己，我已经不年轻了。”夏永康回答道，“以前哪有互联网这种东西，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年轻人想知道什么就马上可以找到。但我觉得‘不知道’和‘不确定’其实挺好玩的，因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才会去找。现在大家都变快了。” Beyond
夏永康在 2013 年的采访中曾说过：“这个时代太多照片，充斥在每个手机屏幕 icon 背后的社交媒体中，随便看。我在想，有什么可以让照片拥有延续性，或者让人觉得这张照片是经典的。如果全部都是稍纵即逝的，便毫无艺术性可言。”近几年频繁接触尝试NFT、联名 Tee，我很好奇几年过去，在夏永康眼里，作品是否已经通过这样的形式得到延续。“当我拍完一个照片，照片本身看上去已经完成了，但故事还没完成，后面还会有故事。所以我会去猜，是否会出现一个方法，把未完成的故事用完全不一样的形式表现出来。像这次的联名 Tee，把以前的状态和故事再表现出来，变成了另一种东西，我觉得是好玩的。” 
软硬天师
在采访的过程中，作为九十年代港片影迷的我，出于某种私心，有意把夏永康拉回到他的青春回忆里。年轻时候的他，跟每一个刚出道的创作者一样，抢先窥见了花花世界，希望把看到的东西都变成自己的作品，去被看见，被人知道“我是谁”，在世界上有一个地位。在夏永康看来，创作者寻找个人风格和身份的过程是辛苦的，但若足够喜欢创作这件事，自然会产生强烈的“想被看见”的想法。 “有段时间我觉得所有事情都是‘整定的（注定的）’，人生的剧本早就写好。摄影这件事也一样，注定了我有时拍不到‘想要的’，但‘想要的’可能不是最好的。灯光太暗，或者底片太粗糙，就是拍不出来。有次我在上海办展时，跟 SCoP 的艺术总监 Karen Smith 聊天，我说我想拍得 sharp一点，微粒不要这么粗。Smith说：‘如果你的照片很 fine、很滑，可能就没那么好看了。’我的照片好像注定了就是要拍得很粗，成为我的风格。所以现在我的心态放松，如果人生早已被注定，那我很自由，相信上天的安排是最好的。” 郑秀文
夏永康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的，似乎跟他的作品一样，他本身就不是一个锋利的人。我问他，这几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人有变得“佛系”吗？
“之前我很佛系，跟年龄有关，工作久了渴望平静。回看走过的路，我找到了一些东西，但有些东西又没找到。这几年我又老了几岁，发现自己渐渐跳过‘佛系’这个阶段，到了一个更普通的状态。当人一直在找一个东西，突然会有一天，就不想要这个东西了。我现在可以全部都不要，不再去找，要回去最初当婴儿的状态。‘佛系’不是最后一关，后面还有很多关卡可以玩，把所有概念抛开，我就自由了，自由更好玩。这都是一个过程，很多事情都无所谓。”是啊，人在还是婴儿的时候，不就是什么都不所谓吗？玩才是最有所谓的。我问夏永康，人们时常陷入某种“怀念”的情绪，在他心里是不是也在怀念某种东西呢？“我有没有怀念啊？当然有啊，但是我就，唔...... 呃...... 怀念是有的。有时我会怀念那天拍这个照片的时候我们的状态，一起搞笑，一起吃饭，想起那天天气是怎么样的。” 张国荣
在那个混乱而精彩的年代，人们风华正茂，他们脆弱又热烈。年轻容颜早已模糊，只有街头的五彩霓虹灯和潮湿闷热的空气才是清晰的。
过去两年，设计师苏五口发展了一个大约 130 人的卫衣工厂。相比于做有趣的概念，这种身体力行的无聊重复执行，是对他原有设计语言体系的消解与戏虐。于是他的新系列“THEY ARE® ”就是为这 130 人做衣服。
引用艺术家朱田的话：对超现实主义作品的意象感到索然无味，事实是，相较于现已存在的现实世界，人们那点所谓的想象很有限，无非是以个人对现实的经验和知识作为蓝本所建立的“非现实”。这种反应式的工作，实际上毫无原创性可言。 苏五口认为，现实才是所有的原创。他喜欢对立的事物，喜欢冲撞感，这也形成了一种独具苏五口个性的创作风格。这次的“艺人与工人”系列，他选择以一个缓慢而不同以往的方式，做出了他与自我、与大环境的对抗。《艺人与工人》的系列里，都利用了人像，都是照片，手段是统一的。但是属性有强烈对比，这个对比自发地，把概念的先锋 性突出来。表达了人的平等与和谐。自上而下，或者自下而上的对比，有种天然的戏剧感。苏五口 设计师在行业以设计手段的丰富性著称，但是在这个系列把手段克制到最少，突出了照片人物 作为主体，让文化感先行于设计技术。梁朝伟
既然选择了直面对立，又选择了对抗，我问苏五口：“在两种对立的事物面前，你会倾向选择在他们之间找到那种‘相似’或‘和谐’，还是任由他们对立呢？”苏五口回答道：“我现在已经不那么关心对立本身的意义了，但是这种对立结构的创作惯性也许可以保留。因为结构是不带情绪情感偏颇的，就是中立的，简单的二元关系。我现在更感兴趣是事物之间的共性，不是对立，不是相似，就是完全一样的东西，形似还是有差别的。这些差别都无关重要，重要的是共性的东西提供的可持续的稳定性，比如勇气，爱，能量等。” 这次与夏永康的合作，选择了“艺人”与“工人”两种看似完全没有交际的人群，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共性吗？这是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的点。果然，苏五口认为他们没有区别：“我只是用社会化的游戏规则内，同时也是日常的方式呈现出来，但这些肉眼可见的区别并没有区别。这些区别都是世俗化社会化强加上去的一些标签与符号，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差别。他们都一样。” 成长在市井气息浓厚的广东，苏五口本人与其创作都离不开人和环境。在这个普通人越来越比英雄重要的时代，谈及集体主义，苏五口有他特别个人的思考：“我理解的英雄主义的对立面不是集体主义，而是解构主义，因为英雄主义是建构的。解构之所以可以解构得有东西可以解构，得有‘攻击对象’，英雄主义是内容。集体主义这里也有我很个人的角度，我内心现在只有一种乌托邦式的集体幻想，就是所有开悟者聚集起来，共性的聚集。” 跟两位聊到后面，我惊觉两人都有道学中“无为而无不为”的共性。眼看再聊下去又要聊飞了，于是按照惯例来个“快问快答”，收收尾。 
时代造人，有人才有文化形态，我们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在关注和记录着巨轮下的文化形式和人物故事。为了照映出不同时代的面相，「BIE别的」旗下「Strange Fruits 怪果」作为一个致力于推广“唱片文化” 和“音乐周边文化”的品牌，不断探索能够把各种稍纵即逝的瞬间留住的方式，让文化的故事一直被讲述下去。由「Strange Fruits 怪果」策划，连同著名摄影师「夏永康 Wing Shya」，以及由苏五口主理的服装品牌「THEY ARE®」，共同呈现的《艺人与工人》Photo Tee 系列将于 5 月 1 日至 5 月 31 日在上海 BNS 画廊展出，并同步发售，线上购买方式请添加 THEY ARE® 微信：Theyare2020。《艺人与工人》涵盖了夏永康拍摄的 9 位香港流行文化中的标志性人物，以及「THEY ARE®」的工人人物系列。用照片讲人的故事，再把故事印在人的身上，打破当下和过去的时间隔膜。若此刻只剩下怀念，但也不用为时代的终结感到丧气，因为结束亦是一种开始。Music · Culture · Everything In Between一个来自 「BIE别的」的品牌，「怪果 Strange Fruits」致力于推广 “唱片文化” 和 “音乐周边文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