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到30岁，我遭遇的3次性骚扰

情感

2023-05-13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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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静思

18岁，我去离家乡很远的外地上大学。大一下学期时，我们学院有一门必修课叫计算机常识，教课的老师是不到40岁的男教师Z。

我上大学时，手机连发彩信还没有普及，摩托罗拉和诺基亚是通信界的“扛把子”，台式机和手提电脑，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对普通家庭而言，也算是“奢侈品”。作为一名文科生，当时我自告奋勇当了课代表，希望能通过课代表这个“职务”好好摸索一下计算机。

Z很活泛——健谈、爱笑、喜欢夸人。我第一次把签到的名单给他时，Z对我说：“你真的是大学生么？怎么看起来那么小，像个高中生。”然后就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在笑。

《猎罪图鉴》剧照

具体的骚扰是在某个周六下午。当周我们班刚做完一次测验，Z让我周六下午去办公室登录成绩。

Z和另外两个老师合用一间办公室，18岁的我对他的这项“工作要求”没有一丁点儿质疑

——老师让课代表在周末去登成绩，又不是在私密的空间，能有什么问题呢？

去了办公室，我才发现那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刚开始一切正常，我把成绩一个个录入电脑。后来，Z站在了我身后，他把头凑近到我的肩膀附近，看我录入成绩的情况。Z不戴眼镜，平时看他用电脑都坐的笔直，我压根没想过他干嘛要凑得那么近，近到我耳边的几根碎短发都被他的气息吹起。

《猎罪图鉴》剧照

“登分挺累吧？”Z突然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还行。”我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呆坐在那里。

“你有男朋友吗？”

“有”。

“你们怎么样？”

我不懂他这个问题的意思，只能含糊回答“挺好的”。

我不明白一个老师为什么要问他的学生私生活？但比Z的问题更让我困惑和不适的是，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那双手开始轻轻地揉捏我的肩膀。

空调房里的温度很低，但我的身上已经开始冒汗。

18岁，成年了，可以独自面对世界的纷纷扰扰；但这样的局面，对一个18岁的女生来说，还是过于复杂，让我不知如何应对。

就在那时，我手机响了，是当时的男友打给我的电话。来登分之前我和他约好了成绩登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在办公室门口见，结束后一起去图书馆。他提前到了，问我情况。

《开端》剧照

那是一通短暂的电话，只有十几秒，但却是我人生的救星。

我接通电话，告诉男友：进办公室等我吧，马上就能结束。然后扭头看着Z，告诉他：“我和男友约好了一会儿去图书馆，外面热，让他进来办公室等，行吧？”

自此以后，我再也没和Z独处过，无论是送名单、拿资料还是录成绩，我都会拉着同伴或者男友陪我一起，直到学期结束、课程完结，我和Z再无交集。

当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就是性骚扰，自然也不会和任何人提及他揉捏我肩膀的事情。

《欢乐颂》剧照

23岁，工作即将满一年的我和同批入职的同事面临升级评估。升级评估除了你的直属上司、区域经理和区经理评估外，还有从分公司派下来的专员会和你进行为期两周的沟通、考核、打分。

当时负责我们组的专员姓L，是个35岁左右的男性。L长了一张老实人的脸，娃娃脸配上圆圆的眼镜和憨憨的笑容，整张脸写满了“人畜无害”四个字。更要命的是，他和我还是老乡。我们老家的人喜欢在本地安居乐业，能在上海这座繁杂的城市碰到老乡，近乡情更浓。

L的性格和他那张脸一样，很容易让人消除距离。我们组四个人，三男一女，他掌握着我们的前途，算是我们的临时上司，但大家和他相处的很融洽、都对他颇有好感。

《三十而已》剧照

在某一天加班后，晚上快八点了。我走出单位时，L也和我一起下班。他问我怎么吃饭？

我说，去对面商场的美食街打发一下吧。

“别去美食街了，公司楼下的饺子馆出了新口味，有咱们老家那个味儿，一起去吧。”L发出邀请。

“行。那我请你吃饺子吧。你顺便帮我讲讲几道题，经理说下周公司升级考试可能会考。”我是真心请教L，同时也不想这顿饭有过多私人的味道。我把要考核的工作手册揣进了包里。

饭吃得挺顺利，没有额外的庞杂。L也帮我点了点那些题，但都很轻描淡写。他总是会把谈话方向引向这次考核对我将来在公司的发展有多重要、打分有多难、晋升有多不容易。

《你安全吗》剧照

“听你说完我好慌啊，感觉自己这次考核没戏了。”我被L说得有点气馁。

“这些考核我太有经验了，你们新人慌也正常。”

“要不您在和我说说那些考核的要点，看在老乡的份儿上，就当给我开个小灶吧。”

L把剩下的果汁喝完，看了一眼时间，说：“小老乡我肯定得帮忙。不过今天有点晚了，你先回去。明天是周末，你来xx宾馆，我这次过来刚好带了一盒好茶，咱俩可以一边喝茶、我一边帮你过一遍考核的要点。”

L说的风轻云淡，就像那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工作会议邀请；而我听得如芒刺背，隐约读懂了他话语背后的含义。

正常的工作沟通，谁会周末、私下、跑去宾馆——喝茶？

L应该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自己接下话茬儿：“你来不来都行，我无所谓，反正是你自己的前途，你自己看呗。”

我完全出于本能地回复：“明天不方便，有约了。”说完，还略感抱歉地对他笑了笑。

《我在他乡挺好的》剧照

很久以来，我都不明白，明明是他的行为让我觉得不舒服，为什么我要对他感到抱歉？后来，对“性骚扰”这个概念有了进一步了解后，我才明白：那个抱歉的笑容，是当时的我为了顺从于“职场的某种规范”，尽我所能去表现得得体一些的行为。

周一的时候，我接到公司通知，我和另外一名女上司即将被派往厦门出差，时常三个月到半年。我的升级考核会延迟，由厦门那边的主管来完成。

我好庆幸，自己的前途能够逃离L的掌握。在出发去厦门的几天前，我和L还会在工作场合碰面，他还是用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笑嘻嘻地对所有人，包括我。饺子馆的那次“邀约”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心想事成》剧照

30岁，我刚到国外两周，对周围的一切饱含新奇和热情。

某日下午，我正在校园里四处晃悠、熟悉环境。当时刚开学不久，有很多游客和新入校的大学生在参观、拍照。初秋的校园，大片的梧桐树，花朵依然鲜艳。我的人生翻篇儿进入了新章节，我感觉未来的生活就像眼前开阔的草地，令人可期。

我正在拍校园里的一个地标建筑物，突然，被两个男生叫住，请我帮他们拍照。

这两个男生目测20多岁，棕色的肌肤、曲卷的黑发，看外形像来自南美。我帮他们和建筑物拍了两张合照，然后把手机还给他们看。其中一个男生，看完照片后，赞美我拍得真好。然后，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他突然开口问我：

“Are you from Asia?”

“Yes, I am from Shanghai, China.”

“I think Asian girls are sexy.”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南美男性特有的热情，但当我听到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分钟的男生开始用sexy形容我时，已经让我不舒服了。我没有接话茬儿，想尽快离开。

就在我拔腿要走时，他又问我：“Do you like sex？Do you wanna fxxk now?”

30岁的我，第一次体验到嘴里被塞了粪的感觉。

而我能做的，也不过是狠狠瞪对方一眼，然后仓皇逃离。我甚至连一句回骂都做不到，因为面前的两个男生比我高出不少，即使在青天白日下、即使在公共场所，我还是害怕，害怕自己的言语会引起他们的攻击。

《人选之人造浪者》剧照

关于女性经历性骚扰这件事，我想说的是：

第一，当“性骚扰”这个概念普及有限时，很多人根本不会用这个概念去定义自己的遭遇，只是会把这些经历当成一种“常规”——“成人社会里的游戏”、“职场上的范式”、“你为自己的事业心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但错误就是错误，它根本不该被套上冠冕堂皇的华服。

第二，性骚扰可以很明目张胆、严重，也可以很不动声色、“轻微”。但无论程度如何，那种突如其来的侵袭都会对经历者造成身心创伤。这种伤痕也许不留痕迹，但疼痛的烙印会很重。就像一颗钉子扎在你心里，留个窟窿在上面，让你想起来时浑身上下冷风习习。

《她和她和她》剧照

第三，在遭遇性骚扰反击这件事事上，女性会受到年龄、认知、社会地位、身体结构差异上的诸多限制。

在地铁上，当一名女性遭遇“咸猪手”后，敢于喊出“臭流氓”的她很棒；但一个18岁的学生不敢反击自己的老师，23岁的职场人不敢反击手握自己前途的人，30岁女性不敢反击比自己身强体壮的男性，这很“正常”。但不反击不代表她们默认、愿意迎合、甚至“居心叵测”利用此事有所图谋，只是因为女性的这份怯懦就如皮埃尔.布尔迪厄在《男性统治》一书中写道的那样：

“男性秩序的力量体现在无须为自己辩解这一事实上，男性中心的观念被当成中性的东西让大家广为接受，无须诉诸话语使自己合法化。女性被视为由缺陷来确定的否定性的实体，其德行本身只能通过双重否定来得到确认，女性通过被部分限定与部分被圣神化来达成对其的限制。”

这从来都不该是受害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