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应该怎样做一个好妈妈

2023-05-14 20:05

母亲节到了，我们读到很多好文章，歌颂母亲们的勤劳、隐忍、付出、牺牲，她们默默无闻的坚韧，不求回报的奉献。

这些文章很感人，但也有一种旧时代的气息。我们的母亲或祖母那一辈女性，很多是因为没有和男性一样的机会，才不得不把相夫教子作为自己的人生目的，因为没有独立的经济地位，才不得不吃苦耐劳，忍辱负重。那些对母亲牺牲的讴歌，虽然不一定是一帮抽着雪茄的老男人在一间烟雾腾腾的小黑屋里酝酿出来的阴谋，但客观上也是在捧杀女性。

但时代进步了。美国女性1920年取得投票权，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大规模进入职场，1960年代开始被允许申请哈佛商学院。世界各地近几十年都在发生类似变化。女性地位提高，机会增多，也可以有自己的精彩人生。在这样的时代，一个好妈妈应该有与传统好母亲不同的形象。

今天的妈妈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是一个女人，然后才是母亲和妻子。今天的好妈妈应该自私一点，有自己的朋友圈，自己的事业或兴趣爱好，保持自己的身心健康。一个更好的自己，才能做更好的母亲。在一个郁郁寡欢的母亲治下，家中不会有温馨快乐的氛围。一个过着精彩生活的人，会从内到外散发光彩，像太阳从云层后面露出来，照亮沉闷灰暗的角落，赋予万物生气。

就像航空公司的安全规定，给自己戴好氧气面罩之后，才有可能给别人戴氧气面罩。

但做一个更好的自己可以帮助我们成为更好的母亲，还有下面两种更具体的方式：

1.一个有自己生活的母亲会给孩子更大的成长空间

2.一个更好的自己才会和孩子一起成长

给孩子更大的成长空间：

一个有自己生活的母亲，自然会少为孩子们做些事情，但这不是坏事。孩子的生活能力远比我们想象的强。当我们大包大揽，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时，反而剥夺了他们锻炼的机会。

这里我可以拿我自己来举一个例子。我本来就不太擅长操持家务，厨艺一般。而且我也不像那些三头六臂的朋友，样样事情都做得特别好，而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工作之余刚刚能把家里的事情应付过去。结果就是，女儿的生活小事我无瑕顾及，像打扫自己的房间，出去旅行时收拾行李，早上几点起床，学校买书、交朋友、选课等种种繁复的事情，我都不太过问，丢给她自己做。

但现在看来，这也没什么不好。因为没有事无巨细照顾孩子，孩子反而能干。一个足球队的小伙伴知道她是独生女时大吃一惊，因为看起来怎么都不像。上大学后，从来没听她抱怨学校伙食，因为家里的伙食也不是每天精心烹制；各种生活琐事，像搬家，旅行，在陌生的城市实习时寻找住处，她都是自己处理，从来不用我们过问。

让孩子自己处理自己事情的一个潜在问题是他们会犯错误。比如房间脏乱，出去旅行时没带够暖和的衣服，选课没有最优化等。但这都是小事，正好可以让他们面对决策后果，自己承担责任。

童年需要试错。孩子事事听命于父母不犯错误，便没有一个练习决策、变成独立健全成年人的学习过程。这样的童年表明上看起来完美，但这种完美是暂时的，也很脆弱。

在更深的层面上，少为孩子们做事也是保持边界感，是尊重孩子的表现。孩子不是我们的延申，而是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独立个体。对他们的尊重不是在他们18岁时突然冒出来的，而是从小开始，从小事做起的。从小就建立尊重孩子的习惯，才会有彼此的信任和良性互动。

记得女儿四、五岁时，有一次带她逛商店，看到一组色彩式样都很可爱的衣服。这组衣服包括上衣、裤子、裙子等四、五件单品，有的有印花图案，有的是单色。我认为她应该挑一件印花上衣，一条单色裤子，或者单色上衣配印花裤子。但女儿不干，她既想要花衣，也想要花裤。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对的。本来非常有品味的一组服装，女儿的计划却会让其呈现出浓厚的乡土气息。我苦口婆心想说服她，不愿让步。

但女儿说了一句直到今天我还引以为傲的话：“这是我的衣服，我就是喜欢花的！”

我没有再坚持，给她买了花团锦簇的新衣服，但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案例。我想按我的意思给她买衣服，至少有两个原因。第一，希望把她打扮成心目中最美的小公主，引来众人艳羡的目光。第二，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帮女儿提高审美趣味。

但这两个原因都是鸡毛蒜皮，无足轻重，既无关她的健康，也不涉及她的前途，远不如帮助她成长为一个对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力信心满满的人重要。在一个崇尚个人主义的社会，相信自己的直觉，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感到舒服，是一种宝贵财富。这种人内心更平稳，也更有个人魅力。

儒家文化下成长起来的人通常拘谨，畏缩，缺乏意气风发的个人魅力，正是因为我们成长过程中经常被“纠错”，张牙舞爪的生命本能一萌芽就被掐尖，没有机会茁壮成长。师长们拘泥于一时对错，破坏了孩子的自信和直觉。这固然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是心理学知识的缺失，但更根本的还是缺乏对孩子的独立意识的尊重。

当然是否给孩子成长空间，跟母亲是否忙于自己的生活没有直接关系，更取决于母亲的智慧。花很多时间在孩子身上的母亲，也可以有智慧给孩子足够空间。但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孩子身上，因为自己的空虚而控制和窒息孩子，也是当今社会的一种常见病。

跟孩子一起成长：

做一个“自私”的母亲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自己活得充实精彩，才能跟孩子一起成长。世界飞速发展，区块链、元宇宙、人工智能，每天都有新鲜事物冒出来。中年人的学习能力不如年轻人，稍不小心，就会被时代的滚滚潮流抛下。

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如逆水行舟般努力保持自己在孩子心目中的分量，是四海之内一代又一代父母的宿命。而对我们居住国外的第一代移民来说，这件事尤其有挑战性。我们不在这里长大，对当地文化不熟悉。孩子们年龄增长和视野扩大后，不会再满足于跟我们进行非常有限的对话。如果我们不吸收新知，和孩子会渐渐失去共同兴趣。

这里我再拿自己举一个例子，因为在这一点上我认为自己做得还不错。而且跟前面说的放手培养孩子生活能力不一样，这不是因为我力不从心，歪打正着，而是因为我主动的、勤勤恳恳的努力。

我从小喜欢读各种无用的书，看到一张纸片上写着字都会举起来读一遍。虽然是理科生，但国内文学青年贪婪的读书经历我都有过。来美国后，可读的书突然成倍增加，而且我很快意识到英语世界里的文化生活远比中文世界丰富。由于意识形态限制等原因，中文书尤其是非虚构书的质量与英文书相比有些差距。精神食粮直接影响人的见识。生活在一个信息丰富的现代社会，那么多有营养、有趣味的东西唾手可得不享受是暴殄天物。

所以我读了无数书，看了无数电影，我家常年订有《大西洋月刊》、《纽约客》等读物。我和女儿逛书店的时候，她会开玩笑说，告诉我，这里哪本书你没读过？

这让我和女儿有很多话可说。女儿上大学后，每次回家时，去机场接她的路上我总有些忐忑，不知道几个月不见是不是生疏了。但这种担心纯属多余：她一上车就跟我们讲最近旅行的经历，讨论热门社会话题，一家人立刻回到水乳交融的状态。我们家饭桌上经常是天南海北，高谈阔论，如果不奋勇争先有时候都插不进话。

2021年夏天，弗洛伊德事件引发了美国社会对种族问题的讨论，大学刚毕业的女儿也组织了好几场朋友们的圆桌聚会，讨论亚裔、西裔移民史，警察的历史沿革等话题。女儿邀请我参加。之后女儿转告我说，好几个朋友都说“你妈妈真酷”。

我们新移民说英语很难完全摆脱外国口音，观点更是有时候跟他们驴唇不对马嘴，孩子们很容易为我们感到尴尬。而女儿信任我不会在朋友面前丢她的脸。我把她对我的这种信任，归于最自豪的人生成就。

所以，妈妈把自己的生活过好，读书，旅行，或其他适合自己的方式，终身学习，对世界保持好奇心，跟孩子一起成长，非常值得。这是现代好妈妈的金标准，既让我们的人生丰富，也让我们成为更好的母亲，在孩子人生道路上多陪他们一段。

这个母亲节，我们歌颂母亲的付出，以后每一个母亲节也会继续这么做，因为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最永恒的。但在这个女性要实现自身价值的时代，我们新一代的有条件的女性和母亲，也要有一种与时俱进的新形象。一个好母亲首先要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做一个更好的人，在这个过程中也给孩子更大的成长空间，跟他们一起成长。这也是以自己的行动，给孩子们尤其是女儿们，做出一个近在咫尺的、触手可及的好的生活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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