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的“顺义妈妈”，幼儿园就鸡娃“爬藤”？

社会

2023-05-24 04:05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石震方刘畅

小黄是一名准毕业生，过去半年时间里，身边同学们在朋友圈里更新最多的就是考研动态，有次他问一个朋友，为什么明明对学术研究一点兴趣都没有，却还要选择考研，得到的答案是，“反正找不到工作，不如再读几年书”。

《二十不惑》剧照

根据教育部公布的数据，2023年全国研究生考试报考人数为474万，相对于去年增长17万。大家心知肚明，哪怕研究生院校的声誉远远不如自己的本科院校，也要再读个研，那不过是缓解当下就业压力的缓兵之计，“为什么要考研”的问题不需要解答。

但问题在于，学习永无止境，学历总有终点。在“史上最难毕业季”成为每年固定的讨论话题之后，人们发现在各行业收缩的时代，清北毕业生和高学历海归进入街道办、中小学已然成为了一种现实，继续读书似乎也并不能真正解决就业问题。

《没有工作的一年》剧照

“学历贬值”已经到了2023年北京地区毕业的硕博士毕业生数量超过本科生的程度，未来这样的趋势可能在全国大部分地区扩散。与“学历贬值”并行的是企业对于没有工作经验的应届毕业生的不信任，过去所有人都被告知“高学历就能好就业”，但现如今“企业似乎更需要成熟、有工作经验的员工”，以至于高校毕业生在网络上调侃着“企业总是希望有1〜3年以上工作经验的应届毕业生”。与之相应，“当代孔乙己”的论战甚嚣尘上，“读书为了更好的生活和自我的实现”的愿望，不断接受更高层次的教育是为了满足更大舞台、自我实现、更好生活的期待，现如今这些愿望和期待越来越面临落空的可能。

这不只是中国社会遇到的问题。20世纪70年代，美国社会学家兰德尔·柯林斯在《文凭社会：教育与分层的历史社会学》一书中提出过“文凭的通货膨胀”这一概念。在这本书中，柯林斯研究了美国高等教育近百年的发展历史、阐述了教育系统扩张和文凭通货膨胀的原因。

柯林斯发现经过30年的发展，在当时的美国，高中文凭已经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证明变成了获得大学教育的基础条件，年轻人中超过60%的大学入学率使得高中毕业生变得不值一提。柯林斯认同一个观点，即在科技逐渐替代人类劳动之时，教育扩张减少了市场上的劳动者，从而防止了失业率的攀升，同时制造了大量原本不必存在的教学与行政管理岗位。

《都挺好》剧照

有趣的是，现如今我们的社会面临着的，高等教育的训练与工作岗位的技能要求不匹配，企业希望得到有经验的员工和应届生几乎毫无工作经验的矛盾，在《文凭社会》一书中也被提及。柯林斯说：“几乎没有人研究过在学校里究竟能学到什么，以及学到的东西能记得多久。管理和专业岗位中所需的技能大多是在工作中学到的，而商学院和专业学院之所以要求学生完成漫长的课程，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提高这些职业的地位，在业内人士与门外汉之间制造社会化的功能。”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拥有高等学历证书，进入职场之后同样需要培训和再教育。当经济状况良好的环境下，这样的再教育自然不是问题，但是当各行业面临收缩，再教育就成为低效率的环节。

《蜗居》剧照

《文凭社会》的译后记中写道：如果忽视了教育系统中的文化生产过程与权力关系，就无法意识到它完全可能成为既得利益者维系特权和掩盖社会不平等的工具，这才是我们必须正视的危险。当国内就业市场出现第一学历的歧视时，也意味着，学历已经不再是专业技能的证明，而单纯只是某些工作的准入门槛，学历的意义出现了偏差。

对于整个社会来说，文凭社会会导致内卷加剧、教育公平被打破，每个家庭大量将精力和金钱投入到对于教育资源的争夺当中，使得阶层的跨越变得越来越难。新东方国际教育发布的《2023年中国国际化学校调研白皮书》提到，2022年国际化学校的招生数量猛增，总量远超疫情之前，比2019年增长了23％；中国留学服务中心的预测则认为，未来海外留学生中，中小学生的数量将持续增长。以至于北京后沙峪的“顺义妈妈”们将竞争提前到了幼儿园，精心规划着孩子们的“爬藤计划”。

《小舍得》剧照

在这个层面上，尽管学生在社会结构问题上无能为力，找工作困难的时候也时常会陷入自己不够优秀和努力的怀疑中，对自己过分苛责，但当“要不要再读个书”的问题，无法再掩盖“自己未来能做什么”的问题的时候，这便是当下青年必须要尽早迈过的坎，指望着依靠读书拖延直面社会的时间已不再有意义，人们不得不反思高学历和专业技能之间的关系。

《消失的孩子》剧照

《文凭社会》中，关于如何打破文凭社会现状，柯林斯提出了一个极端的方法：废除学历。当然，柯林斯并不是想要告诉我们“学历无用”，而是希望提醒我们要厘清教育和文凭之间的关系。德国实行的双元制教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德国在其第三等级教育层次发展出了完善的高职和应用型本科相衔接的教育体系，高职毕业后学生可以继续就读，为保证教育公平，双元制考试由各行业的行会负责。

中国也有一些技校专门开设班级，安排实践知识讲座，配备具有多年实践经验的技校毕业生担任班主任，特供大学生“回炉”学习技能。而对于年轻人来讲，应对结构性问题和环境变化，更普遍的办法是转变思维，认真听课的同时，更多参加社团、进行实习、参与实践。正如小黄的朋友尽管绩点一直排名下游，但是秋招就拿到了外国顶尖家电企业和国内顶尖通信企业的offer，一方面或许因为他自信、开朗的性格，另一方面也和他在房地产企业、互联网大厂以及智能汽车企业的三段优秀实习经历有关。